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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八、人有散時曲有終(二)

王傳臚整理好文件,將它們封在一個檔案袋里,然後戀戀不舍地看了自己周圍一眼。

這間首輔辦公室,位于大公堂之後的大晟堂,在他第二任首輔時力主修建的一座大樓,僅比大公堂規模略小,以容載現在華夏中樞的二十三個部——他第二任時又增加了煤炭鋼鐵部、輪船航運部,因此部門又有所增加。

倒不是王傳臚想要讓中樞臃腫,實在是有這麼多事,不得不為之。

他今年也只是五十多歲,還不到六十,換了舊朝,正值一個官員最為鼎盛的年紀,他也注意保養鍛煉,因此精力相當充沛,以他自己琢磨,完全可以再做十二年。

想到這里,王傳臚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說服陛下,將那首輔只能連任一次的規矩給改了——至少先改到允許連任兩次也就是三任。

這八年來俞國振只在大政方針上對他影響,幾乎沒有干涉他對中樞的權力運作,王傳臚覺得,自己相當受到俞國振的信任,因此,自己的提議應當能夠得到俞國振的同意。

「陛下現在在哪里?」他向身邊的秘書問道。

「應該在錦秀宮吧?」秘書小心翼翼地回應道︰「不過這段時間,陛下都沒有出來,另外,陛下衛隊的人似乎少了些。」

王傳臚眉頭頓時擰了起來︰「白龍魚服,大不智也,這事情,你應該早跟我說!」

秘書沒有解釋,這個世界上,有誰敢去監視俞國振的衛隊,他也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事實上,就連王傳臚這個首輔,對于俞國振衛隊的影響力也是有限,甚至駐防京城的部隊,根本不將王傳臚放在眼中,他們唯獨忠于俞國振。沒有俞國振的命令,王傳臚連一個人都調動不了。

「已經有幾日了?」

「看情形,陛下出宮有五六日了,也不知道陛下去了哪兒。」秘書小心翼翼地回答。

「唔……」

王傳臚剛才還是自信滿滿,但現在,心里卻有些懸了。

此時大家都不再是二十出頭三十不到的年輕人,都步入了人生的晚期,看待問題就會多疑多思,盡管王傳臚覺得俞國振對他還是信任,可到了換屆的關鍵之時,卻不聲不響地出宮——這必然會為換屆制造變數。

「去皇宮通稟,我要求見陛下。」王傳臚沉著臉想了一會兒後道。

私下去猜測,沒有任何用處,倒不如直接上去問。俞國振一向是事無不可對人言,無論推行什麼方針政略,要做什麼決定,只要有可能,都會進行詳細說明的。

「陛下去了金陵,在金陵左近呆了四天,今天回來。」沒有多久,秘書就匆匆回來道。

「馬上要開聯席大會,陛下這是鬧哪一出?」王傳臚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就在王傳臚琢磨著俞國振心意的時候,搭載著俞國振與馬大保的列車已經進入了上海站。

「好了,歡迎來到上海啊。」俞國振起身,與周圍的一群學生模樣的人笑著揮手告別。

這些學生是在杭州站上車的,他們大多都是江西、湖北、湖南一帶的學生,考入上海的高等學堂,此行便是來上學。華夏朝教育投入逐年增加,除了強制教育階段之外,高等學堂也是一座座建起,象上海,便有十五座高等學堂。

不過吸取了後世教訓,這些高等學堂在錄取上用的是全國試卷,按照人口比例在各省招收學生,因此不至于出現太過不公平的情形。在俞國振看來,若是都城的高校對都城的學生傾斜,那不是照顧,而是一種污辱,在都城原本就享有遠勝過別處的教育資源,考試時卻還不敢用同一張試卷與外地學生平等競爭,豈不是認為這都城的學生要麼就是不夠聰慧,要麼就是不夠努力。

這群年輕人的興奮與樂觀,感染了俞國振,俞國振揮手告別的時候,臉上的隱憂盡去了。

正是年齡越大越為保守,讓他對于前進有些懷疑起來,看到這些年輕人,感染他們的活力,俞國振又覺得干勁十足——哪怕他拿不出解決危機的辦法,但這些年輕人可以,他們父輩能吃那麼多苦,讓華夏有今日,他們為什麼不能讓華夏更為美好?

「首輔方才遣人來求見過。」才入宮,便有侍從上前說道。

俞國振的皇宮比起前朝皇宮來說非常簡單,其實就是一座佔地面積稍大些的別墅區,他嚴厲廢止了太監制度,那些前來投靠的前朝太監都被他打發走。子女們紛紛長成成家之後,也只是有幾位居住于這附近,其余的都各有各自的事業。因此,他的「皇宮」人口相當簡單,所用的侍從,也都是華夏軍中挑出的忠心精銳。

「哦,告訴他們我不在了麼?」俞國振眯著眼楮笑了。

君權與相權,任何時代都存在著矛盾,哪怕是現在,俞國振與王傳臚也算推心置月復,卻仍然跳不月兌這個框框,只是沒有以前的君、相那樣猜忌得深罷了。

「說了,首輔那邊說陛下回來後遣人去召他,他有國務要進謁奏對。」

「國務……好吧,派人去通知一聲,我已經回來了,但是旅途疲憊,讓他明日早上八點來見我。」

接到傳話的王傳臚當夜做了極為充分的準備,次日一早,與妻兒告別之後,他便乘車前往皇宮。華夏朝的規矩是所有官員都不得配車,在俞國振看來,除非是確實有必要,否則官員所享受的高薪之中,已經包括了他們的車馬費、工作餐費用,而且出差還有旅差補助,若是再養什麼公車搞什麼公款吃喝,那就是純粹浪費民脂民膏。

衙署一般也有車班,但是這個車班所花費的錢非常少,凡要動用車班,就必須自己掏錢。比如說,王傳臚這個首輔每年年終都需要申請,明年是否需要使用車班的車與車夫,若是要用,就得從他的薪水中扣除車輛折舊費與車夫雇請費——這個費用比直接到市面上去買去雇都要便宜,但也畢竟要花自己的錢。

坐在馬車上,王傳臚將自己的思緒又整理了一遍,此次除了幾件國務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說服俞國振接受他的建議,同意他再連任一屆。

皇宮對他的接待一如以往,俞國振也還是和過去一樣,到了自己的書房門前來迎接他,進入之後,招呼他坐下,一切都和過去八年間發生的一樣。但王傳臚卻有些惴惴起來,路上準備好的千言萬語,這個時候似乎都變得不存在了。

或許正是因為了解,所以他才知道,眼前這人身體里的力量。

「有一雙看透時間的眼。」

這是他們這些重臣在背後對俞國振的評價。

俞國振讓人給王傳臚泡了一杯茶,笑著道︰「听說近來咱們的茶葉在歐羅巴賣得極好,甚至有歐羅巴人試圖攜帶茶種回國種植,被咱們的人攔了下來……這事情做得好,歐羅巴人這幾年可是不大老實。」

「陛下說得是,這幾年里歐羅巴幾乎總要鬧些事情來,不是盜取我們的物種,便是偷竊我們的技術,手段已經從最初的竊取,到現在行賄了,今年研究所里便查出了三個人,將改良蒸汽機泄露出去了。」

說到這件事情,王傳臚就怒發沖冠,華夏人多,總有那麼些人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對現實盡是不滿,再受人蠱惑一下,不惜為了五羊皮去出賣民族的根本利益。

「任何時候,都有漢奸,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俞國振嘆了口氣︰「而且這幾年,咱們往歐羅巴出售貨物很有些不暢,除了軍用物資外,幾乎所有物資出售都發生困難,歐羅巴諸國名義上不拒華夏貨物,實際上以加重課稅等方式來對付我們。看起來,需要給歐羅巴諸國一點教訓啊。」

王傳臚听得這里,頓時血脈一張︰要打仗?

若是宣戰,俞國振更不會輕易調換中樞,而且目前華夏隱藏的危機,似乎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得到一定程度的化解。畢竟,戰爭要極大地消耗物資,同時可以摧毀歐羅巴諸國的生產!

「陛下之意……遠征?」

「遲早是要的,不過現在不成,現在得把咱們內部的問題解決掉。」說到這,俞國振目光猛然尖銳起來︰「首輔,這一次我出去,瞧到了一些問題,也不知是你們疏忽了,還是其余什麼原因……咱們的生產,似乎出現過剩了?」

王傳臚心中一凜,他也隱約覺得,華夏生產出來的一些工業品,似乎多得賣不動了,但是他並沒有細想這其中的深層次原因,在某種程度上,為了讓自己主導的中樞在財務報表上好看一些,他還大力推動那些數量龐大銷路極差的小工廠、小作坊發展。

「這個,應當是因為歐羅巴抵制我們的產品造成的,只要歐羅巴那邊情形好轉,那麼這點過剩,應當很容易解決。」

「首輔,咱們可是有三億余人口,歐羅巴有多少人口?咱們一定要記得,向外出口,在咱們這樣的大國來說,只能是輔助,主要還是要靠內。」俞國振平靜地道。

「是,陛下……說得有理。」王傳臚心中的那種壓力越發地大了,他第一次真切覺得,自己想要再連任一屆,怕是沒有那麼容易了。

俞國振這個時候拋出產能過剩的議題,實際上就是在批評他這四年來的工作。

「此次聯席會議之後,你是想休息一段時間,還是繼續做事?」果然,俞國振平靜地提起了這個話題,不過,大約是為了安慰他,俞國振不等他回答,又補充道︰「我準備再做八年,然後退位。」

王傳臚悚然動容。

俞國振今年只是五十三歲,再做八年,也就是六十一歲時,他便要退位!

「陛下……」

「昨夜我召顧炎武、歸莊來,已經將此事告訴了他們,就在明天,報紙上便會有這消息了。俞襄會接替我,我為太皇,但不是太上皇……大小事務,都將由俞襄來把舵了,我自己嘛,將在這八年里把設立法會議當主務,待退位之後,我便在立法會議去主持一屆立法會,然後就可以正式退休。」俞國振又道︰「年輕人精力充沛,事情交給他們來做,我豈能戀棧?」

王傳臚只有苦笑。(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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