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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黝黝的通道內,陡然出現了人影,令人心驚肉跳。

孟帥吃了一驚,往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安下心來,說白了,這畢竟也是意料之中,他順著目標找來的時候,本來就該想到會遇到人。

不管怎麼說,遇到的只有一個人,而不是一群凶神惡煞的強盜,運氣並不差。

隔著三丈,孟帥叫道︰「先生你好!我落難路過此地,偶遇先生,並無意冒犯。」

連續叫了三聲,那人不曾回答。孟帥高舉火把,慢慢走上前來,離著一丈遠,再次叫道︰「先生,能听見我說話麼?」

那人始終不動,坐的姿勢也很是僵直,孟帥心中有數,終于靠近,道︰「先生?」

這時火光已經靠近了他的頭臉,能看見那人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雙目合閉,身體僵硬冰冷,已經氣息全無。

他身上雖然沒有明顯傷痕,但一件青布長袍已經全部染上鮮血,地上潑的都是血跡,血液已呈現黑紅色,觸目驚心。

在他右手,持著一把匕首,用奇怪的姿勢反握著,匕首上鮮血淋灕,手掌和衣袖幾乎是泡在血水里一般,全是暗紅。

孟帥這幾日看的事情太多,再見一個尸體已經毫無感覺,冷靜的將此人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看見那人胸口衣衫有一個破洞,鮮血就是從那里噴涌出來的。

不過這個握刀的姿勢,有點奇怪。與正常人握刀的方向相反。

孟帥將手虛握,模仿了一下這個姿態,便即省悟——這個姿勢不是傷敵,而是沖著自己來的。

難道是自殺?

不對,自殺的話,一是傷口不精確,偏離要害太遠,二是不應該把匕首拔出來,自殺的人哪有那個閑心?

略一沉吟,孟帥已經知道,是那人身上插著匕首逃到此處,將匕首拔出,血盡而死。

大概是為了死的痛快一點?

看他傷口的深度,似乎是刺入肺葉,呼吸困難,一時卻不就死,當真痛苦不堪,在這里拔刀,也相當于變相自殺了。

孟帥心中略感同情,暗道︰不知道你是誰,死在這麼不見天日的地方,若不是遇見我,連你被人殺了都沒人知道。

不過……既然是自己拔刀,那麼他死前應該還比較從容,有時間留下遺言吧?

聯想到一路上做的記號,那人似乎也有意引人尋找自己,看來是必有一番交代了。

當下孟帥將那老人放平,道︰「你遇到了我,也算不錯。倘若你有什麼遺言,遺囑或者銀行密碼要告訴家人,我若順路,倒也可以替你帶到,前提是我也要出的去。」

那老者低垂著頭,並無一言,顯然永遠也不可能表達異議了。

孟帥也不忌諱,在他身上模索片刻,果然找到一卷布帛,看來就是從他身上撕下來的衣襟,臨時寫東西用的。上面的筆印,就是在牆上留下記號的細筆。

「字喻來者︰余今日為孽徒所傷,斃命于此——」孟帥剛看了幾個字,心情又不好,很顯然,這又是一個關于背叛的故事。他現在最討厭這個。

「甲子心血,化為泡影,終無靈師之分也。另故友所托,亦功虧一簣,此去陰司,殊難瞑目。字付閱信者,有殺盡我門下孽徒者,我之一切,盡付與之。另有托信一封,至大荒璇璣山尋我摯友,出示此信,以二孽徒人頭為記,可入山門。切切。」

最後有一下款「折柳堂絕筆」。

孟帥看到前面還罷了,看到最後,當真是大吃一驚,再返回頭打量那老者,心道︰「這老者,就是外面傳的神乎其神的折柳堂?」

眼見折柳堂不過是個尋常老者,而且斃命于此,也不過是一具尋常尸體而已,孟帥略感嘆息的搖了搖頭。♀

這麼說,偷襲傅金水、引起一場大戰的人就是這位折柳堂了?

不對。

折柳堂是死在孽徒手里,傅金水不是封印師,不大可能是折柳堂的弟子,從時間上來看,也對不上,這位折柳堂身子都冰涼了,死了至少也有幾個時辰。

那就是折柳堂的弟子……

等等,就是那個家伙,叫什麼來著……高崎吧?

孟帥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隔壁那人的身形,不由失笑,就憑他也能……

不過話說回來,高崎手里,好像突然出現了那半枚玉環。榮令其跟自己交代的很明白,玉環的另一半應該在折柳堂手里,現在卻在高崎手上,這不就是他弒師犯上,謀財害命的證據麼?

還有,百里曉說過,他是從地道里爬出來的,而且渾身是血,說不定就是弒師血戰的痕跡,而那邊有地道,這邊也是地道,兩個地道很可能相連。

如果真的相連,那地下這個大盤局可是鋪的不小。

這麼說……自己以前想岔了,此人才是小巷子中隱藏的那個boss?!

他是自己的鄰居,那麼想要自己住的房子里的人死,他應該和郭寶蓮的嫌疑是一樣的。可是自己一直關注郭寶蓮,倒把他忘了。

所以剛剛那個蹦出來刺殺的人,也許就是他,用的招數很可能就是那個……什麼來著?

對了,大力開山印。

那種暴力的,直接轟碎障礙的力量,不是和傅金水的傷口很一致嗎?

就是他!

整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孟帥覺得這一趟沒白來。

再次看了一眼那封信,孟帥暗道︰殺盡孽徒?你也學李秋水?不過她是先給北冥神功、凌波微步這樣的好處,你的手筆就差遠了。

在「我之所有,盡付與之」下面劃了一道線,孟帥心中活動︰要不要接下這個任務?

按理說,人已經死了,就算孟帥奪他所有,也沒有什麼人管得著,至于那個不能馬上兌現的什麼璇璣山的入門約定,孟帥本來也不看重。但他畢竟還沒到心安理得發死人財的地步,倘若真的要拿走他的東西,就不能對此人的遺言棄之不顧。

殺盡孽徒?

殺了高崎,那倒沒什麼,尤其是在高崎很可能剛剛從床底下跳出來,給了傅金水一下子的情況下,兩人已經結仇。但是信里寫的很明白——

兩個孽徒。

折柳堂何等威名,孟帥不相信他輕易的死在高崎那樣的人手里,所以另外一個孽徒很可能起了大作用。而那位神秘的人自己連名姓都不知,更不必提實力,真的要下定決心主動結下這個神秘仇敵?

但倘若不接這個任務……

正在這時,一個久違的聲音響了起來,「好機會啊,大好機會。」

孟帥一怔,一個蛤蟆照例從不知道哪里蹦了出來,精準的落在他腦袋上。

孟帥沒好氣的道︰「怎麼啦?你怎麼又出來了?你能注重一下場合麼?」

那蛤蟆道︰「我一聞到好味道,就要出來。你知道對于進食的執著麼?」

孟帥道︰「你說你一聞到死人味道,就要出來?」他突然反應過來,指著折柳堂道︰「你說……他?」

那蛤蟆道︰「啊哈,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好聞的味道。比我見過的任何一件都要好聞,特別有營養。」

孟帥道︰「別說這麼惡心的話。」他對用人體喂樹還是很抵制,但給蛤蟆說得多了,也漸漸的放松了界限,至少這一次不像榮令其那麼抵觸。

那蛤蟆兀自不休,笑道︰「我說你上次為什麼堅決反對吃那個人,原來是老鼠拉龜,大頭在後面。你看,這一個比上一個又要好得多了。為了等他空上幾日,不吃虧啊。」

孟帥半信半疑道︰「真的?效果那麼好?」不過轉念一想,那也尋常。畢竟是一代國師,資質肯定是超人一等。不是榮令其之輩可以與之比肩的。

那蛤蟆道︰「這人已經風燭殘年,他的身體素質也不好,樹汁和蘑菇看來是有限的。但是他頭腦好得很啊,聞起來很香啊。哦哦,尤其是上次你從那個女人身上弄到的果子,那種特殊的,他可盛產了。」

孟帥依舊有些不舒服,道︰「你說封印師天賦?哦,是啊,他奠賦應該不差。難道真的要……」

那蛤蟆掃了一眼他手上的信封,道︰「你畫的線是什麼?」

孟帥念道︰「我之一切,盡付與之……」

那蛤蟆道︰「他自己都願意,你還猶豫什麼?」

孟帥一怔,緊接著嘆了口氣,道︰「好吧,人死如燈滅。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才不信什麼輪回轉世……」心中一動,的蔓藤伸了出來,將那蒼老的尸體拖入黑土世界。

做完這些事,孟帥繼續往前走。

大理石石板路一路向上,眼見著一縷光線射入,竟已經看到了出口。

那蛤蟆突然道︰「你說他也算倒運,還差一點就出去了。」

孟帥道︰「我看他是故意死在出口之前。他已經重傷垂死,能不能出去並不主要,死在這里,以身體為後來人指路才是他的選擇。」他停了一會兒,又道,「不過,你說的也對,人在陽光下活著,誰願意死在一片黑暗中呢?」

走上幾步,一線天光從頭頂石板上灑下,並有一處石階斜斜向上。孟帥走上石階,伸手一推,石板打開,便出了黑幽幽的地道。

但見頭頂一片藍天,風中傳來了青草的香味,耳邊鳥語聲聲,的喬木遮天蔽日。

有山,有樹,有花鳥。

這樣的地方,涼州並不多。

孟帥立刻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心中略感驚嘆。

還沒從地道中爬出來,就听有人道︰「昭王哥哥,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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