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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三 忽聞羽檄傳來急(三)

演義小說常有某智多星掐指一算,斬釘截鐵道︰「我料此人必當如何如何。」

這已經成了小說家塑造智謀之士的常用手法。固然不排除有人天賦異稟,見人一面便能推算其品德秉性。但更多的情況還是運用分析手法,推測此人的心理狀態和習慣,從而獲得一個可能性最大的選項。

在是否放棄沈陽的問題上,只看多爾袞一個人是不行的,還要看整個滿洲族的群體心理。

滿洲族本是南下的通古斯人種,後來遷徙到了大明建州衛,為了獲得一個合法居留的身份,便冒稱是金女真。

這支女真在與遼東真正的金國女真部落征戰數十年後,為了獲取民族認同,更是將女真化貫徹到底。奴兒哈赤建立了「大金」政權,正是出于這等考慮。

也因此,這個女真部落對于女真傳統是十分輕視的。他們也如同其他女真部落一樣以漁獵為生,但更善于學習其他部落的先進化。先是從野人時代進化到了部落時代,後來又學習蒙古的兵民一體,由努爾哈赤創建了八旗制度。再後來趕上李成梁的「以夷制夷」,學到了明軍戰術、軍制,以及築城。

建州女真與其他女真的最大區別,就是會築城而居。

這無疑增加了人民在惡劣自然環境下的生存能力,也保證了他們在與其他部落交戰時佔據上風。滿人對城池的崇拜因此而起,只有建立屬于自己的城池,才有安全感。這個習慣延續到他們入關之後,修建「滿城」獨居。

雖然他們重視城池,但因為明程度太低。所以不可能出現大規模的城市群落。因為技術水平太低,所以在攻城、守城方面只能被明軍嗤笑。在大明最為沒落的時代,明軍對建奴聞風喪膽,但只要憑城而守,卻能堅持經年。

沈陽城是大明在遼東的重鎮。最初並不如遼陽那般吸引人。努爾哈赤看了沈陽的戰略位置,不顧眾人非議,從東京(遼陽)遷都沈陽,定名為盛京。滿洲人三代居住此城,已經將之視若己物,要說放棄哪有那麼簡單?

朱慈烺更是從後世滿清所作所為加以印證。即便到了康雍乾三代。滿洲人在關內的統治已經徹底鞏固,可仍舊堅持柳條封邊,不許漢人去滿人故土。更別說順治年間,滿洲人一直做好了退守關外的準備。

所以有成以上的把握,一旦遼東震動,滿洲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若是黃台吉還活著。或許能夠頂住壓力。然而多爾袞並沒有他哥的威信,順治更只是一個孩童,誰都鎮不住歸家心切的大軍。

「戰爭沒有百分之百的事。」朱慈烺道︰「雖然多爾袞死活南下的可能性極小,只要有人提出來了,咱們就不能不重視。」明人如此想,就不排除滿人也有這樣的想法。既然有這樣的想法,誰都不知道歷史會不會腦抽讓它成為現實。

「所以各縣巡檢司五抽一。組建巡檢營,作為後備。」朱慈烺道。

巡檢司負責縣境安全,大縣數百,小縣數十,兵員來自新兵營被淘汰的新兵,屬于現役編制。朱慈烺臨時搭建起這麼一支後備軍,並不指望他們在戰局不順的時候扭轉乾坤,而是用來轉移軍資、百姓,維護大軍南撤的道路通暢。

「巡檢營的設立與戰事不相關聯,總參擬定人選報兵部發。」朱慈烺道補了一句。

崇禎十八年夏。夏季攻勢進入緊鑼密鼓的準備之。安南運來糧食留了一半留作軍糧,剩下的主要運往山西、河南,最大限度救濟百姓。反倒是山東在充分利用地利之後,勉強能夠用紅薯玉米等半糧充饑,基本維持在生存線之上。

……

「鄭爵爺別來無恙。別來無恙。」一個官打扮的人物遠遠就朝鄭芝龍作揖行禮,喜笑顏開,道︰「這些日咱家住的小院就听著喜鵲在那兒叫。咱家就想啊,多半是有什麼喜事了。這不,爵爺竟然玉趾親臨,實在是大大的喜事啊。」

「吳公公客氣。」鄭芝龍笑著對吳清晨還禮。

鄭芝龍十八歲跟著舅父下海,並在澳門受洗,成為天主教徒,教名尼古拉斯。雖然他的人生充滿了傳奇色彩,而如今他的確是東海上最有力量的大人物,但他卻不一個梟雄。

梟雄能夠為了十倍的利益鋌而走險,為了百倍的利益孤注一擲。鄭芝龍卻是個望風使舵的人,本身沒有任何堅持,只要利益夠大什麼都能賣。局勢一旦有變,翻臉不認人。

吳清晨作為劉若愚的心月復,去年就奉命南下入閩,聯絡鄭芝龍,希望鄭家的船隊能夠分一些北上勤王。皇太許以爵位、人口、土地,甚至變相承認了其長鄭森的地位。這樣優厚的條件之下,鄭芝龍都沒有松口。

因為他實在不看好一個不足弱冠的皇太能有回天手段。

直到東宮軍連戰連捷,用《皇明通報》將勝利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鄭芝龍才發現這位皇太真有回天之力!既然你有實力,那麼自家為何不錦上添花?這才是鄭芝龍派手下大將施瑯領兵北上的緣故。

不過對于台灣這塊地方,鄭芝龍卻沒有立刻發兵收復,因為現在台灣島上的荷蘭人勢力不弱,而且還算守他鄭家的規矩,暫且放著,看看局勢再說。

在這種保守的心態之下,哪怕吳清晨說得天花亂墜,也注定效果有限。

往日鄭芝龍有什麼事,總是將吳清晨「請」過去。今天他親自登門,誰都知道其定有隱情。

吳清晨是宮出身,對人心和陰謀把玩得爐火純青。別看他嘴碎嘮叨,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

「公公請,咱們里面說話。」鄭芝龍口音濃郁,跟吳清晨交流只能說簡單句。

吳清晨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爵爺請。」

兩人進了客堂,分了主賓落座,不等吳清晨開口,鄭芝龍卻先說道︰「吳公公,鄭某有一事想請公公轉告朝廷。」

「這正是咱家住在閩省的緣故呀。」吳清晨笑道︰「爵爺有何吩咐。盡管說來。」

「鄭某想派長領船二百艘北上勤王,歸于沈督麾下。」鄭芝龍笑道。

吳清晨哈哈大笑道︰「爵爺果然公忠體國,實乃我大明群臣的表率呀!」他只顧著拍馬,全然不往下說。

鄭芝龍當然不可能白白送兩百條外加自己的長出去,見吳清晨不肯接話,只得自己開出價碼。道︰「鄭某想讓長入讀皇明海軍大學,不知可否。」

吳清晨還是從《皇明通報》上才知道有這麼一所「大學」,與之前成立的「皇明經世大學」一樣,都只比「太學」差了一點而已。想想也是,太學是皇帝辦的,皇太豈不是只能辦大學麼?

「爵爺。咱家倒是說不好。」吳清晨道︰「您也知道,咱家是在宮里當差的,水師的事不熟呀。」

「請公公……」

「不過爵爺的事就是咱家的事!咱家一定托人去打听。再者說,既然辦了學,就是要招人入讀的。爵爺肯讓公前去讀書,那是給他們面。」吳清晨侃侃而談。

鄭芝龍微微笑了笑,他可不敢說「給面」的話。

皇明海軍大學成立之後。施瑯奉命擔任總教官,自然會將大學內的情形告知舊主。鄭芝龍由此才知道,雖然這看似是個培養水手和船長的學校,卻十分得皇太殿下的看。非但親自撰慶祝開學,還上表天,希望定王永王在長大之後前往就學。

不管天答應與否,也不管二王是否真的會去,這個信號已經是徹底發布出來了。

「唉,犬不耐經書,也只能學些武事。我平日軍務繁忙。無從教育,而海事又是我鄭家根本,正好佔這個便宜。」鄭芝龍謙遜道。

吳清晨說得口沫四濺,卻是滴水不漏,只是答應幫鄭芝龍安排。卻沒說肯定能成。鄭芝龍這不過是拋磚引玉,重點卻還在後面,乃是對日貿易的問題。

沈廷揚打著大明朝廷的名義展開對日貿易,出動的船又多又大,讓鄭芝龍受損嚴重。然而沈廷揚又是為國家進行海貿,鄭芝龍也不敢輕易與他翻臉。

「最好還是由朝廷設立市舶司,抽收稅費,足以富國足民。」鄭芝龍道︰「做買賣的事,還是交給商賈好些。」

既然不能動用規則外的力量,那最好就是將兩邊都限制住。只要山東水師不進行對日貿易,換了商賈誰能是鄭家船隊的對手?而且市舶司那邊也不是不好打理,族選幾個聰明機靈的佷充任小吏,還怕朝廷派來的流官麼?

吳清晨嗯嗯啊啊良久,方才道︰「爵爺這說的是國家大事啊!咱家听著雲山霧罩的,還是爵爺親自上本的好,以免咱家傳錯了話,壞了爵爺的大事。哎!看我這張笨嘴!」吳清晨輕輕拍了一下嘴唇,更正道︰「是壞了國家的大事!爵爺一心為公,哪里有什麼私事!」

鄭芝龍沒想到弄臣一樣的吳清晨竟給自己吃了個閉門羹,連個行賄的機會都不給,不由心暗惱,卻又無可奈何,難道還能為了個太監跟朝廷翻臉?只得轉頭再去走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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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建州女真的來源,《明會典》認為是「金國余孽」,話雖難听,但也是在法理上承認了他們在明朝國土內的居住權。而個結論,其實卻是明朝官員搞錯了。

清天聰年(1635年)十月十三日。太宗皇太極詔曰︰「我國原有滿洲、哈達、烏喇、輝發等名。向者無知之人,往往稱為諸申(女真)。夫諸申之號乃席北超墨爾根之裔,實與我國無涉。我國建號滿洲,統緒綿遠,相傳奕世。自今之後,一切人等,止稱我滿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稱」。(見《清太宗實錄》卷二十五、及《滿老檔》天聰年十月十三日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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