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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姜還是老的辣

廣信知府林光祖已經用過晚飯,正在廨舍後苑小廳飲茶,待曾漁向他恭賀過新年之後,方含笑問︰「曾生,過年家里都好?」

曾漁道︰「勞府尊下問,學生家里都還好。」

林知府點點頭,將兩封信遞給曾漁道︰「方才急遞鋪送來的信件,這兩封是分宜嚴世芳和嚴紹慶寫給你的,嚴紹慶就是嚴閣老長孫是吧,看來是催你去分宜了,你現在就拆信看看,若真是要你去分宜,本府就特批給你一塊小勘合牌,沿路有驛站提供食宿,有難處也可讓驛所幫忙解決,很是便利。」命僕役給曾漁看座、上茶。

曾漁道︰「多謝府尊。」先拆嚴世芳的信看,卻原來嚴世芳已經就曾漁和嬰姿的婚事寫信向嚴嵩和嚴世蕃請示過,嚴世芳真是實誠君,信里實話實說,沒什麼隱瞞,他說嚴世蕃的回信言詞輕薄,並不把曾漁求婚當作一回事,嚴世蕃信里還說若曾漁今年能公車到京城參加會試並黃榜題名,那這門親事倒可以考慮——

在嚴世芳看來,堂兄嚴世蕃這麼說等于是拒絕了曾漁的求親,因為他深知科舉之難,他前後參加了數科鄉試都是名落孫山,曾漁雖然頗有才學,八股也作得好,但要想鄉試、會試連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嚴世芳見過多少八股高手困于場屋潦倒半生,堂兄嚴世蕃想要曾漁以少年進士的身份來求親那純粹就是刁難曾漁,好比挾泰山以超北海,就是完不成的任務,所以嚴世芳直接就對曾漁表示歉意,說他不能作主把嬰姿許配給曾漁,很是遺憾——

信的最後,嚴世芳力邀曾漁再赴分宜教習,說族弟都思念曾漁,夸贊曾漁教書教得深入淺出,尤其是紹慶,簡直是非曾漁教不可,紹慶與其母曹氏商量,若曾漁要為鄉試備考不能去分宜,那就請曾漁到南昌,嚴家在南昌也有豪宅園林,曾漁可住在那里一邊教導嚴紹慶一邊備考。

看完了嚴二先生的信,曾漁暗暗嘆口氣,嚴世蕃拒絕是意料之的事,沒什麼好抱怨的,分宜嚴氏是什麼家世,他一介小小秀才如何能高攀,真要是年少進士也還算般配了,可他也知道科舉之難,考個秀才都跌跌撞撞,他可沒有多少把握自己能在今秋鄉試式,更別提會試了。

又拆開嚴紹慶的信,少年嚴紹慶在信對曾漁與山賊斗智斗勇、救人質、立大功的傳奇經歷是羨慕不已、欽佩不已,信里說起曾漁和嬰姿的婚事卻與嚴世芳的態度大不一樣,嚴紹慶對這門親事很樂觀,說他父親嚴世蕃已經同意曾漁和嬰姿的婚事了,只要曾漁科舉連捷,這份姻緣就得諧了——

曾漁搖頭苦笑,嚴紹慶錦衣玉食,十五歲就已經恩蔭為從七品的內閣書舍人,哪里知道寒窗之苦科舉之難,少年嚴紹慶對他有點盲目崇拜,想必是認為曾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科舉連捷手到擒來吧。

嚴紹慶在信再三請求曾漁繼續教他詩書,不去分宜就去南昌,反正曾漁八月是要趕到南昌參加鄉試的,不如早幾個月就動身到南昌嚴氏宅園居住,這樣既可溫習詩書精研八股,又可順便指導他讀書習字,請曾漁盡早給他回復—

林知府慢慢品著香茗,注視看信的曾漁,曾漁似乎不甚歡悅的樣,過了一會,林知府估模著曾漁看完信了,開口問道︰「曾生,分宜嚴氏是不是要你去?」

曾漁點頭道︰「是,紹慶公邀學生到南昌與他一起讀書,說這樣學生也好備考鄉試。」

林知府笑道︰「這位嚴公尊師重道,很為你著想啊,你還有什麼為難之處?」

曾漁道︰「學生還不知道上回錄科試能不能通過?」

林知府搖頭笑道︰「你是黃學道的得意門生,憑借新進學的銳氣,黃學道怎麼也會讓你今年鄉試撞撞運——莫非你上回科試作未成篇?」

曾漁道︰「學生那篇作八股齊全,完篇了的。」

林知府道︰「那還有甚顧慮,這錄科試你必過的,下月初學道就會下通知諸生,你得了確切消息後就去分宜、或者南昌吧,莫讓嚴公他們等得急了

曾漁唯唯而退。

天已經黑了,林知府讓黃頭役送曾漁回去,黃頭役又叫了一個差人提著燈籠一起送,出了北門,曾漁就讓兩個差人回去,他自己沿護城河慢慢踱步,天上月牙兒高掛,水邊細波粼粼,城內笙歌簫鼓,城外就顯得有些冷清,風吹過來,還是很冷。

曾漁抖擻了一,心想︰「我與分宜嚴氏是撇不清關系了,嚴嵩昏憒老邁、嚴世蕃驕奢yin逸,嚴氏倒台是必然的,難道我還能去給嚴世蕃出謀劃策躲避危局?且不說嚴世蕃不把我當回事,即便是把我當一回事我也沒力挽狂瀾的本事,真以為穿越一回就能改天換地啊,早于什麼去了,現在的我只想讓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過得好一點而已。」

人生在世,總有各種不順,整日意yin沒什麼意思,只會更加浮躁空虛,然而想起自己對陸妙想的承諾而不能做到,曾漁心里還是不大痛快,鄉試、會試連捷這太難了,把這個當作娶嬰姿的條件純粹是刁難,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盡力去做就是了——

回到宅,祝德棟和紀二郎已經喝得半醉,曾漁隨便喝了兩杯,當夜歇息不提。

次日正月初,一早紀家的廚娘煮了三大鍋湯面,宅里大大小小三十來個人用罷湯面,除了留四喜和老善看家,其他人都送紀女乃女乃一行去碼頭,門前馬車、轎熱鬧非凡。

紀家的客船一直泊在碼頭邊等著,鵝湖紀家的造紙業做得很大,著名的連史紙遠銷南北兩京,蘇杭一帶的人墨客最喜用連史紙作畫,曾漁再也不用為練習書畫用紙發愁了,上次紀二郎就送了十二刀連史紙,這次又贈以三十刀各種精品鉛山紙,曾漁準備嘗試潑墨山水,那種畫法比較費紙。

未出元宵,出遠門的人少,碼頭上還比較冷清,曾漁一行來到碼頭就熱鬧了許多,曾母周氏和紀女乃女乃依依惜別,少女紀芝一手拉著曾漁母親,一手牽著妞妞,淚光盈盈的——

紀女乃女乃笑著對曾母周氏道︰「老妹你看,小芝對你多親呀,象是親生閨女。

曾母周氏撫著紀芝細女敕的手背道︰「是呀,我與小芝有緣,象親生閨女,妞妞和小芝也很親,只可惜才聚了短短幾日就要分別了,真是舍不得。」

紀芝睫毛上掛著淚珠,輕聲道︰「鵝湖離這邊也不甚遠,過些日女兒可以再來看望于娘。」

曾母周氏喜道︰「那就好極了,小魚不能長在家,他總要外出求學謀生的,宅里冷清得很緊,小芝若能來陪我那真是太好了。」

紀女乃女乃道︰「行,待三、四月間再讓小芝來看望你。」

那邊紀二郎再次拜托曾漁為小妹紀芝尋訪合適的良家弟為婿,曾漁道︰「紀二哥放心,上饒這邊我會留心的,貴溪那邊我讓鄭表兄也幫忙尋訪,總要為紀芝小妹尋一個知書達禮的如意郎君。」

紀家人陸續登船,曾漁這邊也準備了幾箱禮物讓腳夫搬上船,但與紀家送來的禮物卻是沒法比,紀女乃女乃還留下一個僕婦幫曾漁母親料理家務,這僕婦是紀家的家生女,所謂家生女就是賣身到紀家的僕人與紀家的婢女成親後生的女兒,一出生就是紀家的人,沒有人身自由的,這僕婦姓杜,四十多歲,丈夫早逝,卻未留下一兒半女,杜氏為人忠厚,也並不笨,頗善烹調,做事甚是勤勉,每日閑不得的,紀女乃女乃叮囑她要好生服侍新主母,杜氏眼淚汪汪的點頭——

搭在岸邊與船舷供人上下船的長木板已經撤下,紀女乃女乃、紀二郎、李氏和紀芝立在船頭向碼頭上送行的曾漁一家揮手作別,卻看到兩個公差一路伸長脖東張西望找到曾漁身邊,恭恭敬敬說著什麼……

櫓船緩緩搖離岸邊,順流向西南方駛去,岸上的人影漸漸小了,紀二郎看到曾漁隨那兩個公差先走了,不禁道︰「曾賢弟很受林知府敬重啊,又請曾賢弟去說事了。」

紀芝眼淚收不住,回艙抹眼淚去了,李氏扶著紀女乃女乃與紀二郎還站在船頭,紀女乃女乃問︰「二郎,你方才與曾漁說些什麼?」

紀二郎道︰「兒拜托他給小芝尋訪良家弟為婿啊,他滿口答應了。」

紀女乃女乃輕輕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李氏窺伺婆婆心意,小心翼翼道︰「我試探了曾女乃女乃口風,曾公並未婚配,小芝容貌盡配得上曾公,咱們紀家也是鉛山名門,婆婆為什麼不將這事與曾女乃女乃提上一提?」

紀二郎目瞪口呆,他倒沒想過這事。

「你倒是有心。」紀女乃女乃斜瞅了媳婦李氏一眼,說道︰「老婦當然有這意思,可人情世故就在于﹝趣,兩個字,曾女乃女乃說過年前這些日媒婆差點踏平曾家門坎,可曾漁一個都看不上,把媒婆們都趕跑了,不知是不是外面已經有意的名門閨秀,連曾女乃女乃也不大清楚,你說這種時候我們怎麼好自己為小芝說媒,這不是讓人家為難嗎,咱們是陪小芝來認于娘的,卻成上門說媒,若是成了當然好,若是人家拒絕,我這張老臉往哪擱,那時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吧,再說了,小芝剛與河口王家解除了婚約,就急急忙忙想與曾家結親,這豈不是讓曾女乃女乃母看輕了我們」

李氏心悅誠服,姜還是老的辣,婆婆考慮事情周全得多,若冒冒失失提親的確不妥,說道︰「婆婆說得極是,不過媳婦看我家小芝與曾公還是有緣分的」

紀女乃女乃搖搖頭︰「別想那些,若曾漁在上饒這邊能幫小芝找到一戶好人家那就很好了。」

江流轉折,碼頭不見了,櫓聲擊水,客船向鉛山方向而去,婆媳議論也止了,曾漁當然不知道這些,這時他正隨黃頭役從東門入城往府衙趕去,林知府要親自為他說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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