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直接去了黃宇下榻的酒店。
黃宇開車走在前面。
秦秋彥載著江南跟在後頭。
江南緊緊握著安全帶,之前繃緊的神精還是沒有松懈下來。盯著秦秋彥鑽研了好一會兒了,看樣子是沒什麼異常,伸手去模他的額頭。
直接在半路被秦秋彥攔下,瞪了她一眼︰「我沒有發燒
那江南就想不明白了,擔心的要命。問出來︰「你不是很害怕被熟悉的人看到?隱匿的風險還不知道是什麼,秦秋彥,你怎麼能這麼莽撞?瘋了麼?」
一顆地雷被拆除了,證明是個啞雷。秦秋彥沒有那麼擔心了,但是,並不代表他這樣就是放松警惕。既然離正揚已經知道了,便沒必要再瞞著黃宇,他們是一樣無害的人。
知道江南是擔心她,曲指蹭了蹭她的臉頰。
「別擔心,黃宇不是別人。而且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糟糕。當年那個幫我金蟬月兌殼的人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本打算今晚吃飯的時候告訴她,沒想到黃宇會來,只能現在說了。
一路上黃宇握緊方向盤,沒感覺多用力,掌心卻布了一層細密的汗,滲透進心里去,又咸又澀的。
臉頰上癢癢的,像有無數只細小的蟲子在蠕蠕爬動。他煩燥的觸上去,卻觸到濕漉漉的一片。
車廂內很安靜,只有發動機嗡嗡的響聲。外面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系,陌生的城市,熟悉的街景,到哪里都是數不盡的人和車。
黃宇有生之年還要這樣狼狽,坐在車里,獨自無人的時候仿佛要哭到哽咽無聲。卻極力的隱忍著,不敢發出一絲半點兒的聲音。
比起離正揚當時的憤慨,他的內心有同樣波瀾壯闊的沖擊。
下車後眼眶發紅,情緒終于穩定住了,沒打算立刻上去,倚在車身上靜靜的抽煙。
江南遠遠的看著,轉首看秦秋彥︰「你好像真的把黃宇嚇到了
秦秋彥淡淡的眯起眸子,亦是靜靜的凝視他。知道黃宇那不是怕了,他只是想不明白,他秦秋彥怎麼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黃宇連抽了兩根才往酒店里去,叫上秦秋彥和江南。
直到進入電梯,三個人也都沒有說話。空氣中迷漫著淡淡的煙草味,是從黃宇的身上散發出的。江南的鼻子很敏感,還有男士的香水味,兩個人用了不同的牌子,都很清淡。這樣混雜在一起,卻不覺得難聞。
只有黃宇不自知,仿佛是麻木了,盯緊電梯上面跳動不息的數字,就像數著自己的心跳。
江南去給兩個人泡茶,酒店里自帶的茶,只有這種高級客房中才會有,小小的茉莉花茶泡在水中漸漸的伸展開,精小的一朵一朵。
回到客廳時,秦秋彥和黃宇已經月兌掉外套,閑散的坐在沙發上開始說話。
當年那些事她都已經听過了,離正揚和鐘慶豐都跟她細致的提起過,梗概清析,只是听再多次都是傷懷。
到窗子前透氣,黃宇這間房的視角很好,站到窗前可以看到大半個城,燈火輝煌璀璨。從來不知道原來z城有這麼美好的風景,如果不站在高處,只怕永遠都不知道。
黃宇要知道的事情那麼多,秦秋彥每一樣都肯說給他听。
江南站在窗前吹了太久的風,這一會兒有些困了。自動去臥室睡,床又大又軟,和秦秋彥的那張床有一曲同工之妙。江南躺在上面,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被秦秋彥叫醒。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上半身被秦秋彥抱在懷里,見她醒來,桃花眸子微微彎起,聲音亦很柔和︰「起來吧,我們回家睡
江南就攀上他的手臂,已經忘記這是黃宇的客房了。困得難受,又朦朧不清的。跟他耍賴皮︰「要回哪個家?在這里睡吧
黃宇操手斜立在門邊,對秦秋彥說︰「今晚就睡這里吧,我再開一間房
秦秋彥低下頭,江南窩在懷里已經重新睡著了。拿她沒辦法,只能留下來。
還沒有洗澡,將黃宇一送走,又來叫江南。
「寶貝兒,起來洗澡
江南縮在被子里,無論如何叫不醒她。
秦秋彥蹲,刮了刮她的鼻子,哄騙似的問︰「不刷牙洗臉,也不洗澡了?」
江南哼哼︰「不洗了,想睡覺……」
「會長蛀牙,臉也會變糙,你就髒死吧
江南眼皮都不抬一下,太忙的時候直接爬到床上去睡,也不是一兩次,根本不在乎這些。
秦秋彥看實在叫不起,俯身在她臉上親了親。
「不洗算了
去洗手間沾濕毛巾幫她擦拭手腳,又將衣服扯去,放回到被褥間。
「睡吧,乖
黃宇胸中不平,訂了客房卻無論如何睡不著。
坐在客廳中抽煙,思量著要給離正揚打一通電話質問,為什麼他一早就知道真相,知道薄南風還活著,卻半個字都沒跟人透露。嚴絲合縫的,還當不當他是朋友?
抄起電話了,又想著這樣實在太過便宜他。
一縷陰風滑閃過,按下通話鍵。
離正揚如今有未婚妻的人了,生活規律,早八晚五,倒像個正兒八經的上班族。那個時間早睡下了,之前免不了揮汗如雨,睡得又沉又倦怠。
被黃宇奪命而來的電話吵醒,難免有些脾氣。
「這麼晚打電話,有事?」
黃宇氣息奄奄,只說;「我現在在z城,來找女王,出了點兒事……你來不來?」
離正揚甚至沒問他出了什麼事,也沒問他此刻人在z城哪里,提上褲子,抓著襯衣出門。那個悲摧的時間,既沒有去往z城的航班也沒有開往那里的高鐵。
他這樣懶惰且有著前車之鑒的人,還是連夜開車趕過去。
路上打電話問他︰「撐不撐得住?傷到哪里了?」
黃宇坐在燈火通明的客廳里,雙腿悠閑的撂在茶幾上。手邊咖啡濃香四溢,手中的煙火亦是孜孜不倦。
憑心而論的說︰「內傷,你說重不重?」
離正揚爆了句粗話︰「真他媽的……別擔心,等著我……」
黃宇听他言,就真掛了電話煞有介事等著他。
今晚的覺只怕睡不成了,到現在內心里翻攪著什麼,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真跟做夢一樣。
之前在西餐廳見到秦秋彥的時候妖嬈得宛如一只魅,就覺得很不真實。後來他把前前後後的事情跟他說明白了,越發覺得不真實。
當年和離正揚一起認尸的場景太生動了,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不想深深悼念的那個人,竟是跟他們祭奠的那個人毫不相干的路人甲。
就算他們是大風大浪里闖蕩過來的人,卻沒見過這樣的事。
黃宇這些年付諸的情感,說不上有多少,一下子被否決,那感覺恍然到像是有一只手在抓他的胸口,掏啊掏啊的,直把他的胸中掏成中空,那樣的無措。
所以睡不著,仰躺在沙發上看天花板。想起太多的事情,想起當年在一起時的情景,想起江南這些年因為薄南風的離開變得瘋瘋傻傻,想起這些年世事的改變,想起今晚在的西餐廳里見到一個人的驚忪……
不是在做夢,是在干什麼?
離正揚一路走高速,夜晚車不多,任由他發揮車子的良好性能,飆得飛快。這樣的速度在馬路上被交警叔叔看到,無疑要置疑他那樣是不是就要起飛了?
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便打來電話。
「你在哪個醫院呢?我馬上進z城了
黃宇抬腕看了眼時間,覺得滿意。把酒店的名字報給他,再次心滿意足的掛斷。
他知道離正揚為什麼會不問原由來的這樣快,都是有故事的。
黃宇和離正揚一起長大,打小就在一起,打架亦是一起。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從小到大風生水起。
高中的時候因為一個女孩兒發生過不愉快的矛盾,兩個人甚至提出過決裂,真的是年少無知。其實沒哪一個是真心那樣想,只不過在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代面子實在太重要了。
黃宇喜歡的女同學卻暗戀離正揚,表白的時候遭遇拒絕,明確告訴他,說她是喜歡離正揚的。
黃宇從小到大,也沒這麼掉價過。實則對那個女生有多喜歡?萬花叢中的一枝,到現在長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姓什麼,叫什麼,更加的想不清楚。
年少的時候總是如此,連喜歡一個人都如此盲目。
當時卻因此跟離正揚狠狠的打了一架,兩個人都傷得不輕,最終鬧翻了,幾天沒有說話。
後來某一天離正揚給他打電話,就說自己出事了。
那一個瞬間黃宇什麼都沒有想,幾乎彈跳起身,就跟有人動彈了他一樣,提起外套瘋跑出來。才想起問他,人在哪里,在哪些人的手里吃了虧……
那次要是打架打得最爽快的一次了,附近技校里近二十個男生,被黃宇和離正揚兩個人修理得很慘,就差跪下來叫爺爺。
原來听說兩人決裂了,才想著一尋仇報復。
也是那是才知道,打架要兄弟們一起才是真正的所向披靡。否則說不上什麼時候也會被別人揍。
直到人煙散去,黃宇才驀然想起,兩個人不該一起打架的。不是已經決裂了?
離正揚臉上有幾塊地方變色發青,不過仍舊不影響美觀。看了他一會兒,輕聲說︰「我不喜歡那個女生,就不知道學校里有那麼一號人……就算我認得她,也不會對自己兄弟的女人出手
這許多年過去了,兩人就一這樣一路相扶持走過來的。離正揚一接到那樣的電話,自然要如驚弓之鳥。
黃宇喝了一夜的咖啡,想了一整夜的前塵舊事,覺得整個人就像香案上的浮灰,滄桑不已。
同時胃也不是很舒服,空空蕩蕩的。想去吃個早餐,昨晚就幾乎沒怎麼吃東西,空了一夜的月復,翻江倒海。
去沖了一個澡,想去叫上那兩人。又想起夫妻共眠,跟他不一樣,這個時間只怕還沒有醒來。
就自己先到酒店的餐廳去喝粥暖胃,沒想到才坐下不久,秦秋彥和江南也下來了。
江南一看到他就抱怨︰「還去敲你房門想著叫你一起呢,怎麼叫都不開,以為你睡死了,原來已經先吃上了緊接著又瞪了他一眼︰「黃宇,你忒不夠意思了
黃宇有些哭笑不得︰「這一餐廳的飯,又不是晚來一會兒要吃剩下的若有所思的看了秦秋彥一眼,調侃︰「夫婦了得麼,你們不主動出來,誰敢去打擾
太陽光下再看秦秋彥跟燈光下還是略微不同,樣子幾乎沒怎麼變,還是那種極度明麗的線條。只是氣度更成熟穩住了許多,再加上風格跟以前不同了,所以,這樣看著的時候,隱隱有種似是故人來的感覺。至于是不是那個人?一剎那,竟也有絲絲的茫然。
看來這些年過去了,他還是改變了許多。
坐下來一起用餐。
秦秋彥一會兒要去上班,吃的卻很少,一心只顧著江南,不停的囑咐她多吃。
黃宇靜靜的看著,又覺得沒有變。薄南風對江南,就該是這個樣子。
對秦秋彥說︰「你今天晚上下班有沒有時間?一起喝一杯
秦秋彥放下杯子,說︰「好啊,地點我來選
黃宇抬腕看了眼時間,饒富興味︰「一會兒有個朋友要來,正好晚上一起
江南抬起頭,很好奇;「哪個朋友?你的朋友,還是秦秋彥的朋友?」
她很緊張,下意識還是不想秦秋彥太招搖過市,她真的很怕還有沒踩響的雷爆發了,傷到他。
黃宇賣起關子︰「就你好奇心重,是誰的朋友來了不就知道了
話將落,電話響起來。
黃宇接通後,只簡單的幾個字︰「在餐廳
然後示意秦秋彥和江南看著餐廳入口的方向。
沒過幾分鐘,離大少姍姍來遲,難得見他如此狼狽,穿著西裝不假,沒打領帶,襯衣系錯了扣子,邊緣還都扯在皮帶的外面。頭發沒有打發蠟,被風吹得沒了型,只那個五官不容篡改,總算還能看出這本是一個倜儻的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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