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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別把我從女王身邊拉走

紀夢溪下意識抬起雙手來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一雙手,卻是掌心空空。

如今的夜晚已經有了秋天的冷意,坐在車里還感覺不到,仍像有灌堂的風吹進心里去。紀夢溪裹緊外套,點燃一支煙。

黃老爺子的生日宴今天舉行。

慣常的設在黃家大宅,空間大,里里外外都極為寬敞。而且黃家有自建的園林,到了這個季節仍舊生機盎然。

宴會的一切流程都已經準備妥當,整個黃家陷在一片忙碌的喜悅中。

黃老爺子一個朋友送來一種珍奇的金魚,放在水晶打造的魚缸中自由自在的游泳,身上色彩斑斕的鱗片都在閃閃的發著光,喜慶的不得了。

黃老夫人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金魚,太漂亮了,那些耀眼的顏色不知是怎麼生出來的。

一家幾個女眷圍上來觀賞,都是頭一次見,所以贊不絕口。

黃老夫人雙手捧在價值不斐的魚缸上,連說話都小心意意,像一張口就要把這種不真實的美好嚇得破散。

「倩倩,你看這個多漂亮。」

閔倩說︰「是啊,放在爸爸的書房里,看一眼心情一定很好。」

其他女眷跟著一同附合。都覺得送禮的人很有心,知道黃家有收集這些奇珍異寶的喜好,竟送來這樣的一尾魚。

半晌,有人插話進來。

「呦,這魚長的俊俏,哪兒來的啊?」

黃老夫人順勢答︰「朋友送來給我們家老黃的。」

話落听出不對,抬頭去看,幾個圍觀的女眷也跟著看過去。難怪是縷男音,竟然是黃宇。

本來就長得帥氣,今天西裝革履,更加玉樹臨風。

大手已經捧上來,將魚缸端在手里︰「媽,把這個給我吧,我拿這個去送個人情。」

黃夫人有吐血的沖動,她這個兒子近來一出一出的鬧,竟然迷上送禮了。

定然沒有商量的余地,斬釘截鐵︰「不行,這是你一個伯伯送給你爸的生日禮物,你拿去送人算怎麼回事啊。」

黃宇不撒手,已經抱在懷里。

「那我去問我爸要。」

黃夫人急了︰「你給我放下,你要抱到哪兒去?」到他手里的東西,還能有去有回?

黃宇英氣的眉毛擰緊,守著一群半老徐娘,二十五六歲了,反倒流露孩子氣。

「我不放下,媽,我發現你現在怎麼那麼小家氣呢。不就是一條金魚麼,哪天我去給你弄一大缸回來。你就讓我把這個拿走得了。再說,我沖我爸要,他一準也會給我。」

黃夫人動輒就要上來搶了,就看不上他現在這個白眼狼的德行,人家都是有了媳婦忘記了娘,他這個還沒怎麼樣了,就一個勁的胳膊肘兒往外拐,什麼好的都往外搗騰。

「我可跟你說啊黃宇,不行就是不行,今天這個場合你給我規矩點兒。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的人了,往那兒一站一米八幾的大個兒,當著你這些阿姨嬸嬸的面就不嫌臊得慌。」

黃宇最不怕的就是丟臉,玩世不恭的扯動嘴角。

「我臊什麼臊啊,哪個阿姨嬸嬸不是看我長大的,我想要什麼她們不滿足我。就你天天摳得跟什麼似的。媽,今天這個日子你別逼我跟你鬧,這條魚我看上了,非拿走不可。我在魚在,你要想把魚拿走,你就先掐死你的寶貝兒子吧。反正你也不缺兒子。」

母子兩個一時間就在客廳里扛上了。

黃宇不管不顧,反正他臉皮厚,從小就是混世魔王,也不在乎有什麼好名聲。之前送去那一大車花,眼見把江南給愁壞了,也沒起到什麼討她歡心的作用,這兩天就琢磨著再送點兒什麼彌補一下。這樣踫巧的事,怎麼可能說錯過就錯過。

要不是當著這些賓客的面,黃夫人真想上去抽他。

「黃宇,你別跟我犯渾,快放下!也不看看今天什麼場合。」

黃宇就是看準了今天的場合,才欲所欲求呢。要是平時只怕還要費一番口舌。

「媽,你不打算要你這個兒子了是不是?你今天要不把這魚給我,我立馬跟嬸嬸們走,我改口叫媽,明天就娶媳婦,帶著我媳婦一起叫,一輩子不認你,你信不信?」

幾個女人倒是喜歡這樣的兒子,黃宇從小到大是皮了點兒,可是品質不壞,哄得一圈長輩幾乎沒人不喜歡。所以才說是寵壞了的公子哥。

閔倩輕輕的咬著唇,一直在一旁看著。覺得黃宇鬧的時間不對,就想勸說一句︰「你要想送朋友,回頭跟爸商量一下吧。」

黃宇冷冷的看過來︰「住口!有你什麼事。」見閔倩一張臉白透,又去問黃夫人︰「媽,你給不給?」

黃夫人都要被他氣迷糊了,為了一條魚爭執起來不好看,再說無聲無息的拿走了反倒沒事,一聲張開讓送禮的人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難看。

擺了擺手︰「快走吧,快走吧,別讓我看著心煩。」

黃宇一走,指給幾個親朋好友看︰「瞧見沒有,這段時間就跟個土匪似的,老來家里搗騰東西,之前你們說花房里空了,那都是他干的好事。」

那之後黃夫人跟整個黃家上上下下都勾通好了,以後有什麼好東西,都別在黃宇面前露。

黃宇將帖子早發下去了。

薄南風,離正揚,阮天明一前一後都到齊了,前後沒隔幾分鐘的時間。

給黃老爺子送上賀禮之後,拿上酒到一邊聊天去。

阮天明看到三缺一,之前來的時候就把黃家大宅前前後後看遍了,也沒找到黃宇的影兒,按理說這個時候他不該缺席的啊。就問︰「黃宇去哪兒了?」

離正揚抬眼看了看︰「誰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不管他,一會兒就回來了,也不看今天什麼場合。」

話落,電話響起來。

掏出來一看,是黃宇打來的。

問他︰「女王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你給我發過來。」原來一直沒存她的號,平時也沒有著邊的時候,便想不起來問這事。到江南家小區了,掏出電話才想起來,哪有她的號啊。肯定不敢打給薄南風,就去問離正揚。

離正揚掛掉電話,短信給他傳輸過去。

阮天明問他︰「黃宇的電話?忙什麼呢?什麼時候回來?」

離正揚看了薄南風一眼,實話實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去找江律師了,向我要她的號碼。」

薄南風一張人神共憤的臉剎時布了一層薄冰,連唇角都抿緊,有種殺人的勁頭。

放下杯子就要走。

阮天明拉住他,明知故問︰「你去哪兒啊?」

薄南風幾乎是從唇齒中擠出的字句︰「有他這樣的麼,天天在我老婆的眼皮子底下晃悠,當我紙糊的是不是?」

一把甩開阮天明的鉗制,向外走去,那步伐可真是快,轉眼就沒影兒了。

阮天明哧哧的笑起來︰「黃宇真是活膩歪了。」

離正揚悠悠晃動手里的杯子。

「南風一去他就嚇破膽了。」抬起手腕,已經開始計時︰「我賭二十分鐘。」

江南昨晚就約了宋林愛和孫青中午一起踫頭吃飯。早到一步,剛坐下,就有電話打來了,是陌生號碼。

試探著接起來︰「你好,哪位?」

黃宇聲音歡暢︰「女王,是我啊,黃宇。我在你家樓下呢,給你帶來的好玩意兒,你在哪兒呢?」

江南頭大,最怕黃宇給她送東西。跟離正揚那些點心什麼的還不一樣,太聲勢浩大了,每每收到都是愁事。就那一卡車的花,到現在放在對面還沒搬完呢。江爸爸和江媽媽每天當個事一樣,一小車一小車的往家弄,總不能像黃宇一樣雇佣一輛卡車。為此連家里一個客房都倒出來放花了,陽台上也是,滿滿的。昨天江媽媽打電話來說︰「小南啊,這樣好的花,枯死都可惜了,可是放在家里太擁擠,照顧不好,只怕活不長。你有其他的朋友喜歡花的,就送一送吧,實在沒處放了。」

這不,江南不得約上密友看看能不能收授兩盆。老放在對面也不是辦法,她和薄南風都懶得打理,早晚不得死掉。

而且薄南風特別煩感,巴不得忽如一夜冬風來,那些花通通死掉最好。每次去對面找東西,都要有意無意的抬腳踢碎兩盆。江南說起來的時候,他連眼皮都不抬,事不關已的沒事人一樣,慢條斯理︰「那麼礙事,怨得著我麼,沒看到!」

沒想到他又來!

江南只差要哭給他看︰「能不送東西麼?太貴重了,而且給我這種俗人我也不懂欣賞啊。」

黃宇懷里還抱著魚缸呢,唯怕里面的水灑出來,所以小心意意。

「這回的不麻煩,保證你也能欣賞得了。搬你辦公室上放到辦公桌上,每天看著那絕對是種享受啊。」

既然可以放到辦公桌上的,那肯定不大。就問他︰「什麼東西啊?」

「一條小金魚,你別害怕,品種一點兒都不名貴,我去市場的時候花五元錢買的。老板見我長得帥,還非得搭送我兩條,我都沒要。」

這樣還能勉強接受,一直拿他的東西也很不好意思。

「下不為例,這次的我收下,以後千萬別送了。」又說︰「可我這會兒不在家,我跟朋友在外面呢。」想起薄南風去他們黃家參加宴請了,或許能踫上︰「對了,南風去給老爺子祝壽了,要不然你先交給他吧。讓他回家的時候拿回去。」

黃宇一縮脖,打了一個寒戰。

「女王,你這樣不是將我往火坑里推麼?明擺著讓我去送死,南風對我一直無情無義這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怎麼辦?」江南很為難,眼見孫青和宋林愛已經進來了,再回去肯定不現實。

黃宇就說︰「那我先給你拿著,等到什麼時候你有空了,我再送過來。」臨了又說︰「哎,女王,這是我的號,你存起來啊。」

江南掛掉電話。

宋林愛問她︰「你老公?」

江南把號存起來才說︰「不是,黃宇,你們不是認得他。前幾天給我送了一車的花,品種名貴的嚇人。據說每一盆都價值不斐,可是就是沒處安放。別人送的東西拿去買又實在不好看。你們兩個看一看,要是有喜歡的,去搬幾盆回家。送親戚也行,總比打理不過來枯死強。」

宋林愛兩眼放光︰「呀,一盆值不少錢的東西,你都到處送,果然財大氣粗了你。」

只有孫青不熱烈,從坐下就沒怎麼說話。

江南看出來了,問她︰「孫青,你怎麼了?」

不等孫青說話,電話又響。

這回是薄南風打來的,她欣然接起來,就听那端嗓音低沉︰「江南,你要敢跟黃宇接頭,回家看我不扒你層皮!」

江南冤死了︰「胡說什麼呢,我跟愛愛和孫青在一起呢。」猜想他哪里得到的風聲,知道黃宇要送東西的事了,咬著舌頭叫苦。

薄南風終于緩和一些︰「這還差不多,黃宇那小子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江南實話實說︰「打了,說要送一條小金魚,還說不值什麼錢。」

「你要了?」

「他都送到家門口了,我能不要麼?不過現在我回不去,他說有時間再送來。」

薄南風咬牙切齒︰「還真是傻媳婦麼?黃宇那個敗家子的手里有不值錢的東西麼?」

江南就是入世太淺,生活小事根本不去在意,非得要薄南風來指點。才猛然反應,是啊,那些花他也不當一回事的,否則能一車一車的送麼。但她親見了,不得不驚,根本就貴重得燙手。

皺起眉頭︰「那怎麼辦啊老公?跟他說不要了,反正也沒拿來呢。」

薄南風嘆口氣︰「行了,好好吃飯吧,這事你別管了。」

「怎麼了?老公查崗?」宋林愛興災樂禍。

江南白了她一眼︰「瞎說。」不理會她,問孫青︰「說吧,你怎麼了?」

孫青已經喝了一杯水,往沙發上沉沉的一靠。

「沒什麼事,跟方青山吵架了。」

其實也算不上吵,只是方青山不痛快,話說,他什麼時候痛快過?

抬起眸子繼續說︰「昨晚去他媽那邊吃飯,他喝了點兒酒,讓我給倒水。我就去倒,結果也不知道怎麼就惹到他了,當著那一些長輩的面就罵我。」

孫青眼眶紅了,可是哭不出。只覺得倦怠,一日一日的磨下去連夫妻情份都淺薄了。

她不願意再說下去,強撐起一絲笑︰「叫東西吃吧。」

宋林愛和江南對視一眼,無聲嘆氣。

宋林愛心直口快︰「你老公就是個神精病,你說他不痛快沖你吆喝算什麼本事啊。我就說吧這些個八零後的獨生子哪有幾個靠譜的?都被家里慣得不像樣子。你老公最格外,一點兒都不成熟。」

方青山就是不成熟,這一點連江南也是這麼覺得。一個大男人二十**歲了,有班也上不住,還整天趴在電腦前打游戲聊QQ,再者就抱著電話玩微信。他真的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正兒八經過日子的男人會有的狀態。薄南風不過就二十四歲,卻從來不見他有時間玩這些。也見過他在家拿著本子上網瀏覽網頁,江南時不時的也會靠上去瞄一眼。不是股市,就是財經市場的走勢分析。即便真的閑來無事,也是開網頁看新聞。

當然,一個男人有一個男人的活法。或許薄南風那樣,也會有許多人覺得他活得無趣,小小年紀就一本正經,連個揮霍的日子都沒有。

但江南覺得一個靠得住有擔當的男人,就該是這個模樣。只是這些話她不好說出來,好像是炫耀自己家的來反襯別人的不幸。但無論如何,方青山這樣的狀態都需要改一改。否則一個家庭都指望孫青自己撐著,遲早有垮下來的那一天。

她一個月才拿多少薪水?空調銷售旺季不過就那兩三個月,就算一個月能拿到五六千甚至六七千,可是旺季一過,還有那麼幾個月只拿保底收入呢,一年下來每月平均也就三千左右的工資。而現在孩子已經上幼兒園了,根本再養不起一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

江南想問題很透徹,不喜歡限于皮表。其實她平時不太在孫青面前說方青山的不是,即便有情緒也不會像宋林愛那麼直白。畢竟兩個人過日子,再不好再不好,自己說得,別人一說味道就變了。而且說多了,也容易激發孫青和方青山兩個人的矛盾,沒什麼好處。

「孫青,我覺得你們夫妻相處的模式得變一變。你性子溫婉,當賢妻良母一點兒錯都沒有。但也要適當而為,你得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保持獨自的尊嚴,有做事的底線,有些東西能破,有些東西它就破不得。

其實你老公這樣,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你慣出來的。從你們一結婚,你就太體貼周到的侍奉他了,無論工作忙不忙累不累,回家都要按時給他做飯。加班晚了,他吃不上飯還要對你發脾氣,你覺得這個時候再忍讓,那還是賢惠麼?那絕對是窩囊。我看你們家類似的事情不少,而你總是沒有原則的包容他。搞得他現在一點兒身為丈夫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都沒有。你是他娶的老婆,又不是找來的老媽子,夫妻間該是相互扶持和鼓勵的。這樣一路走下去才長遠,而不是一個高一個低,那個低至塵埃的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你得學會獨立,也給自己一些空間和優待。對他好是應該的,但不是毫無原則。跟他好好談談吧,讓他先找個工作穩定下來,總這麼晃下去,事業又不見半點兒起色什麼時候是個頭?」

宋林愛附合︰「江南說的對,你老公在家時有人慣,現在結了婚你還那樣毫無底線的遷就他,也難道他一直那個德行站都站不起來。女人也得為自己活,眼中不能只有孩子和男人。男人其實很不是東西,還很犯賤,你越把他當回事,他反倒越不把你看在眼里,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給彼此一點兒空間吧。他要還是不正經上班,那你們就分開住一段時間冷靜一下。」

看孫青和方青山這個樣子,又不得不說人就是個命,仿連姻緣都是老天注定好的。

就因為孫青是這種性格的女人,所以才遇有了方青山那樣的男人。也正因為方青山是那種男人,所以才娶到了孫青。

江南篤定,這一對和宋林愛與于群不一樣。他們注定離不了婚,所以只能調和將就,等年紀長上去一些,心緒成熟了,或許日子便不會這麼難過。畢竟方青山這種人離了宋林愛就很難活,他也知道,就因為什麼都明白,所以幾年前鬧得那麼狠,一個大男人低三下四,抹著鼻子連保證書都寫了,就是不肯離婚,可見他也是無論如何不會放手的。而孫青最大的特點就是心軟,江南保證,只要這樣的戲碼一上演,她馬上就能束手就擒的妥協。

薄南風路上給黃宇打電話,黃宇手里抱著個大魚缸,一路開得緩慢,這會兒不得把車停到路邊接電話,一張口跟他裝瘋賣傻。

「哎,南風,怎麼打電話過來,你沒去我家大宅?正揚他們都想跟你喝一杯呢。」

薄南風慢條斯理的笑了聲,問他︰「去過了,听說你在滿世界的找我老婆,我問問,需要幫什麼忙麼?」

黃宇干笑︰「是,我是跟正揚要過女王的號碼,不過,我沒別的意思,就想給女王送一條魚。南風,你是沒看到,這條小金魚的小模樣長的,哎,你說,咋有這麼好看的魚呢。」被薄南風冷著嗓子呵斥,讓他說正題,黃宇「哦」了聲,才又繞回來接著說︰「我就想著,上次送那些花看樣子女王不是很喜歡,我就想送條金魚彌補一下。」

薄南風按了按眉骨︰「黃宇,你覺得你這樣對我老婆合適麼?」不等黃宇說話,他又道︰「花花草草的送完了,下次你打算送什麼?送蛐蛐?還是送鳥?你能別把你紈褲公子的勁頭傳染給我老婆麼。你覺得她一個女律師養成斗雞玩鳥的習慣合適?」

黃宇情真意切的說︰「是不合適,我那下次再斟酌一下別的,我們好好培養女王。」

「你給我滾遠點兒,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管,再讓我看到你在我老婆面前晃悠,別說我不把你當兄弟。」

黃宇扯著嗓子叫起來︰「南風,你想什麼呢?就算你調戲我老婆,我也不能調戲你老婆啊。」

「誰他媽的調戲你老婆了?」

黃宇自抽一個大嘴巴︰「一時情急說錯話了,不是說你調戲了,我是說你可以調戲。就算你真調戲了,我也不可能褻瀆女王。我和女王之間那是無比純潔的革命友情,講的是江湖道義,跟男女關系扯不上事。」

薄南風不管能不能扯上,總之離他老婆遠遠的那就對了。

「再讓我看到你往江南跟前湊,黃宇,你給我記住了。」

黃宇沒敢直接回家,怕將魚送出去之前,抱回家里又被打沒收了。

給秘書打了一通電話,讓她到公司門口來接。

跟祖宗似的遞她手里,一再再囑咐︰「要是它有什麼閃失,你就收拾東西走人。」

秘書緊張的不得了,捧在手里只差微微的顫。

「黃總,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

黃宇沒養過魚,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好不好養,幾時喂食之類的。

走之前又說︰「死勁盯著點兒,別給我餓著渴著的,記得喂食喂水。掉一點兒稱扣你一個月薪水。」

如花似玉的秘書怔了下,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他。

似有話想說,斟酌了一下又沒敢說。應了句︰「是,黃總。」

黃宇這才心安理得的回家。

黃家大宅一片喜慶,里里外外彌漫歡聲笑語。

黃宇一路走過,跟無數人笑著打過招呼,遠遠看到離正揚那一拔人。闊步走過去,唯見薄南風不在,氣喘順了。

笑盈盈︰「呦,哥幾個早到了?」

離正揚有意調侃︰「你那模樣俊俏的小金魚呢?」

黃宇不笑了,爆了句粗口︰「操,都知道了?」

離正揚示意他靜耳聆听,夸大其詞的說;「自己听听,在場的哪個人不罵你。你行啊,為了一條魚,跟一群女眷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你不寒磣?」

黃宇樂了︰「我寒磣?我那是為了一條小金魚跟她們爭麼?我爭的不是一條魚,是對女王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表,你們懂什麼啊?」

阮天明向後面看了一眼,轉身去別處找吃的。

離正揚跟著看了一眼,二話沒說的也去找吃的。

黃宇見眾人遁走,扯著嗓子喚︰「都走什麼啊,喝一杯呀。」

話落,手中的杯子已經被人清脆的踫出響。

黃宇看清來人,收了所有面部表情,轉而又賠笑︰「南風,我還正找你呢。」攬上他的肩膀︰「還是你夠意思,肯跟我喝一杯。」

薄南風冷潮熱諷︰「你更夠意思,對我老婆的衷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那麼多女人都不夠你打理,現在竟要一門心思的把我媳婦培養成國家的棟梁之才。」薄南風樂了下,輕描淡寫的挑挑眉︰「你說,你要真把我的女人培養大發了,不跟我過日子,去建設祖國了,我的損失誰賠呢?」

黃宇時常很怕薄南風是有道理的,按理說這個男人年輕,又長著一張艷光流轉的全民偶像臉,該是沒有多少殺傷力才是。可黃宇瞧著他那個冷颼颼的說話勁頭,漫不經心的狠毒,一點兒都不覺得他女敕,絕對是個行走江湖的高手,殺人于無形,他真是怕得很。

哭喪著臉︰「南風,你不信我?」

薄南風笑了笑,他信,但再怎麼信得過,心里也是不爽快。

那天除了薄南風,幾個人都有點兒喝大發了。

薄南風這個酒量不能喝,所以想喝多也難。醉死了肯定不好看,但若想好看,表示一下就得作罷,沒了那個醉與非醉的過度期,就大多的時候都是清醒的。

黃宇酒後壯了膽,主動過來纏上他。

眼光迷離,跟他撞杯子,自己到底說的什麼只怕自己都快搞不清了。

只是神色沉重,望著薄南風時的瞳色更重,他說︰「南風,你的女人我怎麼可能會動。我們是什麼交情,是這個世界上可以兩肋插刀的交情,我要是動了你的人,那我黃宇還算是個人麼?當年你為我和正揚出手,我就死心踏地的認下你這個朋友了。可是,不管我多怕你,我都得對女王好。沒人能制止我崇拜她,對她她,對她惟命是從。這是我黃宇的有情有義。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疼麼?不是身上破了口子,流了血就叫疼。看不見的傷口,那才叫真疼。」他敲著自己的心口,震蕩得聲音都嗡嗡的響︰「心里頭破了口子,潰爛生瘡,長年累月,你還小,或許不懂,那個感覺才真他媽的疼。我陷在一種痛苦里很多年,久到以為自己都覺得無望,有些東西像夢魘像泥壇,陷下去了,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

這些年你覺得我走馬觀花快活麼?我很痛苦,擁有再多的女人也是恨也是空。我自認自己不是個愚人,但有一個迷局走了太多年我卻走不出。是女王!」他盯著薄南風的眼楮,幾乎是一字一句︰「是女王在我需要的時候拉了我一把,那麼多人都沒有,女王輕輕松松的搭了一把手,我就出來了。你知道她跟我說那句‘不怕,都過去了’的時候,我什麼感受麼?真的是不怕了,從沒有那麼安生過。就在那最黑暗的一點上,女王伸出手告訴我都過去了,其實只是一團有毒的瘴氣,不是真的,驅散了根本就不會要了自己的命。南風,如果說我黃宇以後還能有愛情,還能和一個女人幸福的過一輩子,那些都是女王給我的。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重生,我的幸福都是她給的,沒人知道指一條路對我的意義是什麼。有時候一個人轉一輩子都有可能陷在一個局里,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哪一時一個人或許只要輕輕一指,便能瞬息通透了然,我就是那樣。」

黃宇這一番話幾個人听得清清的。

離正揚眸光如閃,靜靜的抿杯中的酒。

黃宇幾乎已經站立不穩,真是喝高了,否則有些話他一輩子不會對外人講。說完話,只覺得口干,一昂首又灌下去一杯。

薄南風拿肩膀撐著他,這個時候他說什麼都不適宜。

只說︰「醉了,去休息一會兒。」接著叫來黃府的下人,讓他將黃宇摻回房間去。

黃宇將人拔開,怏怏的念︰「我能走,都別扶我。」轉首復看了薄南風一眼︰「南風,我是個看重恩情的人,所以,你不能把我從女王的身邊拉走。如果她不好,我就一定會站出來保護她。」有些人,不說是再生父母,卻也差不了多少。如果沒有那麼一個人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時候給你指點迷津,只怕一輩子都不能快樂的過。

薄南風堅硬的拳頭撞到他的肩膀上,蹙了蹙眉︰「你是真他媽的要命,非盯上我老婆了。去睡吧,醒了把金魚給她送過去。」

黃宇傻樂,這才轉身往大宅里走。

下人跑過去想要摻扶,被他拔到一邊,堅持說他能走。

一直歪歪扭扭的上了樓,下面一團和樂,有優雅的絲竹聲聲。樓上的私人領域反倒異常安靜,主人和下人都在下面忙活,客人更加不會私自闖入。

黃宇扶著牆面往自己的房間里走。

下一秒胳膊被人摻上,只听那人說︰「你喝多了,我扶你。」

黃宇怔了下,不用轉頭去看,當那雙縴細的手扶上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年華似錦,曾有一雙人執手而握,以至于很多年黃宇都記得那一雙手粘上身的時候是種什麼感覺。事隔多年,就要忘記了,這細軟便再度纏上身。殘余的夢魘都要徹底醒來了,還有什麼意思。

他毫不猶豫的抽出胳膊,仍舊沒看她︰「我沒醉,可以自己走。」

如果你曾放開了我的手,不管我的死活。那麼,我活著不幸的時候你最好裝死。如果這就是你說的愛情,那麼,我不要了。

通通都還給你!

黃宇終于肯面對她,看她已經淚流滿面,不理會,玩世不恭的笑起來︰「閔倩,你多優雅,多漂亮,多楚楚動人。可是,我不再愛你了。」

閔倩緊緊的捂著唇齒,不讓嗚咽聲溢出來。他說他不愛了,可是她早已經後悔了。在她放手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

「黃宇……」

黃宇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捏起她的下巴,輕輕的扯動嘴角︰「別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當年你為了金錢和地位,背棄我們的愛情,選擇跟我哥在一起的時候,就注定了我們從今往後的勢不兩力。多麼純潔的小姑娘,我以為是真的,把你當寶貝一樣疼愛,親吻你的嘴唇都覺得是種玷污,原來不過就是個華麗麗的騙子。」

閔倩拼命的搖頭,不想听下去,也不想讓他說下去。

可黃宇不打算就這麼饒恕她,一切都太輕易了,這些年的疼痛他找誰去賠付?

「你說,當年你才多大,二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怎麼有那麼高深的演計。什麼唾棄榮華富貴,什麼想跟一個人傾心以對。呵,哪里學來的台詞?你告訴告訴我。我當年怎麼就信了你?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問你,當年我哥帶著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你知道我就是黃家二少爺的時候,你心里怎麼想?有沒有後悔愧疚到無地自容?」

閔倩忍著啜泣,一直將自己的唇齒咬破。

無需誰問起的這些,那些個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誰說她不愛呢?誰又知道放手的時候,她有多疼?真是天意弄人,老天從來都不肯善待她,就這麼反反復復的戲弄。

她伸手拉上他的衣角,仿佛是觸到一點兒溫度,哽咽著說︰「是啊,我後悔又無地自容,自嘲又難過。你看,老天它多神氣,又成功的戲弄了我一回。我想要的從不曾真正的擁有。你說我像個戲子,是啊,人生如戲,不唱戲又怎麼行。我爸媽從來感情就不好,打我懂事開始,就一直生活在家庭破裂的水深火熱中。總算媽媽帶著我嫁給了一個有錢人,以為苦盡甘來,原來不是,也不過是場玩弄。繼父從不把我們娘倆個當人看,時不時毒打我媽媽。在我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想向我伸出罪惡之手,半夜闖進我的房間。如果不是我媽听到我的尖叫聲,從背後將他打暈,我那時便已經被欺負了。

那一天晚上我媽帶我離開,我們逃到國外。從那時起我真是恨死了有錢人,這樣的無情無義又猥瑣。我不怕窮,我只想要一個愛我的男人真心對我,將來有一個溫暖的家庭。足夠了!

可這樣簡單的願望老天也不肯成全,我媽病了。沒有錢醫治她就會死掉,可是我指望打零工能有多少錢,我以為你是個窮小子,又怎麼伸手向你要?那時候遇到你哥哥,他對我一見鐘情,而且他是個正人君子。我便想,嫁給他吧,人總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活,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媽死在異國他鄉……」

她再說不下去了,泣不成聲,傾身過來抱住他,從後面纏上他的腰身。時間在一剎那間恍惚了一下,仿佛還是過去,他們彼此擁有,坐在異國花白的日光下,向往兩個人的天長地久……

閔倩觸及到他的體溫了,哭得更是厲害,側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听他有力的心跳。便想,這個男人是我一直深愛的,最想過一生的男人。

快要說不出話來,痛極反笑,帶著殘破的嗚咽︰「命運為什麼對我這樣不公平,非要處處與我為敵。我以為只要我嫁了有錢人,我媽就有救了,可是我才結婚她就死了。多麼諷刺,一只只手在背手推著我前行,從來身不由已,每一步都不滿意,每一步都痛苦,只有這樣老天似才心滿意足。你說你痛,我又何償不痛。當年我沒有騙你,從來沒有騙過,我就是不怕吃苦,想跟你過一輩子。我一直都只愛你一個人……」

走廊盡頭傳來尖銳的破碎聲響,一時間炸開來,顯得格外突兀。

兩人如夢初醒,轉身望過去,黃肖高大的身軀站在彼端默然的將兩人望著。顯然什麼都听到了,苦苦掩蓋多年的秘密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光天化日。

閔倩如遭電擊,驀然放開手,失措的喚他聲︰「肖……」

人去樓空,黃宇的醉意早已經醒了大半。倚身牆壁站了許久,模索著掏出一根煙點上。

什麼想法都沒有了,頭腦中只閃現幾個大字,天意弄人!

煙火一直燒到指月復上,十指連心,所以肝腸寸斷。

煙盒里空空如也,揉碎後扔出去。又去模索電話,翻出號碼拔過去。

喉結動了動,啞聲說︰「東窗事發了,女王,我該怎麼辦?」

江南本來在開車,听到黃宇的語氣,知道又似那天的茫然無措。心性再成熟,也不過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孩子。

江南聲音平靜,一絲累贅的話語都沒有多問,只說︰「你什麼都不用做,這些年你做得已經很多很好了,足夠了!東窗事發是早晚的事,世上事只要做過了,早晚都要有見光的一天。原本是你們三個人的恩怨情仇,你掙扎了這麼多年,吃盡苦頭,誰的都不欠。至于他們會怎樣,那是他們的事。無論結果是什麼,都跟你沒有關系了。」

黃宇靜靜的將听筒貼在耳朵上,安靜的聆听,一直不發出聲音。

有液體滑下來,打到白色襯衣的袖口上,烙下水印,卻仍舊無聲無息。

江南見電話沒有掛斷,微不可尋的嘆口氣︰「听話,去床上睡一覺,睡醒了就忘記吧,什麼都不要記得。」

跟催眠術一樣,他轉身回房間。

江南覺得黃宇算是這場角逐里最卑微受苦的一個,如果他壞一點兒,或是自私一點兒,故事不會平靜的發展到現在。她覺得,如果可以,黃宇是想掩蓋一輩子的。

無論結果是什麼,黃肖和閔倩當年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或者該得到的。沒有什麼可遺憾,人生又怎麼可能都是盡人意的十全十美。

黃肖愛閔倩,他如願以償的娶她為妻。而閔倩無論是為了金錢還是地位,也按著她所想的擁有了,即便是場交易,也算物有所值。

唯獨黃宇兩手空空,知曉所有的丑陋和背叛,這些年過去了卻只是一聲不吭的默默承受。很難想象他那種性格的男人,當時是怎麼轉的身?那一剎那只怕活著比死了更難受的吧。若說真的有所虧欠,也是黃肖和閔倩欠了他的。當年他那樣,實則就是成全。

所以江南相信,如果黃肖真的疼愛他那個弟弟,即便知道真相,也會想明白他的初衷。如果黃宇心里沒有他這個哥哥,便不會忍痛的走到今天。

對于黃宇,一切都已經夠了,再算不到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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