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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夜潰

李 深以為然,下令扎營于汴水之畔。

韓相國聚眾叛亂,這個消息讓他深感不安。梁郡形勢已經失控,就算宋城還在堅守,就算沿渠城鎮還在官軍手上,但數量有限的官軍面對鋪天蓋地漫山遍野的叛賊,並無實力上的優勢,除了固守城池外別無他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通濟渠斷,而通濟渠斷的後果太嚴重了,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肯定要祭出「軍興之法」(戰時制度),以調遣東都大軍出兵戡亂。

制造通濟渠危機,把東都大軍誘騙到通濟渠戰場,這正是李風雲西進原劫掠通濟渠的目的所在,但李風雲可以控制聯盟將士,可以約束手下不要斷絕通濟渠,卻指揮不了韓相國的人馬,阻止不了韓相國的軍隊斷絕通濟渠。這就是李 不安的原因,現在距離七月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通濟渠提前斷,東征提前停止,聖主和遠征軍提前歸來,必將給整個東都謀劃以毀滅性打擊。此事到底是楊玄感所為,還是李風雲故意制造?但仔細推敲,兩人都沒有把通濟渠局勢推向失控之地的動機,楊玄感需要恰當的時機在黎陽舉兵,而李風雲需要更多的時間劫掠糧草,他們都需要通濟渠在未來兩個月保持暢通,所以思來想去,這里面應該出現了某些不曾預料到的重大變故。

李 接受了牛進達的建議,向通濟渠一線派出了更多斥候,同時急書跟在後面的彭城友軍,請他們加快行軍速度,速至汴水會合。

晚上李 請來牛進達,兩人就通濟渠局勢的走向和戡亂剿賊的前景進行了一番分析和推測,或許是談得投機,也或許是壓力太大情緒不好,牛進達忍不住就發了牢騷,雖然他說得很含蓄,很隱晦,但李 還是听懂了。

這是一個基層軍官對高層的質疑,實際上也就是對齊王的質疑。齊王在戡亂戰場上佔盡優勢,但白發賊在他的圍剿下,不但沒有覆滅,反而越來越壯大,這是為何?齊王到底是剿賊,還是養寇?如果通濟渠危機最終影響到了二次東征,齊王難辭其咎,他如何向聖主交待?

李 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齊王在戡亂戰場上養寇為重,純屬玩火,而且這火還越玩越大,如果他不能抓住此次機會遠走高飛,遠離東都和聖主,恐怕像現在這樣無法無天、恣意妄為的好日也就屈指可數了,聖主不可能無限制忍耐下去,一旦忍無可忍了,齊王也就完了,而齊王完了,他們父也就完了,所以東都謀劃便成了大家的「救命稻草」,然而齊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玩火**,至今還沉醉其難以自拔,他終究是一個溫室里長大的孩,驕縱任性,狂妄自大,指望他像個听話的乖寶寶般忠實的不折不扣的執行東都謀劃,難如登天。

怎樣才能讓齊王乖乖听話?是連哄帶騙,還是拿鞭抽?李 一籌莫展。

言多必失,牛進達看到李 神色沉重,不禁有些後悔,遂借口告辭,但李 執意挽留,並把通濟渠危機背後所隱藏的東都變局含蓄告之。自越境追殺之後,李 就把牛進達和魯郡這四千余將士拉上了他的「賊船」,將來李 若參加了東都兵變,牛進達和四千余魯軍將士叫冤到找不到地方,只能自認倒霉,拎著腦袋跟在李 後面一條道走到黑。現在李 出言暗示,並不是因為心愧疚,實際上牛進達和四千余魯軍將士的性命在他眼里無足輕重,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試探牛進達,看看有沒有拉攏的可能。

牛進達出身寒門,以軍功崛起,又久在鷹揚府擔任基層軍官,對東都政局了解甚少,對政治的敏感度很低,對李 的「含蓄」之辭不甚了了,讓李 白費了一番心思。

就在兩人秉燭夜談,雞同鴨講的時候,突然帳外傳來尖銳而淒厲的角號聲,霎那間便撕裂了黑暗的靜寂,接著大角狂鳴,報警之聲此起彼伏,驚心動魄。

李 、牛進達相顧失色,一躍而起,飛一般沖出帥帳。

帳外巡值衛士倒是盡職盡責,各守崗位,刀出鞘,箭上弦,一個個瞪大眼楮望著黑暗深處,如臨大敵。不遠處,李 的僚屬和從睡夢警醒的衛士們正蜂擁而來,慌亂的腳步聲和驚恐的嘶喊匯合成了一片噪雜的聲浪,更遠處皆被黑暗所籠罩,除了幾堆尚未熄滅的篝火所散發出的昏黃光芒外,便是懸掛在轅門高處如夜空的璀璨星星般的大紅燈籠了。

隨著報警聲連綿不絕響徹夜空,隨著成百上千的將士從帳篷里?*??某宄?隨著無邊的恐懼如風一般席卷了整個大營,可怕的「營嘯」突然爆發了,而由此造成的恐慌直接摧毀了將士們的心理,很快便有人崩潰了,開始在營亂竄,狼奔豕突,更有人大叫敵人來了,趕快逃命,接著更多的人開始逃竄,大營在黑暗迅速陷入混亂。

李 在震耳欲聾的嘯叫聲幾欲崩潰,整個人如遭雷擊,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起來,搖搖欲墜。牛進達還算清醒,一把抓住李 的胳膊,沖著他縱聲狂呼,「擂鼓,傳令擂鼓,即刻列陣……」

李 的腦海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徹底完了,他甚至連掙扎的念頭都沒有,而更奇怪的是,他竟不可思議的產生了一種解月兌感,長久以來的政治巨壓讓他夙夜不眠,精神疲憊,痛不欲生,如今好了,結束了,一切苦難都結束了。

牛進達看到李 呆若木雞,知道他在突遭巨變後心理崩潰了,已無法處理危機,當機立斷,沖著站在周圍已面無人色的幾位僚屬大聲叫道,「傳使君命令,即刻擂鼓……」又沖著衛隊長喊道,「速速列陣,守住軍大帳,保護使君。」

幾位僚屬慌慌張張地沖了出去,現在他們不知道報警為何而起,不知道為何突然爆發了恐怖的營嘯,也不知道整支軍隊會否在黑暗因為營嘯而驟然失控徹底大崩潰,而此刻的擂鼓能否起到聚攏軍心的作用已不得而知,只能乞求上天的眷顧了。

然而,他們的祈禱已經遲了,還沒等他們傳出命令,還沒等戰鼓擂動起來,整個大營已經在混亂不可遏止的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走向了崩潰。

魯軍崩潰得太快了,快得就連牛進達都目瞪口呆,他望著從黑暗沖出來的,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的,已經被恐懼完全摧毀了理智,如同一頭頭瘋狂奔逃的野獸般的魯軍將士,他不得不痛苦地閉上了眼楮,下達了狙擊的命令。他只能下令狙擊,保住軍,保住李 和自己的性命,這樣天亮後還有機會收攏逃兵,否則必定全軍覆沒,李 和自己都有可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崩潰被亂兵踐踏而死,那當真是死得太冤屈了。

戰鼓響起來了,但鼓聲湮沒于巨大的嘯叫聲里,湮沒于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只有在軍大帳四周浴血奮戰的軍官和衛士們才能听得到,而對于那些失控的逃兵來說作用甚微,天太黑了,能見度太低了,現場又太亂,聲浪又太大,所有人都像沒頭蒼蠅一般四處沖撞,片刻都停止不下來,而稍不小心便有被踩死的危險,更有甚者稀里糊涂的沖進了汴水活活溺死了。

堅守軍大帳的衛士太少了,而橫沖亂撞的逃兵一波又一波,無窮無盡,衛士們寡不敵眾,損失太大,軍官僚屬們不得不揮刀上陣,最後就連牛進達都親自上陣了。

李 總算緩過氣來,但他沒有斗志,怨天怨地怨自己,人要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自己這運道太差,竟然在如此關鍵時刻自我毀滅,毫無征兆的就「自殺」了。

就在李 垂頭喪氣,就在牛進達和衛士們拼死狙擊,就在魯軍將士嘯叫炸營、自相踐踏之際,遠處黑暗突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戰鼓聲,這鼓聲太大,太密集,太震撼,撕裂了黑暗,摧毀了營嘯,傳遍了汴水兩岸,直接沖進了每一個魯軍將士的心底。

李 霍然瞪大了眼楮,牛進達和衛士們霍然驚絕,狼奔豕突的逃兵們霍然回頭望向遙遠而深邃的黑暗,敵人,敵人來了,敵人發動攻擊了。

「轟……」這是一聲絕望的炸響,在每個魯軍將士的心里炸響,強烈的求生**讓所有人開始了最後的瘋狂掙扎,魯軍將士如決堤洪水般一瀉千里。

李 逃亡了,在牛進達和一隊衛士們的拼死護衛下,沿著汴水大堤奮力奔逃,但很快他們就絕望了。

黑暗突然出現了一片燦爛的火星雲,這片火星雲飛速移動,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漸漸便能听到密集的腳步聲,很明顯,那是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敵人,而被圍困在魯軍將士已是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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