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至我對侉夫的身份也有些兒明白,許是他就是一直追隨在公主身邊的隨從,所以才會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得這般詳盡,沒想到他在滅國之後尚能如此效忠于已故的主子,讓我不得不肅然起敬。正想將師太的去處告知于他時,王爺突然又在一旁冷冷地問道︰「我母妃死于誰人之手?既然她為了我可以苟活十五年,斷沒道理于我志學之年卻突然自盡于宮中。究竟是誰害死我母妃的!」他旋風般地沖至侉夫身邊雙眸欲裂,語氣中的恨意掩蓋不了渾身透著的那股強烈的傷痛。
想不到這個外表冷傲的王爺竟是在那種沒有絲毫溫情,處處充斥殺機陰謀的環境之下長大,也許是因為如此他對自己的生母想來也是曾經有怨吧,如今了解這一切後教他又如何能不痛。對他,我不由打心里生出幾分憐意來。更想不到的是公主之死還另有蹊蹺,如今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怕也只有侉夫了。
望向侉夫,只見他痛楚地閉上了雙眼,兩行老淚從眼角緩緩滑落于腮邊,「公主確是自盡而亡。」良久他復又睜開眼悲聲道︰「伯瞽自遷至朝葛月復地空邁後沒有一日不思重振朝葛,但因用于祭天的護國神器子母玉隨著卓雅公主被一塊帶至滄銎國,所以伯瞽派出由大公主瑪瑤帶領的朝葛五毒親赴滄銎,意在奪回護國神器,且取叛國之罪女卓雅公主首級用來祭天。大公主奉命潛入滄銎皇宮並未謀害與卓雅公主,反倒帶來一個驚天的秘密,老汗王之死並非是病故,而是死于伯瞽之手。原來伯瞽無意中得知老汗王對他收受 猛國珠寶美女早有所知,因不滿他的作為而意在傳位于次子烏赫。伯瞽一怒之下便暗下殺手取了老汗王的性命,自個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自此與 猛國結盟共同對付滄銎國,不想最終落了個國破家亡的下場。遷至空邁後,原來許多朝中老臣紛紛遣責伯瞽不該擅改老汗王遺願,背叛盟約棄滄銎近 猛從而招至滅國之禍,其時朝中擁護烏赫的聲音也四起,伯瞽為穩固自個的王位便找了個護國不力的罪名將烏赫殺了,被一同處死的還有另外幾個擁護烏赫的朝中老臣,此外伯瞽又將亡國之罪全數推卸至卓雅公主頭上,于是便有了借天命除逆賊,取卓雅公主首級祭天的計劃。老汗王先前的御前侍從親眼見了伯瞽對老汗王親下殺手,所以對此事知之甚切,終于覓了個機會得見大公主之時逐將這一切告知于大公主,至此大公主才知伯瞽為人,恐卓雅公主再遭他謀害故而親自請命前往滄銎,意在提醒卓雅公主小心防備。兩位公主相聚之時不想卻被皇後手下的人得知,並勝師動眾地招了皇上前來,說是公主勾接外番意圖謀害皇上,要治兩位公主死罪。皇後看出皇上有意袒護公主益發不依不饒,並搬出滄銎朝的治國律法來堵皇上之口。為救瑪瑤公主,卓雅公主無奈之下揮劍自決于眾人之前,但求皇上放瑪瑤公主一條生路。公主自絕後皇上悲痛不已幾欲成狂,皇後這才驚惶地帶人退下,大公主才得以逃出生天,自此下落不明。」說到此處侉夫已是老淚縱橫,而王爺人則如化石般僵立著,只是握緊的雙拳不時從骨骼間傳出「嚓嚓」的聲音。
看他這模樣我不由有些擔心,便輕輕地推了他一把喚了聲︰「王爺。」
「啊……啊……」他突然如爆發了一般,握了雙拳狂叫著望外沖去,漸行漸遠間還可以听到依稀傳來他如困獸般的嘶喊聲。
侉夫望著王爺跑出去的方向不無擔心地喚了聲︰「王爺!」就待追出去。我見狀忙出聲叫道︰「老伯請留步。」
侉夫臨到門口听到我的叫他復又停下了腳步,見他回頭我忙道︰「瑪瑤公主她沒有事,只是現下已出家為尼,也因這個緣故先前小女子恐老伯擾了師太清修才有所隱瞞,還忘老伯見諒。」
侉夫聞言目光一閃,似有些激動,嘴唇不停地張合了幾次,方語帶顫聲地說︰「大公主她總算還好好兒活著,如此甚好!多謝姑娘告知老夫大公主現狀,有些事情老夫明兒再過來與姑娘詳談,今兒姑娘也累了早些兒安歇罷。」說罷一揖到地後便匆匆去了。
我起身下了床,靠著門對著外面張望了一會,今夜無月外面一片漆黑的也不知王爺去了哪里,不由又有些擔心起來。仔細掩好門回至床上躺好,卻是再也睡不著了。腦子里總回想著卓雅公主的一切,真的很難想象如此絕世女子短暫的一生竟然經歷了如此大起大落,卻又苦難深重的一生。
將掛在頸上的墨玉取下來捏在手中,就著搖曳的燭光打量著,總覺得溫潤晶亮的玉石在我打量它的當兒,也如一雙幽黑冷清的眸子般在冷冷地瞧著我,心神兒一凜忙將它壓在枕頭之下不再去看,閉上了眼在床上展轉反側半晌終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但半夢半醒之間腦子里閃現的又全是王爺的面孔身影,有山洞之中初見之時的俊美如神抵般蒼白冷硬,有毒發時的脆弱無助,有擄我進府時的狂妄無理,有曠野上大雨傾盆中的孤獨寂寞,有我大病初醒時的寵溺包容,還有他得知自個生母過往時的暴怒與傷痛,他一張張不同的面孔種種不同情緒的渲泄,如幻燈片一般在我腦中不停閃現,讓我在夢魘之中亦與之糾纏不休不得安寧。
一聲壓抑的嗚咽真真切切地闖進我的意識,真實得不象似夢里,接著又一聲。我完全驚醒過來,睜開雙眼,看見隨著桌上燭光的搖曳,投影在靛青的床幔上的男子的身形修長而恍惚,這下我完全清醒了,知道這會坐在我床邊的男子正是王爺,正尷尬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他才好,卻突然被他一把摟在懷里,我有片刻的驚惶本能地想推開他,然而當再次听到他那壓抑、破碎的啜泣聲時我便改推為輕拍了,他現在于我身上尋求的也不過是失去的那部分母愛罷了。頓時領會到在山洞里他毒發那會想也是將我當成他的母妃了,才會用那番表情說了那番話,突然覺得他其實也是個挺可憐的人,竟是比我自個還要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