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先前那個隨從招了一輛破舊的敞蓬馬拉車過來,不待桑青再說甚麼我便登上馬車,駕車的甩了個響鞭,馬兒便撒蹄子往前跑去,陡留桑青怔在當地卻終未再說甚麼。
馬車一路顛簸,胸口一陣陣悶痛,冷汗一個勁地往下徜。就在我以為自己再也撐不下去時,馬車終于停了,我蒼白著臉下得車來整個人亦虛月兌地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隨行的隨從人還不錯,雖不出聲但也不催我,只是一旁兒耐心候著,過了一會兒終于好受了些這才直起身來,讓他領著往旁邊一溜兒土坯房子走去。
四下打量了一下這才發現我現在所處的位置于城場之外的草原邊緣,如今所在則看似牧場,因為我發現這排土坯屋子周圍用圍欄圍了大大小小的牲口場,空氣中流徜著一股牲畜糞便的臊氣,與齊磊的風雲堡全然不同。
跟著那隨從進得屋去見里面有個五十左右的婦人正在切著干草,隨從用我听不懂的當地語言跟她交流著,我便在一旁打量著她,只見她皮膚黑糙,額頭上的抬頭紋極深,如刀刻一般,不過人還算和善,同隨從說話的當兒不時地微笑著望我一眼,又不住地點頭。
少頃那隨從交待完畢又來至我身邊說︰「姑娘,往後你就留在葚姑這邊幫忙照看牲口。葚姑人不錯的,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同她說好了,在下尚有事在身這就去了。」
同她說?只怕真有什麼事同她也說不清,說了她也听不懂呀。不過我也知道人家無非也就說些表面的客氣話,難不成還能當真了不成,要知道我現在來此是為奴而不是作客的。不過面上我仍是客氣地點了點頭,心道他亦是听命行事,能對我如此和顏悅色的已是不錯了。
隨從走後,我在葚姑比劃著指揮下幫忙著將切好的干草抱進屋子後面的牲口棚里去,幾個來回下來我已是極了虛弱,再回身才抱了一捆干草走了幾步,人就搖晃著倒下了再不省人事。
皇甫臻熠在書房里已經坐了有一會兒了,雖然手里拿著本書,但他的目光早已穿過書本沒有目標地飄向某處,她現下應該已經在去 泅的路上了罷。
想起她臨走之時听了自個說的那番話時的反應,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不會再謀劃著逃走的了,只是在她心里對自個應是恨極了罷。
不管如何,她終歸是留下了。
早在山洞之中自己就決定了,不管她出身如何,不管她與齊磊或是達斡爾之間有何淵源,只要她從今以後留在自個身邊就好。但回到漠北侉夫替自己清了身上的余毒後,自個做的第一樁事就是著人將她的出身來歷查了個清楚明白,不僅知道了她的過往,也知道了她同齊磊的關系,更知道她原來還是這麼一個又敢作敢為的女子,但卻沒有任何的背景。就這樣一個女子,在無人扶持關照的境況下,硬是讓她闖出了一番局面來。
山洞之內見識到了她堅強隱忍,困境中的她不僅將自個照顧得挺好,還在誤打誤撞之下替自個解了翃毒。想到這里皇甫臻熠不由又想起那罐蛇湯來,想到她知道自個喝光了蛇湯時的氣急敗壞,想起她如野貓般的易怒,皇甫臻熠不由放柔了面部的表情。她是如此靈動的女子呵,教自個如何能放手。
盡管白天因蛇湯之事讓她非常生氣,可夜里自個毒發時她還是守在自個的身邊細心照料,不僅未棄自個而去反而如家貓般柔順,更可笑的是她幾次三番當自個是劫匪,諄諄教訓要自個好生做人,如此善良的她更堅定了自己要她的決心。
只是所有種種猶如山洞內的黃粱一夢,一出山洞她立時就變了個模樣。疏離、恭敬,再無半分曾經相互扶持的情義,半途之中便想離去,適逢自己正好毒發,無奈之下只有先著人將她擄了回來再說。
再見之時她仍是執意離去,沒有半分留戀。听了自個欲娶她為妻時不僅沒有半分感激更是惱羞成怒。不都說女子與男子若是有了肌膚之親便不得再許他人了麼,顯然她並未有這種自覺,非但不知感恩甚至罵自個是劫匪
他可以容忍她對自己所有的不敬,也可以容忍她時時心生的離意,怕她覺得孤單,讓她與在漠北的舅父一家團聚,怕她覺得悶,不管每天如何政事繁忙都時時不忘抽時間陪伴她,為了取悅于她,自己做了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事。但是,自己的付出不僅未換得她半分真心反而招來她的背叛,想不是她事到如今還心心念念不忘齊磊,為了齊磊她竟然寧願為奴為婢都不願為他的妻。想到此處皇甫臻熠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 !」的一拳砸在桌上的茶杯上,茶杯應聲而碎,連桌面也被砸出一個洞來。
桑青聞聲進來時見到的就是皇甫臻熠形情木然地端坐于書桌正中,擱在桌上破損處的手兀自淌著血,竟將桌面都染紅了一大片,可皇甫臻熠似毫無所覺。
「王爺!」桑青焦急地沖上前來,察看了一下皇甫臻熠的傷勢復又沖到門邊喚道︰「綠衣,快去請侉夫過來,就道是王爺傷著手了。」綠衣在外面答應了一聲便匆匆去了。
再回到皇甫臻熠身邊,桑青已是紅了眼眶,顫抖著手托過皇甫臻熠的手,仔細地替他清理刺入掌心的細碎瓷片。
「王爺,夏姑娘她就如此好麼,竟讓您為了她如此虐待自個,您如此待她,她又哪里知道半分,您這是何苦!」說著已有幾滴溫熱的淚珠順著她細致的肌膚滾落下來,滴在皇甫臻熠淌著血的手背上。
一滴、兩滴……
皇甫臻熠似終有所覺般,將自個的手抽了回來,負于身後冷聲道︰「甚麼時候本王的事也要由著你來過問了,退下罷!」
「王爺!」桑青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望向皇甫臻熠,見他面上已有不耐之色,心里終于明白,無論自己如何真心待他,無論自己為他付出再多,卻總是無法靠近他心扉半步,而那個夏姑娘,她根本無須作任何努力就可輕易擄得王爺的真心,然她不惜與王爺對抗寧願為奴亦不從與王爺,自己奢求不到的卻是她拒之不得的,這為情所累的又豈只是自個一人?心里想得明白了,桑青終是無言地掩面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