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第九十五章老謀深算
銀海小區是濱城市委市政府機關的職工宿舍地，十月中旬的一天，已是黃昏時分，玉麒麟將泡好的龍井茶倒進老丈人的茶杯里，接著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這是前一陣兒到杭州學習時，玉麒麟特意到龍井村給他老人家買的。妻子流產後，小夫妻就一直住在老丈人家里，婚居只有六十多平方米，她住不習慣，這套房子，是老丈人在市委黨校時分配的福利房，丈母娘現在仍在黨校上班，老丈人曾經是黨校的副校長，調到市委組織部之後，又分到了現在住的大房子。媳婦自身條件太一般了，但是老丈人的能力修養，那可是令人仰止，深不可測！在濱城，老丈人素有「官場教父」之稱,工作上既堅持原則，又人情味十足,門生眾多，而又從來不亂擺架子,謙虛謹慎，而又不失聰慧幽默。
這段時間，玉麒麟已經從郭副部長口中听到不少新鮮的詞句，比如「問題就在前三排，根子就在主席台」、「喝酒不喝醉，收禮不受賄」、「今天的事梗梗于懷，昨天的事想不起來」等等。窄听起來，這不像是個高級干部應該說的話，可是細細想來，這都是現今官場的經驗之談。
郭副部長端起茶杯，細細地品了一口，一股清香化入口中。這道茶，泡得極具火候，八十度左右的水溫，高沖低倒的手法，玉麒麟掌握得極其準確。茶葉略帶鵝黃色，外形扁平，光潤挺直，一葉一芽，一看就是當年的春茶，價值不菲。郭副部長心中暗想︰不僅茶葉選得好，而且沖泡時熟悉龍井的品性，玉林這孩子，真是個仔細人兒。
郭副部長對二女婿十分滿意，這孩子不僅形象高大俊美，而且心若游絲，干練老成，很多問題能夠心領神會，舉一反三。在市建委工作了一年多，上上下下，左右逢源，好評如潮。前期女兒流產，又是照顧得相當周到，小倆口結婚後，沒吵過一次架，老伴兒沒事兒就夸這個女婿選得太好了。找女婿，就得找一個普通人家的子弟，這樣日子才能過得安穩踏實！
「爸，听說市里面要成立東城開發指揮部了？」玉麒麟邊問邊拿起一支中華煙，俯身給老丈人點上。
「嗯，是有這個事兒。」郭副部長輕吸一口香煙，平靜地說道。隨著濱城市委市政府的東遷，東城新城區的整體開發，已經是迫在眉捷，作為市委的高層領導，當然知道此事。
這倆天，市建委上下都在議論此事，听說，東城指揮部由分管城建的副市長親自掛帥，級別不低，不少同事都想趁機調動一下。玉麒麟也有些動心，群眾都知道了，老丈人卻只字未提，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玉麒麟試探性地問道︰「爸，我現在雖然是副科級，可在建委科教處，就是大頭兵一個，听說那邊有科級實職，我也想到那邊鍛煉一下。」既然他老人家沒跟自己談過這件事情，憑自己以前的經驗，老丈人肯定另有打算。
「你現在才是副科級，到那邊干個副科長，有什麼意思嗎？」郭副部長對此不以為然，玉林畢竟還很年輕，機會有得是，沒必要這麼急躁嘛。
「爸，現在缺干部，到了新單位，把正科的問題解決了，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情吧？我大學的一個同學，提副科的時間比我還早，現在已經主持工作了，听說很快就轉正科了。」
想起鬼頭的進步神速，玉麒麟很不服氣。近水樓台先得月，自己工作業績同樣出色，作為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女婿，也沒必要顧慮太多了吧？玉麒麟認為，老丈人過于謹慎了，到東城指揮部干個副職有啥意思？要去就干正的，憑什麼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你的進步速度已經很快了，有些人對此是頗有微詞的。年輕人還是要穩扎穩打，上的太快，跌得越狠！」郭副部長抬起一只腿，身體向後一仰，舉起手中的中華煙，又深吸了一口。
其他人都鼓勵自己早點兒進步，自家人反倒總是唱反調，玉麒麟感到十分郁悶，拿起茶水杯，心不在焉地喝了起來。
「爸，你這是怎麼了？玉林不會給你丟臉的，關鍵時刻，你不幫他，誰幫他呀？」媳婦听見剛才的談話，從廚房里跑了出來，兩只手不停地搖晃著她父親的胳膊。
「咳！你們倆著急什麼？咱們的黨，是從革命戰爭年代拼殺出來的，以前黨性講得多了點兒，所謂的「大義滅親」，我個人一直是有不同看法的，該誰滅就誰滅，怎麼著兒也輪不到自家人滅，這簡直就是不講人性嘛！玉林是我女婿，我能不幫他嗎？現在讓他在大機關多積累些實踐經驗，看看處長主任都是怎麼干的，以後才會少走彎路，厚積薄發！這為官之道，不是那麼簡單，你們真是太幼稚了！」
郭副部長語調激昂，但是並未動容。他閱人無數，想進步，說明這孩子事業心極強，玉林天資聰穎，再經過自己的精心雕琢，別說處級了，這孩子，將來至少應該是個廳局級！
玉麒麟十分佩服老丈人適才精闢的言論，覺得自己確實有些操之過急了。但仍然心有不甘，跟你女兒結婚，不就是想在仕途上走個捷徑嗎？作為機關干部，只有仕途上的升遷，才會被人尊重，進而體現自己人生的價值。但是老丈人已經定下基調兒，他只能忍氣吞聲地說道︰「爸，你說的對，我還有很多方面需要繼續學習。」
郭副部長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就對了嘛，有合適的機會，我會替你好好把關的。外省有些地市，已經開始把土地和規劃部門拆分了，建設領域，將來對各級干部的需求量缺口很大！你現在一是多學習管理經驗，二是多拿證書，三是要有業績，四是搞好上下級關系。這四條做好了，將來肯定前途無量！」
玉麒麟頹喪的心情受到鼓舞，似乎錦繡前程已經在向他招手了。他抬手示意媳婦，趕快回到廚房準備飯菜，頭發長見識短，好心不一定辦成好事兒。
郭副部長喝了口茶水，微笑著說道︰「玉林啊，明年三四月份左右，市里面還有重大舉措，濱城市高新區將落戶在青山區，現在，市里面正在研究出台更多的優惠政策。東城指揮部只是個臨時機構，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郭副部長心想，也不能光說些空洞的內容，還是給這孩子一點兒盼頭吧。在濱城，這個事情現在只有少數領導知道，雖然暫時是個省級的高新區，但上升空間很大，將來至少會和開發區歸屬到一起，目前看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玉林這孩子口風很嚴，不存在泄密的問題，這本身也不是什麼機密，市委市府只是擔心引發一些干部的盲動而低調處理，估計用不了幾個月，也將會是公開的秘密了。
玉麒麟這才恍然大悟，老丈人早就給自己規劃好了！東城指揮部成立後，必將從土地規劃和建委系統調離一批骨干，高新區成立後，干部的安排問題肯定捉襟見肘，說不定，還能安排到更理想的工作崗位呢。真是老謀深算啊！玉麒麟激動地又遞給老丈人一支煙，自己也興奮地抽了起來，言真意切地說道︰「爸，你不僅是我們的家長，而且還是我們的導師，今後，我們什麼事情都听你的！」
郭副部長側身將另一只腳蹺了起來，套在腳上的拖鞋，隨著腳趾頭有節奏地晃動著。他心中暗想，這只是喜慶連台的開端，前兩天，組織部蓋部長很神秘地找到自己，本省的地級沿海城市海峰市市長，因為收受巨額賄賂，已經立案批捕了。省委高層已經找蓋部長談過話，不出一個月，就將下發紅頭文件，離任到海峰市當市長了。蓋部長極力向市委推薦本人接他的班，市委研究同意後，已經上報省委了。如果不出意外,「常務副部長」這幾個字，不久就將成為歷史了！在此期間，所有涉及到自己前程的危險因素，全部都要謹慎處理，如果硬把玉林提拔到東城指揮部去，有人寫舉報信就討厭了！雖然玉林這一級的干部不歸組織部管，可畢竟玉林是自己的女婿，難逃干息。自己當上了組織部部長，他進步的空間不就更大了嗎？再說，讓這孩子在市建委再多磨練一下，也是個好事情。
老丈人此刻心里面正在想些什麼，玉麒麟完全不知，他仍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之中。媳婦開始把菜端到飯桌上了，他馬上也跑到廚房，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