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徐州是寒冷的,一場積雪未消,又降大雪一場。雪後的徐州城一片銀裝素裹,到處白茫茫一片。西北風順著黃河故道吹來,像裹著無數芒針刺人臉上,火燎樣疼。這讓在贛江下游長大的張勛,早已耐不得寒冷而多天不敢出屋了。
徐州這片地方也奇怪得很,雖然屬于黃河流域的寒帶,無論城鄉百姓,卻從無燒炕習慣,天冷了,鄉下人便在屋里燒一堆爛柴草,城里人多生一個煤爐,只是把門窗嚴嚴閉起。這里,滿屋燻煙嗆鼻,空氣十分稀薄,張勛感到憋悶難忍。所以,這多天來,他總顯得煩躁不安地在室內走來走去,眉頭緊鎖滿面愁容,跟誰也不說一句話。
黨衛軍只一天工夫就突破了張文生的防線,兵臨蕭縣城下,一旦蕭縣有失,那徐州也多半保不住了。而就在不久之前,張勛因為一時沖動又干了一件錯事——他把南社成員之一的周祥駿的殺了。
周祥駿江蘇省睢寧縣馬淺村人。字仲穆,號更生,世稱「風山先生」。辛亥革命爆發,周祥駿冒險從南京到鎮江,參與第九鎮軍務。2月柏文蔚等攻克南京後,被柏文蔚聘為第一鎮軍事顧問官。張勛逃至徐州後,周祥駿亦秘密潛回徐州,以徐州省立第七師範教員身份作掩護,為驅張迎柏作準備。周祥駿被殺的罪名是「斂財招匪,潛通亂黨」。周祥駿下獄後,其子周公權星夜趕往北京,向時任陸軍部次長的徐樹錚求救。因周祥駿是徐的同門學長,關系非同泛泛,徐樹錚隨即急電張勛放人。張勛接到電文後,不僅不放人,反倒立即把周祥駿處死,並回電說接到電報前周已被殺,事情已無可挽回。
徐樹錚向來自視極高,張勛如此做法,完全就是在扇他耳光。因此李默涵的黨衛軍步步緊逼,連打敗仗的張勛一連發了幾份電報給陸軍部和袁世凱,都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更讓張勛不安的事,幾天之前,他的長江巡閱使衙門莫名其妙失火,火光四散, 啪炸響。守夜的兵丁不知火從何來,便亂喊亂叫起來。由于多日的焦灼不安,張勛已是神智恍惚。深夜听得人聲吶喊,誤以為黨衛軍已經打進徐州城了,張勛連忙爬起,拉著新納的小妾王克琴就往外跑。急急匆匆,鑽進了快哉亭,還在粗粗喘息——神稍定,方才發現他和王克琴還都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赤著腳板,連頭發都亂蓬蓬的。
快哉亭,是徐州一片清雅閑散的地方。原為唐代徐州刺使薛能的「陽春亭」,早廢。宋時李邦持節徐州重修,蘇軾是李的好友,知徐州時為之題「快哉亭」額,並聯︰q陝哉快哉果然快哉!」便成為人們晨練的好去處。張勛攜妾夜投快哉亭,有人還疑為是苟且之徒呢,眾聲喊打,鬧哄半日。及至東方日出,方知是辮子元帥躲此避難。于是,人們廣為流傳︰「張勛殺了周祥駿,周祥駿當了土地神,特來放火燒他的。」一時間,滿城風雨。
比這還讓張勛煩心的是北京的袁世凱想當皇帝。對此,張勛是極不贊成的,張勛很固執地認為袁世凱「不是龍種」。現有個正宗龍種就在紫禁城里好好地呆著,那就是溥儀,只要溥儀還在,誰當皇帝誰都是叛逆。
現在的問題是︰袁世凱當皇帝了,他張勛是擁戴他,還是反對他?擁戴吧,實在是違心的很;不擁戴吧,恐怕袁世凱遲遲不插手自己和李默涵之間的戰事,就是為了試探自己。
張勛一時拿不定主意,覺得有些憋悶的他輕輕地打開窗戶望著外面。夜深了,刮起了大風,風卷著雪粒,雪粒灑在地面,灑在房頂,發出「沙沙」的響聲。
張勛帶上熊皮帽子,推開門走出來,踩著吱吱作響的雪地呆呆得立在院中,抬頭望望天空,星星顯得十分晶亮。張勛小時候听說人說過,古代的高人能夠憑著天象看吉凶,他也想看看天象,看看能不能從天象的異樣中捉模點什麼。他仰面對著天空看了許久,覺得星星和往天一樣,零零碎碎灑滿天,天際無邊緣。看了半晌之後,除了冷氣直往脖子里鑽之外,沒有任何收獲。
張勛長嘆一聲,正要回屋,就見參謀長萬繩械一路快步走來,萬繩械老遠就向張勛打千,道︰「大帥,日本人來了,在花廳候著呢。」
「日本人來干嘛?」張勛有些意外
萬繩械答道︰「來人自稱名叫田信夫,是一個日本人商人。」
「商人?」張勛愈加意外,「去看看。」
「。」萬繩械在前面引路,張勛整了整衣冠就去了花廳。一進花廳,就見到一個小矮個、羅圈腿、留著仁丹胡子的日本人在花廳里東張西望。
「長江巡閱使大人到。」一個兵弁高聲唱名
那個日本人扭頭看見從內院出來的張勛,臉上露出職業性的微笑,一縮脖子向張勛鞠躬道︰「張大人,幸會。」
「幸會。」張勛向他拱了拱手,「閣下是?」
「哦,鄙人田信夫,是一個商人。」田信夫笑著答道
「老夫不記得有想閣下買過什麼東西吧?」張勛說道
「是我有東西要賣給大人您。」田信夫滿臉堆笑,五官都擠到了一起,顯得十分猥瑣。
「何物?」張勛眉頭一皺
「大日本帝國的友誼。」田信夫高高地昂起了頭
張勛冷哼一聲,問道︰「閣下說的什麼話,老夫听不懂。」
田信夫微微一笑,說道︰「閣下的軍隊屢戰屢敗,河南李默涵的黨衛軍已經在三個小時前攻陷了蕭縣,而袁世凱又對閣下不聞不問。如果得不到一個強有力的盟友的幫助,恐怕閣下的富貴就到此結束了。」
「放肆!」張勛一拍椅子的副手,「蕭縣有我定武軍重兵把守,何來~~~」
「報!」張勛話音未落,一個兵弁就急匆匆地跑來報告,「報大人,蕭縣失守。」
「什麼?」張勛情急之下,噌得一聲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長衫的下擺還被鉤破了。
田信夫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我沒有欺騙您吧?」
張勛頹然地坐回座位,雙眼緊緊盯著田信夫,問道︰「說吧,你們日本人想要老夫做什麼?」
田信夫露出了得勝似的笑容,輕描淡寫地說道︰「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們認為中國現在之所以這麼混論,就是因為沒有了皇帝。中國是不能沒有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