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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段使君的算計

「鄒城、平陽一線可有最新軍情?」

段文操緩緩轉身,望向氣息稍平的孔仲卿,神情嚴肅地問道。

「尚未接到蕭團主的最新密件。」孔仲卿遲疑了片刻,又說道,「入暮之後曾有斥候回稟,說平陽城下的賊軍越來越多。某估計賊人在攻打鄒城受阻後,改變了攻擊策略,要調集主力猛攻平陽。鄒城高大堅固,且守軍較多,而平陽城池較小,守軍亦少,一旦賊人在包圍鄒城的同時,以主力猛攻平陽,則平陽危矣。」

平陽距離瑕丘只有五六十里,賊軍如果攻克了平陽,不但切斷了瑕丘與鄒城之間的聯系,也對瑕丘造成了嚴重威脅。賊軍南北夾擊的威力日益顯露,這給了段文操不到最後一刻決不出兵的理由。

「消息準確?」段文操追問道。

「某已加派人手,連夜赴平陽探查,估計凌晨之後便有準確消息傳來。」

段文操眉頭緊皺,來回走了幾步,又看看地圖,沉吟不語。

牛進達已經估猜到段文操的心思。段文操想讓張須陀先行發動攻擊,待張須陀與賊軍打得血肉橫飛之際,他再率軍展開攻擊,同樣可以實現此仗之目標。只是如此欺騙張須陀,張須陀又豈肯善罷干休?牛進達暗自苦嘆,不得不提醒段文操,「使君,乘城那邊還在等待使君的回復。」

段文操不明確答復張須陀,不做出承諾,張須陀肯定不會輕易進入戰場,以免被算計了,但問題是,段文操一旦做出了回復,做出了承諾,卻又不兌現,便是蓄意欺騙張須陀,那問題就嚴重了。

孔仲卿搖搖頭,「還是沒有動靜,賊軍圍而不攻,其目的很明顯,就是要阻御我們從瑕丘方向支援寧陽,繼而給攻打寧陽的賊軍贏得更多時間。另據徐師仁密報,包圍元城的賊帥有韓進洛、甄寶車、帥仁泰和霍小漢,而攻打寧陽的賊軍則是白發賊的蒼頭軍。蒼頭軍有十個團的兵力,配備有重兵,還有大量的攻城器械。據說整個冬天蒼頭軍都在蒙山進行強化訓練,且反復演練攻城之術,而從近期蒼頭軍橫掃汶水兩岸城鎮來看,其攻堅之力非常強悍,可以說攻無不勝戰無不克,所向披靡。」

牛進達的臉色頓時難看,眼里掠過一絲惱怒和鄙夷,顯然對孔仲卿蓄意夸大叛賊戰斗力之舉甚為不滿。說叛賊所向披靡,豈不就是罵官軍無能?

段文操目無表情,但心里卻是竊喜。還是孔仲卿善解人意,一下子就撓到了段文操的癢處,讓他非常滿意。

「使君此刻出城支援寧陽,首先便會遭到韓進洛等賊帥的阻擊,其次蒼頭軍會不惜代價猛攻寧陽。」孔仲卿繼續說道,「若我軍受阻于瑕丘城外,遲遲打不到寧陽,而寧陽在賊軍的猛攻下又迅速失陷了,那麼戰局便會改變。雖然我軍還是能包圍賊軍,但賊軍據城堅守,城內又有大量糧食,敵我雙方必會陷入膠著和僵持,我軍隨即陷入攻堅大戰,不但損失驚人,戰斗時間也將無限拖延。張郡丞和他的齊軍不可能長期待在魯郡,更不可能傾力攻城,一旦他匆忙撤走,我軍獨自攻城,使君便陷入進退兩難之境。繼續打,損失承擔不起;不打,任由賊人擄掠而走,那麼前期的損失白白浪費,而後期更是無力戡亂,將來使君如何向東都交待?」

段文操連連點頭,眼中盡是嘉許之色。誰說孔氏子弟只會讀書?眼前這個孔仲卿便是文武兼備之才,且心智靈巧,不可多得。

牛進達的心有些冷。不能說段文操和孔仲卿是自私自利,利令智昏之徒,但值此關鍵時刻,兩個人為了個人利益和集團利益,有意忽略這一決策可能造成的不可挽救的弊端,而只顧眼前一時之利,是不是過于自信,過于樂觀了?一旦得失失衡,失去的比得到的多,那結果就不堪設想了。

「給張郡丞回復。」段文操毅然決策,「某馬上向元城展開攻擊,並相機支援寧陽,在牽制元城城外賊軍同時,吸引攻打寧陽賊軍的注意力,以策應齊軍順利渡過洸水。後日黎明之刻,某將率軍與齊軍夾擊寧陽,給叛賊以致命一擊。」

牛進達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勸諫了一句,「使君,為以防萬一,某願率三個團的鷹揚衛攻擊元城城外之賊,以確保使君牢牢控制戰局的發展。」

三個團出城作戰,實際上作用十分有限,但最起碼可以證明,段文操信守了承諾,的確依照約定向元城展開了攻擊,而不是純粹的欺騙張須陀,這樣將來即便張須陀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至于與段文操撕破臉。

段文操一口否決。魯郡有四個鷹揚府十六個團的鷹揚衛,一部分去了東征戰場,一部分給周法尚調到了東萊,剩下六個團的兵力,其中一個半團的鷹揚衛在攻打蒙山義軍時折在了卞城一戰中,如今只剩下四個半團,近千人的兵力。而這近千人的兵力對段文操來說太重要了,不到最危急的關頭,他決不會拿出來。

「是否出城作戰,實際上並不能改變我軍與元城城外賊軍互相牽制之局面。」段文操為了安撫牛進達,還是解釋了一下,「再說,白發賊與蒼頭軍來自徐州,而韓進洛等諸賊則是齊人,雖然迫于形勢不得不暫時結盟,但彼此之間並沒有信任可言,更不會齊心協力聯手對敵。這從蒼頭軍獨自猛攻寧陽,而韓進洛等賊人卻在元城冷眼旁觀,便能清晰推斷出來。某可以肯定,只待齊軍渡河,與寧陽城外的賊人展開激戰後,韓進洛等賊人斷定蒼頭軍要敗,必定調頭逃跑。即便暫時不逃,但看到我軍浩浩蕩蕩地殺出瑕丘,他們根本沒有抵御之力,驚慌害怕之下,還是要逃。」

段文操的分析听上去頗有幾分道理,但牛進達卻暗自搖頭,這純粹是想當然,把叛賊都當作了愚不可及的痴人。而那個白發賊顯然不是痴人,他既然敢率軍殺到瑕丘城外,便肯定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豈會看不到寧陽就是個陷阱?這時候為帥者千萬不能心存僥幸,唯有以絕對實力完成對賊軍的包圍,寧陽才能成為真正的陷阱,否則都是紙上談兵,所謂的陷阱也是相對的,稍不小心便是自掘墳墓,掉進了自己挖的陷阱里。

牛進達知道段文操心意已決,這時候根本听不進反對意見,無奈之下,也只有遵從命令了,但他心中卻有了強烈的不祥預感,因為無論是張須陀,還是那個白發賊,都是有勇有謀之人,段文操想算計他們,未免過于托大。此策一旦成為敗筆,段文操的麻煩就大了。

牛進達的不詳預感很快變成現實。黎明,他剛剛躺下不足半個時辰,便被手下叫醒。寧陽傳來噩訊,城池失陷,守城官軍全軍覆沒。

戰局驟變,蒼頭軍攻陷寧陽,白發賊搶到了這一仗的主動權,如果段文操還是堅持既定策略不變,繼續欺騙張須陀,那麼齊軍與魯軍聯手夾擊寧陽之計必然演變為齊軍獨自攻堅,到那時,張須陀豈能咽下這口惡氣?

牛進達顧不上個人得失,再次趕到郡府勸說段文操,但結果讓他非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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