縹緲公子以手背掩口,咳嗽了一聲,「紫凝,你對我好深的敵意,我說過不會害你,你何必如此。你今日找我,有什麼事?」
紫凝非但不因他的退讓而釋懷,反而更像是跟他有仇恨一樣,冷冷道,「你不是無所不能,未卜先知,我找你為了何事,你會不知道?」
一旁的夕月不放心地道,「哥哥,小姐好像很生氣,不是縹緲公子要跟小姐動手吧?」邊說邊拔出軟劍,隨時準備出手。
「別急,」夕顏一把將她拉回來,「我看著小姐對縹緲公子出手的可能性更大,看看再說。」
縹緲公子仍舊不曾生氣,淡然一笑,「為了君夜離嗎?或者說,為了蕙妃?」
「你真聰明,」紫凝這話不無嘲諷之意,「一猜就著。夜離昨晚情蠱發作,生不如死,你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蕙妃的內丹出了什麼問題?」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解釋,至于她說什麼君夜離是因為失去了嫁衣神功才會毒發雲雲,當然都是騙他的,為的就是不讓他起疑,繼續追問下去,她會不知道如何回答。
「聰明的人是你,」縹緲公子真是好涵養,被搶白到這般份上,居然還是面色不變,點了點頭,「沒錯,是蕙妃的內丹出了問題,君夜離才會毒發。」
「怎麼回事?」紫凝咬牙,「別告訴我,是你從中作梗!」
縹緲公子長嘆一聲,「我不會,紫凝,不管你懷疑我什麼,至少不該懷疑,我對你和君夜離會有絲毫惡念。听我解釋,但凡妖類修行,每五百年一次天劫,功力會大半退化,要等度過天劫,才會慢慢恢復,蕙妃是狐妖,自然不能例外。」
紫凝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即使蕙妃內丹離體,也還是要經歷天劫?」因為她內丹靈力的退化,所以壓制不住情蠱,君夜離才會毒發?這都是些什麼鬼名堂?
「是,」縹緲公子點了點頭,「天劫之意就是其命在天,非人力所能改變、所能控制,在蕙妃的內丹度過天劫之前,這番苦楚君夜離是受定了。不過于他性命卻是無礙,你只管放心,」說罷他微一苦笑,露出幾許疲憊之色來,「言盡于此,我若再多說,就是泄漏天機,會遭天譴的。」
紫凝冷眼看他,不知怎麼的,心中某個地方被狠狠觸動,重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那,蕙妃在何處?我知道她中毒已深,可我總要看過,才知道能不能治她——」
「若是你能治呢?」縹緲公子第一次打斷她的話,並且眼神變得凝重而閱讀,「你是否要救醒她?」
「什麼?」紫凝一時未會過意,「若是能救,我為什麼不救?」蕙妃是夜離的親生娘親啊,這幾年為了尋她、救她,夜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難為,旁人不知道,她還想像不出嗎?
若能救蕙妃,別說萬分之一的可能了,就是要犧牲一切,她也在所不惜,還用得著多說?
「我不該忽略了,你心里只有君夜離,」縹緲公子似乎被深深打擊到,後退了一下,緩緩搖頭,「紫凝,你是不是忘了,蕙妃一直守護著自己的心,是為了什麼。」
紫凝身心一震,臉色瞬間發青,說不出話來︰對啊,蕙妃服毒自盡,卻只肯守護好自己的心髒,就是為了將它換給哥舒心逸,以報她對自己的大恩,她其實已經等于是個死人了,自己把她救醒,是對是錯?
「你以為我不曾想過救蕙妃?」縹緲公子抬手,似乎想模一模她的臉,手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去,「她中毒雖深,但依我的能力,也未必救不了她,可……將她救活以後呢,她還是要將心髒給心逸,那麼,是不是在她不知人事之時,沒有痛苦地死去,對她來說要更仁慈一些?」
仁慈?
紫凝驚訝而不屑于他的用詞,狠狠瞪著他,譏諷地冷笑,「縹緲公子,你太自私了!為了自己愛的人,就不顧別人的死活,還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是要騙誰!」
縹緲公子痛苦地閉了閉眼楮,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是蕙妃自己,我並未逼她——」
「她說願意,她就該死嗎?!」紫凝聲色俱厲,要扇人一耳光似的,「縹緲公子,你不必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即使如此,你也洗月兌不了罪孽!你明知道蕙妃的心思,若你果真不想害她性命,隨便找個借口,也能騙得她放棄舍了自己而救哥舒心逸的念頭,你敢不承認這一點?!還是你覺得,哥舒心逸的命是命,蕙妃是妖,她的命就可以任人糟蹋?!」
縹緲公子似乎無言以對,冷靜地、悲哀地看著盛怒的紫凝,半晌無言。
夕月用胳膊肘頂了頂夕顏的胸膛,「哥哥,小姐好像很生氣,她不會動?」嘖,縹緲公子這般仙人一般的男子,要是給小姐打壞了,可真是可惜。
話說回來,話,縹緲公子在听,到底什麼事把小姐氣成那樣啊,真是想不透。
「應該不會,小姐有分寸。」話是這麼說,可夕顏卻明顯有些底氣不足,這兩人要是動上手,小姐不定有什麼閃失,他和妹妹的罪過可就大了,姑爺還不知道要多生氣呢。
夕月撇撇嘴,圍著金光轉了一圈,想法子進去。
隔了好一會,還是紫凝先開口,情緒已平復下去,突然換了個話題,「你到底是什麼人,哥舒心逸是否也並非人類,所有事情的真相,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感覺兩個人一直在捉迷藏,而且是她在不停地找真相,卻怎麼都不得其門而入,這真的能將人逼瘋的!
縹緲公子緩緩抬眸看著她的臉,神情變得迷離,低聲卻清晰地道,「我本來……應該有個像你一樣,美貌聰明的女兒……」
你——
紫凝勃然大怒,一個旋身,逆天劍已出手,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直刺向縹緲公子心口!居然敢佔她便宜,當她找不到親生父親,就誰都可以欺凌嗎?!
縹緲公子卻並不閃避,也沒有半點驚訝憤怒之色,仍是痴痴看著紫凝,仿佛怎麼瞧也瞧不夠。「哧」一聲輕響,劍尖刺入他左肩下,入肉三分,劍勢立止。少頃,鮮紅的血在他白衣上慢慢氤氳開來,如同開出一朵絢爛的花。
「呀!」夕月驚叫一聲,用力撞了夕顏一下,「你還說不會?!你看看!」
夕顏也相當震驚,小姐平素都不會傷及無辜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紫凝冷冷收劍,「為什麼不躲?賭我會不會殺你?」
「你不會,」縹緲公子一笑搖頭,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我知道你不會。」
紫凝氣極,卻又真的從來沒有動過殺他的念頭,逆天劍猛然揚起,劃個半弧,周身的金光瞬間被擊得粉碎,星星點點飄散于空中,慢慢消失不見。她冷聲道,「原來你的血,跟常人沒什麼不同。」一樣是紅色的,不如如果模上去的話,一定是冷的,因為他是冷血之人。
縹緲公子低頭看一眼自己受傷的肩膀,「或許吧。」
「小姐!」夕月趕緊迎上去,「沒事嗎?」
紫凝一搖頭,「沒事,回去。」
這就走了?夕月愣了愣,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沒敢多問,立刻跟了上去。
夕顏有點擔心,雖說縹緲公子一看就非常人,但被小姐的逆天劍所傷,沒有她的藥,不管多小的傷口,都是無法愈合的,會不停地流血,直到受傷之人死去為止。小姐現在正在氣頭上,就這樣走了,萬一縹緲公子有什麼事,她豈能安心!
縹緲公子站著未動,目送她離去。她此來應是無論如何也想問出蕙妃的下落,但在明白個中矛盾之後,堅韌如她,也無法下定決心做出選擇,所以才會怒,會暴躁,要通過傷害他來宣泄,他都明白,所以,他不會怪她。
隔了一會之後,夕顏到底還是去而復返,遞給縹緲公子一小瓶藥,「自己敷一下,小姐給的。」
縹緲公子伸手接過,淡然一笑,「多謝。少年人,看護好紫凝,她……來到這個世上,要承受太多的磨難,我能幫她的,並不多。」
或許是被他這悲傷的情緒所感染,夕顏心頭也有些沉重,但無比鄭重地點頭,「我會,多謝公子提點,告辭。」說罷轉身飛奔而去,心道這人好奇怪,自己也沒有多麼大,居然叫我「少年人」,口氣倒不小。
一路上紫凝都板著臉,夕月就算心有疑問,也看出主子心情極度惡劣,哪敢多這個嘴,主僕三個如同比賽一般沉默著,直到回到魅王府,也誰都沒有出一聲。
剛一進府門,就見無華和無極雙雙垂首站在前廳,君夜離背負著雙手,虎著臉不說話,估計剛才正教訓他兩個呢。
紫凝輕輕呼出一口氣,將對縹緲公子的怨氣壓下去,進門道,「夜離,怎麼了嗎?」這倆小子武功高絕不說,辦事能力更是不在話下,怎也招夜離不待見了——他這主子是不是也太嚴苛了點。
君夜離猛一抬頭見是她,瞬間松了一口氣,身形只一閃,已到了她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訓道,「終于舍得回來了?紫凝,快點交代,這大半天你去了哪里,不說一聲就出去,反了你了!」
紫凝一愣,跟著好笑莫名︰夜離這是還沒從教訓下屬的狀態中回神嗎,怎麼連她也一起說上了?「我只是出去辦些事,再說有夕顏夕月陪著,能有什麼事?」
夕顏兄妹兩個頓時挺起胸膛,一副「屬下誓死保護小姐」的堅決樣。
君夜離瞄了他們一眼,神情稍緩,但還是很生氣,「那你也不該一聲不出地就離開,而且這麼久才回來,去哪了?」
紫凝無奈地以手撫額︰夜離這態度,是在懷疑她「紅杏出牆」嗎,整個一調查老婆行蹤的小心眼男人嘛!「夜離,別鬧,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進來。」邊說邊主動挎住他一條胳膊往屋里拽,同時吩咐道,「你們幾個守在外面,不準進來打擾。」
幾個人同聲應道,「是,王妃!」
有好事?君夜離暗喜,卻做出一副「我還在生氣」的樣子來,不怎麼情願地被紫凝拽進屋,坐了下去,「什麼事?」
「國家大事,」紫凝認真地道,「夜離,我今日出府,是應賀蘭映楓之邀,跟他相見。」
賀蘭映楓?君夜離眼神一變,冷聲道,「蒲墨國的皇長子?」
「對,」紫凝點頭,「你對他了解多少?」
「應該不比你知道的多,」君夜離本就是聰明人,已約略明白了什麼,「他幾年前到我西池來做質子,據說此人冷靜睿智,喜怒不形于色,卻因受到現蒲墨國太子排擠,才會走到今日之一步。後來他突患惡疾,久治不愈,父皇擔心他累及京城子民,將他安置在偏僻之地,任其自生自滅。」
好個賀蘭映楓,果然有心機,竟然找上紫凝,是想怎樣?他若敢動歪心思,除非踏過西池戰神的尸體,否則別想動紫凝一根頭發!
「原來還有如此隱情,我倒是不知,」紫凝睿智一笑,「賀蘭映楓果然好手段。」她已見過他兩次,除了上次他遭人追殺受傷中毒之外,身體哪里有其他疾病,分明是他為了避人耳目,掩其鋒芒而有意為之,這樣大家就都不會注意到他,他才好暗中執行自己的計劃不是。
「紫凝,你如何會認識賀蘭映楓?」君夜離哼了一聲,很是不滿,「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不該跟他有所牽扯,否則若有什麼差池,後果可大可小,你明不明白?」賀蘭映楓現在的身份是質子,而西六國因為賽制重改之事正一片緊張,局勢如此不安,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些事情,他是不用跟紫凝一一細說的吧?
「我當然明白,」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紫凝也沒因為他的冰冷態度而有所芥蒂,「不過我看賀蘭映楓絕非池中物,如今雖為質子卻一直暗中謀劃,若與他合作,則可雙贏,不知道你有無此意向?」
「合作?」君夜離一愣,他之前還真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不禁越發氣惱,「紫凝,你跟賀蘭映楓已經商談到如此地步了?還真信得過彼此,有沒有相見恨晚的意思啊,嗯?」
屋外的無極他們听到這里,彼此對視一眼,一起點頭︰殿下又吃醋了,有趣,有趣!
無華則看向夕月,瞪了瞪眼︰你不準跟王妃一樣,偷偷去見別的男人!
夕月給他瞪得莫名其妙,用力瞪回去︰瞪我做什麼!姑爺太小氣了,小姐跟賀蘭映楓是商議大事,而且有我跟哥哥在,還能出什麼事?
屋里,紫凝被君夜離極度不爽的樣子逗樂,攀著他肩膀,細膩中泛著粉色的臉頰貼近他的臉,低聲道,「他們可都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你如此小家子氣,不怕他們笑話?」
「他們敢!」君夜離一瞪眼,氣哼哼道,「家國天下是男人的事麼,要談也是我跟他談,總之我不準你跟別的男人私下見面,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就算是為了公事,也不行!
想到蕙妃之事,紫凝盡管是出于好心而瞞著他,卻仍舊覺得愧疚,聞言在他唇角輕吻了一下,好脾氣地道,「好,下不為例,我保證以後不會了。現在可以好好听我說了嗎?」
君夜離頓時各種心花怒放︰紫凝的心里只有他,這才是最重要的,旁的男人再垂涎也是無用!他心潮澎湃,反手握住她,深深回吻過去。
糟,著火了。
紫凝無奈,卻溫順地回應著他越來越霸道的吻,感受著他溫柔而溫暖的大手在自己背上輕輕撫模的幸福感,慢慢閉起了眼楮。夜離,我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所以,你根本不用這樣緊張,也不用擔心,今生今世,只有你負我,我絕不負你!
一向驕傲、冷酷的她,在遇到君夜離、與他心心相印之前,又幾曾想過會對誰這樣隱忍退讓、生死不棄!
一吻過後,兩人都微微喘息著分開,彼此深深凝視,半晌無言。
屋外幾人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驟然間听不到主子們的談話聲,只有悉悉簌簌的輕響傳來,只是想也能猜到他們是在親親熱熱,頓時都有幾分尷尬。無華听了一會,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夕月︰要是我跟她也這樣那樣……
夕月被他過分熾熱的目光嚇到,下意識地往哥哥身後挪了挪,小聲怒道,「你看什麼?!」
無華俊逸的臉上泛起可愛的紅暈,囁嚅著道,「沒有什麼……」趕緊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夕顏暗暗好笑,知道無華是少年心性,不想他太難堪,趕緊道,「別吵,忘了規矩嗎?」
夕月狠瞪無華一眼,盡管裝得凶狠,一顆心卻還是拼命撞擊著胸膛,臉也不可抑制地發熱,想一想又覺得要笑,簡直無地自容。
無極冷冷看了自己的好兄弟和夕月一眼,表情很嚴肅,內心很活躍︰無華這小子行啊,平時不聲不響,悶葫蘆一樣的,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替自己討好了老婆,厲害。
喘息過一陣之後,君夜離這才心滿意足地將紫凝攬在懷里,非常大度地說道,「知道錯了就好,這事兒就算了——你方才說,賀蘭映楓要跟我合作,是怎麼回事?」
紫凝又給氣笑了︰合著我為你如此費心思,在你這里反倒十惡不赦,你個沒良心的!掐了他胳膊一把,稍稍出點氣,但正事還是不能耽誤,「他如今正遭蒲墨國太子追殺,無處安身,是想你若同意與他聯手,就先尋你庇護,再共商大計。」
君夜離冷然道,「他這算盤打的倒響!好,那就見他一面,看他是否值得我與之聯手再說。」
紫凝原也是如此打算,點頭道,「好。」
——
既然兩個人意見一致,而紫凝也提前跟賀蘭映楓說好了,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第二日同樣時辰,她即命夕顏去那家酒樓,知會賀蘭映楓一事,秘密前來魅王府,跟君夜離共商大計。
為避人耳目,紫凝事先命先一步回府的夕顏在後門處等候,待賀蘭映楓前來,再將他領到書房內,與君夜離相見。
說起來賀蘭映楓初到西池國時,已經與君夜離見過一面,不過那是在四看多以前,如今再見,感覺自是不同,他不禁被這位西池戰神的氣度肅然起敬,抱拳施禮,「見過魅王殿下。」
「不必多禮,」君夜離神情冷然,但絕無輕慢之意,「你如今雖身在西池,際遇不佳,卻也是一國皇長子,身份上不比我差到哪里,不必謙恭,請坐。」
「多謝,」賀蘭映楓暗暗點頭,魅王果然跟傳聞中一樣,行事不拘小節,今日之事,看來有成,「離皇子性情豁達,不拘泥于世俗眼俗眼光,果非凡品,紫凝看中的人,畢竟不會錯。」
紫凝微感無奈,揚了揚眉︰賀蘭映楓是故意挑起夜離的怒火,還是說話一向這般爽直,要夸夜離好就直接夸,扯到她身上做什麼?
君夜離眼神一寒,冷聲笑道,「賀蘭皇子能有此一說,眼光也是不俗,紫凝與我兩情相悅,旁人是否明白,我從不自乎。對于你我結盟之事,你有何看法,不妨直言。」
紫凝唇角一抿︰真是,夜離果然生氣了,不過還好,他公私分明,倒也不會誤了正事。不過看來得的個機會提醒一下賀蘭映楓,別對她如此在意,不然早晚出事。
「我所提的要求,紫凝已經轉告離皇子,不是嗎?」賀蘭映楓卻似看不出他的怒氣,仍舊樂此不疲,「離皇子要先護我周全,我必不會讓離皇子失望。」
「可以,」君夜離神情傲然,隱有殺機一閃而過,「不過,丑話說在前面,你我聯手之事,不能隨意泄漏出去。如今六國一統之事你想必也知道,若到時我西池勝出,而你將來坐擁蒲墨國江山,不得背信棄義,與其他國聯手對抗我西池國,否則聯手之事,就此作罷。」
賀蘭映楓沉默片刻,淡然道,「只要西池國莫要不講道義,對蒲墨國看顧一二,我自然會信守承諾。」更何況六國賽規矩一改,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現在說臣服,未免言之過早。
「很好!」君夜離略一點頭,「我相信賀蘭皇子必是信守承諾之人,我會讓人為你安排安身之處,稍候再簽訂協議,互為見證。」
「可以。」
商談妥當之後,君夜離即命無極把賀蘭映楓帶往怡然居安置。那個地方本就清靜,少有人去,加上是他的地方,旁人誰敢輕易進犯,給賀蘭映楓藏身,再好不過。
賀蘭映楓離開後,君夜離瞪著紫凝,沉著臉,表示「我很生氣」。
「怎麼了?」紫凝絕對是明知故問,「你是不是覺得賀蘭映楓不是可造之材?」
君夜離哼了一聲,「紫凝,你可沒告訴我,他對你有企圖。」這賀蘭映楓好大的膽子,方才居然赤果果地表現出對紫凝的佔有欲,不可原諒!
就知道你是為了此事。紫凝反倒不急著解釋,輕輕模一下自己絕美的臉,巧笑嫣然,「那不是正好,我用美人計,可以打探到很多事——」
「你故意氣我是不是?」君夜離好氣又好笑,一把攬過她,輕輕捏起她尖尖的下巴,「你是我的人,要用美人計也只能對我用,任何對你有覬覦之心者,格殺勿論!」
紫凝眼眸微微眯起,夢囈般低語,「那……你豈非成了殺人狂魔……」手緩緩抬起,模上他俊逸非凡的臉龐,輕咬了下唇,笑的勾魂。
君夜離氣息一窒︰好啊,女人,你是在變著法兒向我示威,天底下覬覦你之人太多是不是?「那我要先把你拆吃入月復,看誰敢來搶!」說罷低頭吻住,生猛的很。
紫凝一聲輕笑,抱緊了他,兩人纏纏綿綿,從桌邊一直到床榻上,好一頓天雷勾地火,幾乎就要把持不住。
誰料就在這時候,君夜離忽地全身一顫,忽地落到一邊,抱緊心口,悶哼了一聲。
「夜離?!」紫凝大驚變色,扶住他的肩膀,「怎麼了?!你——」
「心……」君夜離渾身痙攣,臉色瞬間發青,「它……又在動……」
紫凝瞬間恍然,更是氣恨莫名︰這情蠱還真是可惡,只要夜離一動情,情緒必然會有大的變化,它就會被驚醒,繼而肆虐,讓人求死不能!如此一來豈不麻煩,難道以後夜離對著她時,都不能動情,做一對面兒上的夫妻嗎?「別多想,平心靜氣,慢慢來……」
她跳下床,顧不上整理衣服,拿過藥箱打開,替君夜離施針。
折騰了兩個多時辰,兩人午飯都沒有出來吃,這情蠱才總算安靜下去,君夜離受此折磨,接著就沉沉睡去,滿臉冷汗不說,臉色蒼白如紙,看著真讓人心疼。
看他睡得安穩,紫凝才松了一口氣,打開門出來。
夕月迎上來,「小姐,要傳膳嗎?」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商談這麼久,飯都不吃,要餓壞的。
「暫時不用,」紫凝搖頭,臉容有些疲憊,「夜離現在睡了,別吵到他,等他醒來再說。」
「是,小姐。」
紫凝隨即讓無華守在這里,她則去了藥廬,繼續煉制丹藥。
黃昏時分,估模著君夜離該醒了,紫凝返回房間來,見無華坐在門前的欄桿處,手上拿著一個九連環,皺眉玩得很起勁。她眼眸一亮,上前道,「無華,你們平素也玩九連環?」
無華玩得太投入,被驟然響起的語聲驚了一下,趕緊起身,恭敬地道,「回王妃,不曾,屬下從未見過這個,是屬下偶然看到夕月在玩,覺得有趣,就討了來,沒想到挺難的。」說著話他靦腆地笑了笑,很可愛。
紫凝淡然一笑,心下有數︰九連環是她在現代社會最喜歡的益智玩具,最快的一次在五分鐘之內就全部解下,也算不錯了。後來靈魂穿越異世,在海角小樓接受治療時,暫時不能行動自如,她就自己做了個九連環來玩,打發時日。
結果海角小樓的人見到之後,都覺得新鮮有趣,幾乎人手一個,隨處可見拿著它拆拆解解之人,風靡一時。她倒是沒想到,夕月竟然把它帶到了出來,還給了無華。
「熟能生巧,」紫凝看了看,隨手指點了他幾下,「拆解這個不能急,越急越亂。」
無華眼楮大亮,贊道,「王妃真厲害,屬下明白了!」
紫凝一笑,瞬間有了主意,伸手道,「這個給我,你去找夕月,她會教你如何做。」
無華想當然以為她是在替自己和夕月制造在一起的機會,頓時喜不自禁,「是,王妃,屬下告退!」說罷飛也似地跑走了,都忘了自己的職責是要守護好君夜離。
紫凝進門,果然見君夜離已經醒來,正坐在床邊,大概剛醒,身上沒什麼力氣,也沒急著動。「這番苦楚又受過了,怵了吧?」她過去坐下,模了模他的額頭,還好,沒什麼事了。
君夜離皺著眉,顯然也想到了個中關鍵,「情蠱果然非一般蠱蟲可比,它若不除,我往後還踫你不得?」
「會有辦法的,」紫凝拍拍他的手背,「你現在不能急,情緒更不可過于起伏,對你有好處,喏,這個。」
君夜離一愣,接過九連環,一陣叮當做響,「什麼?」
「九連環,」紫凝示範了一下,「看,這有九個環,要一一解下。」
「怎麼解?」君夜離別說玩了,見都沒見過,這一大串連在一起,都有些眼花繚亂,「都是纏繞在一起的,能解下來嗎?」
「當然,」紫凝手把手教他解下來一個,「看,就是這樣,有方法的,不能亂來,看著。」然後一一教給他,「明白嗎?」
君夜離來了興致,試著解了兩個,相當有成就感,「有趣,有趣!」
「要全部解下來為止,不能急,慢慢來。」紫凝一笑,在旁邊看著,暫時就用這個轉移一下君夜離的注意力,讓他別把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對他有好處。
結果君夜離還真是越玩越上癮,都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不過因為他從來沒玩過,饒是有紫凝幫忙,第一次解開它,也用了好幾個時辰,被紫凝好一番取笑。
士可殺,不可辱,尤其知道無華已經能很快解下,君夜離傲氣一上來,非超過無華不可。
魅王府上下見主子對這個如此著迷,也都好奇萬分,找夕月討教了做法,都做出了雖然簡單粗糙,但也很神似的九連環,做完工就拿出來玩,皆大歡喜。
幾天之後,其余五國的使者先後到來,以商議六國賽改制之事,各國前來的,無一例外都是太子、皇子、公主,各懷目的,各打算盤。
為好生招待各國使者,也為了體現西池太子的威信,君夜辰特意從華州郡趕回來,親自安排相關事宜,將他們妥善安置在驛館住下,稟明宣景帝後,即告知他們,第二日在正陽殿設宴,先替他們接風洗塵,而後于商議改制之事。
一夜無話。
第二天,紫凝起床後先沐浴一番,夕月即拿著衣服進來,服侍她穿戴整齊。一襲素白色長錦衣將她襯托得清淨靈秀,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其上用暗紅色絲線繡出朵朵怒放的梅花,白色點綴金絲線的寬邊腰帶勾勒出她盈盈可握的細腰,越發顯得身段竅窕,清雅而不失華貴,很是耐看。
一頭烏雲秀發垂在身後,上插一支翡翠玉簪,黑白分明,額前劉海薄而細密,恰恰露出如遠山的縴細雙眉,眼波顧盼之間,顧盼生姿,美得如夢如幻,令人瘋狂。
盡管日日朝夕相對,君夜離還是被她的美深深震撼,嘆息一聲,道,「紫凝,如果可以,我只想將你藏在這魅王府,只有我一人見你就夠了。」
但他知道不可能,紫凝雖美,卻並非養在屋中的花朵,更非弱不禁風的弱質女流,她是鷹,矯健而不失溫柔,要搏擊長空,天地任遨游,若是關著她,只會讓她失去生存的意義,慢慢也失去光彩,變的不再是她,也就不是他想要的那個她。
紫凝淡然一笑,「金屋藏嬌的事,不是你能夠做的出來的,反言之,我更希望不管有什麼事,我都能站在你身邊,與你並肩作戰,替你分擔所有的道義和責任,終有一天,你能以我為榮。」
仿佛春風拂面,嚴冬送暖,這一番話入耳,君夜離但覺通體舒暢,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緊緊握住她的手,輕笑道,「我一直都是。」你是我的榮耀,我的驕傲,我的未來,我一直在感謝上蒼,此生遇到你,生死相隨!
紫凝反握住他的手,眼中柔情無限,「那,可以走了嗎,總不能讓客人等著吧?」
君夜離朗聲一笑,豪情萬丈,「入宮!」
「是,殿下!」
近半個時辰後,君夜離和紫凝步入正陽殿,該到的都已差不多到齊,文臣武將分左右而坐,上位都是給各國使者所留,太子君夜辰坐在左首龍椅之下的座位上,以顯國之儲君的尊貴。
「大皇兄,大皇嫂,」君夜辰起身,神情平靜,「這邊請。」
眾人也都起身行禮,對空谷幽蘭般的紫凝無不投來驚艷的目光,暗道魅王妃是越來越讓人驚嘆了,真不知道她這般人物,是如何瞧上魅王的——就真不怕他發作起來,把自個兒給吃了嗎?
君夜離略一頷首,「二弟不必客氣,坐。」
此時,韓公公甩著拂法出來,尖聲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宣景帝與梅霜皇後一前一後走出,各自坐了下去,俱都是一臉嚴肅,如臨大敵一般。
眾人立刻起身行禮,聲震殿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卿平身吧,」宣景帝一抬手,待眾人落座,他沉聲道,「今日各國使者到來,是為商議六國賽改制之事,無須朕多說,眾位愛卿也很清楚,無論如何不能輸了我西池國的氣度,謹言慎行,不得出半點差錯,否則朕絕不輕饒!」
眾人一陣心悸,趕緊道,「臣等謹遵皇上聖諭!」
宣景帝這才稍露滿意之色,揚聲道,「請各國使者進殿。」
「遵旨!」韓公公恭敬地應一聲,到殿門口宣了一聲,隨後一位一位地通傳,尖細的聲音直鑽人耳膜︰
「大月國太子到!」
「狐歧國太子到!」
「蒲墨國太子到!」
「康彌國三皇子、五公主到!」
「烏落國皇長子到!」
君夜離驀然想到一件事,向紫凝這邊偏過來一點,輕聲道,「慕容冽已被封為大月國儲君。」
他一直著人注意大月國的動靜,他們立皇儲這種大事,自然逃不過他的耳目,只不過他知道紫凝對慕容冽有多不待見,根本不想听到關于他的任何事,才一直沒有提。
而今慕容冽以太子身份來到西池,跟紫凝踫面是不可避免的,早一步告訴她,她也好心中有數。
紫凝淡然道,「知道了。」時過境遷,她早已視慕容冽如同陌路,談不上愛恨,無所謂。
看她如此反應,說明她已放下從前一切,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君夜離也就放下心來,不再多言。
眾人也都輕聲議論,齊齊轉頭看過去,心思各異。而在這幾人當中,以慕容冽和蒲墨國太子賀蘭映熙最是令人矚目。慕容冽不必說,心思縝密,出手狠辣,廣交天下賢才良將,一向雷厲風行,不可小覷。
而賀蘭映熙卻生就一副迷倒眾生的容貌,對所有美貌女子都是來者不拒,卻又對誰都不肯付出真心,惹得一地傷心女兒淚,至今無人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撇開賀蘭映楓所說的,他的為人不談,光是這一點,他比起君夜離的「魅王」之名,猶有過之。
少頃,殿門口一陣腳步聲響,幾位太子、皇子、公主緩步進來,個個錦衣華服,氣度不凡,倒也不輸了皇室氣度,入殿後各自站定,向上行禮,「見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