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案台上的燭火已經燃過半,桌子上放著的青花纏枝香爐裊裊散發著無色燻香……
蔻丹披著一頭及腰長發靠在床頭,漫不經心的翻閱著《尸語錄》,嘴角始終掛著甜美的笑……
她在等他回來。
殿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有人推開了門,蔻丹忙放下手中的書溜進被窩里。
「王爺,您回來啦。」是小宮人的聲音。
「你們王妃睡了嗎?」
「睡了。」
……
……
偷偷掀開香被一角,搖曳的燭光下,看到他俊挺的身影站在不遠處背對著她,幾名小宮人在服侍他更衣。
「王爺,熱水已經備好。」
「嗯。」
……
……
蔻丹收回手,再次躲進被窩里。咬著唇偷笑。
過了沒多久,蔻丹听聞有平穩的腳步聲朝她行來,香被微動,被人輕輕掀開,蔻丹繼續裝睡——
她想,他肯定是要抱她去棺槨里睡了吧?
可是來人靜靜的注視了她許久後,傾身在她額頭印上淺淺一吻,然後順手幫她掖好被子……
隨即,腳步聲漸行漸遠。
蔻丹疑惑,偷偷睜開眼。剛好看到他開門出去,側身的一瞬,臉上戴著的銀色面具……
蔻丹驚得一下從床上彈跳起身。怎麼回事?!他這麼晚了是要去哪?為什麼要戴上銀色面具,難道說……
不假思索從床上跳起,隨便穿戴了衣裙就跑出門去找千城——
「千城。咱們馬上去找左柯狼。快。」
——
左柯狼剛沐浴完從內室出來,都還沒穿上衣呢,突見窗口站著兩個詭異人影——
「啊!」他不由得驚叫一聲,忙反射性捂住自己的胸部——
窗外千城受不了的猛翻白眼︰「沒見過畜生還遮胸的。」
「你們——」看見窗口站著的面無表情的邑王妃,左柯狼俊臉微赦︰「娘娘您——」
「快別廢話。先走再說。」千城翩然的身影一下從窗外躍進來揪起他褲頭就要往外沖——
「放手。惡心。先讓我穿件衣服。」
——
趴在千城的背上,一路疾疾追隨左柯狼的腳步。耳邊的風唰唰而過,他們移動的速度太快,蔻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致,更別說認得出這是去哪里?
只是覺得溫度驟然下降了好多,她好冷。
「娘子你冷嗎?」千城關切問她。
趴在他背上的蔻丹不停的搓手,「有點。」
剎停腳步,千城毫不猶豫的月兌上緞袍披她身上,見蔻丹要拒絕,他凝眉正色的警告︰「看這方向,應該是要去千妖谷。那里是妖怪的天堂,卻是人類的地獄。你要還想活命,就得好好听我一回。」
千妖谷?蔻丹皺眉。王爺怎麼去了這種地方?
重新背上她努力追上左柯狼的腳步,千城沒告訴她,他正在給她的體內輸入真氣。要前往千妖谷,必須經歷冰火兩重天的考驗,人類一般支撐不住。他必須源源不斷的給她輸入真氣,她或許還能捱過這一段。
「娘子,閉上眼。」他突然說。
「為什麼。」
「閉上眼就對了。」
「嗯。」
他不能告訴她,此時要進去的,就是萬年冰窟。她沒看到,應該不會覺得太冷。只要他自己一個人忍受極寒就行。
冰窟里有太多太多的人類的冰凍尸體,其中還有很多修行不夠的小妖怪的冰凍殘骸。他雖然是只千年妖精,可在進入這個冰窟的時候,因為真氣耗損大半,他有種眩暈的錯覺。
在進入冰窟的瞬間,一頭烏黑的長發頃刻被冰凍,嘴唇發紫,他背著蔻丹一步步努力踏出冰窟……
「千城,你怎麼了嗎?」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蔻丹有點擔心。
「嘿。本殿沒事。只是突然尿急。忍著唄。娘子,本殿唱首歌給你听吧。你千萬別睜開眼哦……」
「嗯。」
千城微微一笑,輕輕唱開……
接下來是過火池,他必須盡可能的哄騙她。雖然有他在她不會有危險。可他也不想讓她看到他承受無極煎熬的狼狽樣。
蔻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身體忽冷忽熱的。千城的聲音也有點虛月兌。她很想睜開眼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千城的警告她記在心里。她忍得下自己的好奇心。
終于,在踏出烈焰火池的一剎那,千城腳步一個踉蹌,和她一起摔倒在了潮濕柔軟的草地上……
「娘子你還好吧?」顧不得自己全身的灼傷,千城忙爬起身就要扶起蔻丹。
手下是青草柔軟潮濕的觸感,蔻丹輕聲問千城︰「我可以睜開眼了嗎?」
千城咧嘴一笑,「可以了。」
蔻丹緩緩睜開眼,可眼前的一切……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眼前所呈現的景象深深震撼了她——
這里是哪里?千妖谷?!
這里是天堂吧?她想。
浩瀚的天空不是藍色,更不是黑色的,而是雲團聚集,呈現一種厚重朦朧的深紫色。綠的樹綠的草全都掛滿露珠,熒光閃爍。
無數的螢火蟲在空中飛。蔻丹以為那是螢火蟲。可等它們飛近了,蔻丹才瞅仔細,那是一群翅膀描了一層金光的五彩蝴蝶……
竟然會有這麼美的小生物。蔻丹簡直是驚呆……
可能是光線的關系,這里所有的一切都呈現一種朦朧虛幻的美,美得不像是真實的。
「這里是妖怪修行的最好地方。」千城解釋︰「因為這里是天和地連接的一處縫隙。天地精華無窮無盡。」
蔻丹點頭。因為她看到樹林間不時有妖精撲簌而過。
不過她心里奇怪,王爺為什麼要來這里?難道是特地來吸取天地精華的?這也不必戴上面具吧。
正想著,左柯狼已經回到她身邊︰「娘娘——」
「嗯?」
「屬下追上王爺了。」
「在哪?」
「那兒。」左柯狼手指著不遠處樹林里站著的一個俊挺的身影。
蔻丹一眼望過去,就看到那個站在草叢里,緞袍飛揚的身影。是王爺沒錯。
想著,她便要上前,千城卻突然截住她,「娘子——」
「嗯?」
他剛才也看了眼那方向,只是……
「娘子,你確定要過去嗎?」
「當然。怎麼了嗎?」
「咱們就在這看著不好嗎?」
「千城你好奇怪——」
千城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走吧。」不多廢話,蔻丹一腳踩上草地往那個方向走去……
千城心情矛盾的跟上……
——
幾個人踩過草叢偷偷來到蕭笙逸的身後……
蔻丹心里奇怪他為什麼一直站在原地沒動——
「娘子,要不咱們回去吧。」千城又說。
「噓,小聲點。等下再回去。」蔻丹偷偷來到蕭笙逸的斜後方不遠處,順著他的方向,她可以看到他正一動不動,目不轉楮的盯著前方某一點——
順著的他的視線,她緩緩望過去——
只見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坐著一個潔白的身影。白袍勝雪,銀發及腰,半抬起的手掌心吸引一只展翅飛來的發光蝴蝶,座下幾條毛茸茸潔白的狐尾在輕輕擺動……
蔻丹仔細看了下他的臉,卻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僵立在當場——
再熟悉不過的清冷眉眼,薄唇似瓣,只是眉間多了一記艷麗朱砂痣,耳朵尖長,如同妖精般……
他的周身環繞無數發光蝴蝶,美得不似凡人……
蔻丹半張著嘴,目光驚駭不敢置信的盯著眼前的這一幕——
全身發冷!
他……
此時,千城靜靜走到她身旁,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盡可能的壓低聲音小聲提醒她︰「不要慌亂。不要聲張。」
……蔻丹的嘴巴張了張,一顆淚珠順勢滑落……
她的爹……
養育了她多年的爹,竟然是只狐妖?!
「傻子追到這里來,肯定是要殺了他。」千城附她耳邊輕聲提醒。
蔻丹倒抽口氣,緊張得望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蕭笙逸……
他戴著銀色面具,那是他殺手的象征。他這一次追到這里來,就是要徹底殺了寧千狐?!
他曾經殺了那麼多寧千狐的黨羽,而他的最終目的,就是寧千狐?!
他一直听蕭笙墨的命令辦事,而殺了寧千狐才是蕭笙墨的終極目標是嗎?
蔻丹苦澀的笑了。原來所有人,看似簡單的所有人,都懷有目的。
她突然有種強烈的無力感。
她一直被這些人蒙在鼓里這麼多年……他們都懷有目的的接近她,利用她,繼而拋棄她……
他們……
都死了好。都死了好!都死了好!
這一刻,她恨透了這周遭的所有人!一股從未有過的憤世感席卷她的思想,她的雙眼布滿血絲,惡狠狠的盯住樹上的那個人……
眼看蕭笙逸就要拔出腰間的軟劍——
她的瞳孔也越睜越大,這一刻,她比任何人都想要那個人死!
可是就在蕭笙逸身影一動就要翩然躍上的時候,她卻突然沖了出去,緊緊的抱住蕭笙逸的腰,「不要……」喊出這一句的時候,蔻丹的淚水決堤而下。
「不要,王爺……不要殺我爹……」她哭了,趴在他的背上絕望的失聲痛哭。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她不能……
即使心里對他再恨再痛,她也舍不得……
十幾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斷就斷?!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你——」突然其來的沖撞擁抱令蕭笙逸片刻的錯愕。她……
樹下的動靜驚醒了樹上的他……猩紅眸子掃過底下所有人,當他看到樹下失聲痛哭的她……
他詫異的瞳孔劇烈放大——
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