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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四 南北驅馳報主情(7)

朱慈烺休息時間結束時,吏部和兵部已經有了新的提案︰以顧君恩總督雲貴,劉宗敏為鎮守雲南總兵官,掛征南將軍印。

顧君恩還算好,可以先去貴州履職,劉宗敏就比較麻煩了,因為張獻忠在崇禎二十年八月放棄了貴州,進入雲南。現在雲南也是一片混亂,有明軍守兵,有黔國公沐家,有各種土司作亂未定,再加上張獻忠四處流竄,實在沒有給他這位征南將軍留出空間。

朱慈烺既然不是為了鏟除忠貞營,自然也不會讓忠貞營跑去雲南送死。為了保證戰斗力,山地師擴軍計劃由大都督府提交到了兵部。同時忠貞營進行主力化整編,以川民為主再建一支川軍。

如果錦衣衛的工作到位,張獻忠能夠死于非命,他手下的四位大金剛能夠反正,那麼西營也將整編成主力軍,由此三個軍近十萬人攻滅緬甸,徹底平息西南叛亂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吳甡回到首輔職房,在座椅上發了片刻的呆,拉鈴讓外面的舍人進來。這位舍人是他新錄取的門生,從章上能看出此頗有胸懷,見了兩次之後,也發現他談吐不凡,在政事見解上也與自己相近,便著意栽培,讓他不要進翰林院考庶吉士,而是去考了「新學」,走東宮系統的從政之路。

王璇推門進來,轉身關了門,上前道︰「恩師。」

吳甡微微皺眉︰「慎言。」

王璇略一躬身,表示知錯了。皇太殿下不喜歡門生、同年之類的脈絡,自己與恩師吳甡恐怕也是這二十年里最後一代傳統師徒了。孫傳庭本就是官場的另類,當了次輔也未必會樂意提攜門生。再之後的蔣德璟倒是有復古的可能,不過要等蔣閣老登上首輔之位,起碼也是二十年之後了。

「今日見聞如何?」吳甡問道。

王璇雖然是個七品舍人,但是休息室是誰都可以進的,只是大家看到皇太在里面,不太敢進去旁听罷了。吳甡常會找個由頭讓王璇進去。然後任他在角落里一坐,只帶著眼楮耳朵,絕不引人注意。

「殿下深謀遠慮,讓人驚嘆。」王璇道。

吳甡笑了笑,又道︰「可有何想法?」

「學生以為,殿下經略西北之心,大約是使虎賁之將。以雷霆萬鈞之勢掃蕩過去。」王璇頓了頓,又道︰「至于西南,多半是剿撫並重,輔以間術計謀,所以才命劉宗敏和顧君恩去。他們二人求功心切,定然不會顧慮朝非議。」

吳甡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有這般見識也算不差。你該能看出來。走清流入閣拜相之路已經封死了。」王璇略一躬身,知道這也是老師不讓他進翰林院的原因。「日後大明的宰輔,多半會仿效兩宋制度,必要有巡撫地方的履歷才行。」吳甡說著,手指了指幾位新閣老的職房。

王璇自然會意。

「你在樞也呆了這麼久,沒想過要出去走走麼?」吳甡問道。

「但憑老師安排。」王璇連忙拜道。

吳甡搖頭︰「這事得看你自己的抱負。抱負越大,磨礪越重。」

王璇咬了咬牙。暗道︰老先生大人就我一個著意栽培的門生,若是我抱負小了,豈對得起這份栽培之意?他當即道︰「學生以經世濟民為抱負,惟願宰執天下,致君堯舜上,再使民風淳。」

吳甡笑了笑︰「那你該知道要去哪里了吧。」

「學生明白。」王璇輕咬舌尖︰「學生今日便投書吏部,請去雲南知一州縣。」

吳甡往前坐了坐,笑道︰「你還想宰執天下呢。卻連這天下都沒看清楚啊。」

「請老師指點。」王璇一愣。

「你若是去了西北,二十年後大約能成西漢之班氏;若是去了雲南,終身不過一介督撫。」吳甡搖頭道︰「皆非入閣秉政之途徑。」

王璇靜靜听吳甡說話,不敢打斷。

吳甡頓了頓,又道︰「你該去兩廣。」

「兩廣?」王璇頗為詫異。

「緬甸土司時附時叛,並非獨因該地人心詭譎。」吳甡道︰「雲南有一大半都是被緬甸、老撾這些靠不住的土司包著。國勢強盛時,土司們不敢異動。一旦勢弱,皆懷異心,四面掣肘。如今國勢尚未恢復,又有西賊流竄雲南。十年內是不要指望緬甸那邊能有建樹的。」

「反觀兩廣只有西南一隅與安南接壤。眼下安南正是南北混戰之時,國力耗竭,而我朝每年從安南購買米糧漸多,終有一日會逼得安南人斷糧。所以嘛……晚打不如早打,羈縻不如速勝。」吳甡伸手在空劃了個大致的圖形︰「打下安南,奪下這個不下于湖廣的糧倉,從東向西,制服間的土司、暹羅,解雲南邊患,然後與雲南合攻緬甸,西南自然平定。」

——安南就是西南亂局的突破口!

王璇心畫了地圖,听了座師的解釋,登時明朗起來。

「這便是大局著眼,旁觀者清。」吳甡說完︰「你可明白了?」

有了平定外域之功,起碼一個總督是逃不掉的。如今王璇只有二十出頭,十年之後以而立之年出任總督,任上只要不出意外,四十歲時肯定能回到朝任部寺一級的堂倌。五十入閣,可謂一帆風順功德圓滿。

「你現在去兩廣,恐怕只能知一州縣。」吳甡道︰「若要做出政績來,便要選對地方。雖則廣東、廣西皆與安南接壤,尤其是廣西還有狼兵可用,但為師還是建議你去廣東。」

「學生謹遵恩師吩咐。」

吳甡也不賣弄玄機︰「粵督沈猶龍此人剛烈,你即便擅起邊釁他也能幫你扛下來。你若是選了欽州,瀕臨南海,海有烏雷山,乃入安南之要道,正是可以經營之處。」他抬眼看了王璇一眼︰「唉,現在的讀書人,有心入閣,竟不讀方志麼!」

「學生羞愧。」王璇只覺得雙頰發燙,又道︰「學生這就去投吏部。」

吳甡點了點頭。

這種事自然是越早越好,否則欽州這樣的重要地方是否能夠輪到他去就難說得很了。好在現在吏部尚書空缺,內閣還可以對吏部適當進行「指導」。如今天官呼聲最大的是黃道周,甚至連皇帝陛下都有松口的意思,全是因為皇太殿下壓著。

如果黃道周出任天官,日後用人恐怕就不方便了。

……

「人說黃道周是一代完人,在世聖人,這世上又哪有完人?」朱慈烺對崇禎道︰「父皇要起用黃道周,多半還是為了不讓兒臣背上不孝之名吧?」

黃道周被貶,純粹是他跟皇帝的說法方式有問題。崇禎的性格最受不了別人當面頂撞他。同樣的話,寫在奏疏里他未必會發火,但直面罵他忠奸不辨,這就太讓他傷心了。尤其對于黃道周這樣聲望極高的大儒,崇禎其實內心也很糾結,起用貶謫不下三回。

崇禎听兒這麼說,倒是欣慰,道︰「說黃道周是完人,朕也不信。不過黃道周能抗顏直諫,可比唐之魏征,我朝海瑞。」

「父皇說的是,」朱慈烺道,「然則他固執不知變通,實在不適合天官之職。天官還是得李老先生那樣外圓內方的智慧長者方堪勝任。」

「你以為我朝誰可擔當此任?」崇禎見兒並非顧慮他的面而不肯用黃道周,心情更好。這無疑是證明自己罷用黃道周是對的,因為兒也這麼看嘛……唔,似乎有些不對。

「兒臣以為,解學龍或堪此任。」朱慈烺道。

——果然不是顧慮我的情面啊。

崇禎心暗嘆。

解學龍和黃道周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是一起的。

崇禎十三年,解學龍要從江西巡撫卸任,擢南京兵部侍郎,照例要推薦本省屬吏。當時黃道周因為楊嗣昌的事在君前抗辯,被貶謫江西幕下。解學龍便他為第一推薦了上去,並褒其「身輕似,名重如山」。

楊嗣昌勃然大怒,指為「黨庇」。

崇禎皇帝當時對楊嗣昌言听計從,怒氣更甚,命捕解學龍、黃道周,杖八十,削籍入獄,坐罪遣戍。

十五年秋天,黃道周已經得了赦免,而解學龍猶在罪。

「兒臣看了解學龍當年的奏疏,此人忠正誠實還是可靠的。」朱慈烺道︰「在江西任上也能守土滅賊,撫養百姓,可見是胸有正氣的真君。難能可貴者,解學龍在天啟間就意識到吏治馳廢,有心振奮,如今老臣難得,兒臣以為可以一試。」

崇禎對于國事已經開始倦怠了,尤其是如今兵戰、吏治、禮教、商貿……多管齊下,形同亂麻,讓他根本模不著頭腦,顧此失彼。而且這麼多事,每日里時間有限,根本安排不過來,能有皇太這樣的兒承擔重任實在是一樁幸事。

「就照你所說辦吧。」崇禎說完,旋即又指向一旁乳母懷抱的孫兒秋官︰「舌忝犢之情可以理解,但你寸步不離秋官,是否有些過于溺愛了?」

「父皇,這便是兒臣所謂早教。」朱慈烺道︰「莫看他閉眼塞耳,其實他不知覺還是能感受到周圍人所談論之事的。」

崇禎訝然,心暗自惴惴︰莫非你還能記得襁褓事?難怪與大人不親,是因為那時候我與你娘不怎麼抱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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