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出葬。
冥紙飛雪,黑衣墨發,神情淡無。
高山雪銀,密密麻麻的黑影一步一步向著前跨度,綿長。
坡道上,黑衣少年漠然而望,不帶任何情感色彩,氣息卻沉冷得有些駭人。
站在她身後,是眾女子會,蒙面黑衣,只露兩眼。
再往側一些,是官兵整齊而立,前首是灰銀色盔甲黎大將軍,與她一道默默而望。
突然人群分開一道,一道黑龍錦袍鬼面男子冒雪而來,身後著太監服的白面人未跟上他的腳步,傘也離得他遠遠。
站定在她的左側,透過面具與同望一片天地,「想送就上去。」
黑衣少年慢慢搖頭,神情淡然,「我從不送死人。」
死人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個過去式,既然不能讓其醒來,她又何必陡增傷悲。活人就不該為死人而活,肖縱的身份不低,她曾想著,若當時她在,或許能在他緩過一口氣時救下他。
他甘願替墨竹兒擋勢,證明,他死得其所,起碼他救了墨竹兒,心甘情願的。
「搖兒。」李傾從側低嘆,將其擁在懷。「別逼得自己太緊。」
以前他背負仇恨,勢要奪國。但等他將這一切奪回時,才發現,他卻已經錯過了很多。他就是將自己逼得太緊了,一旦有些什麼,真的無法承受,那滋味很不好受。
「那一月,我幾度以為自己就這麼死掉了。」獨步搖突然幽幽道。
那一個月,倒底獨步搖去了哪,為何消失,他一直忍著沒問。因為,她的身份,已經讓他沒有資格那樣做了。
可如今,听到她提及那一個月,身子還是忍不住一震。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在場除了那些武功低弱外,都听得清晰。
那一個月的事,她就連女子會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未曾訴說過,就連墨竹兒幾番想問也問不出口。
「若不想說,無人逼你。搖兒,我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現在獨步搖的表情就告訴他,那一個月她有多麼的不好受。
為了保身潔好,她竟冒險將自己逼到那種絕境,若當時,他就在她的身側便好,也不會弄成這般田地。
獨步搖卻是搖搖頭,臉色有些蒼白,她人本就瘦,白雪映著,顯得她的肌膚更為蒼白無血色。
李傾望著,心中一疼,緊擁著她半側,擋去風雪。
「我並沒有離開術國,我一直在那里,想走,卻走不出。」獨步搖眼神放遠,仿若在回憶,卻又不似。
「搖兒,不必說了,那些都過去了,你活下來了。」李傾看著她平靜得可怕的眼神,心顫了顫。
「一個月,我都被困在冰雪底下,全身失去知覺,偶爾醒過來時,卻是窒息得想要死掉。」言語淡如水。
那個月她的身體發熱,將表面的那一層厚冰給融破了,很不巧的,那正是一個小池,從溶化成水,下一半刻,她全身發冷,迅速將她冰凍在池底下。
一連下來又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徹底的將她覆蓋了過去。
她被冰封了一個月,當她再一次醒來時,全身正發著熱量,從旁打听了時間日期,才知她竟在冰雪底下呆了整整一個月。而李傾的消息本就轟動,從旁人邊就可以輕易得到了消息,她顧不得那麼多,當時,她不知道自己听到這個消息後是何種感覺。
神經一直在驅駛著她,趕快去雲國,否則,她就真的再也不見不著那個男人了。她想,當時,听到蘇笑蓮利用自己引誘李傾,她是生氣的。
若當時她沒有錯過,沒有被冰封,或許李傾就不會平白無故的去受那些罪。
「搖兒。」她說得輕松,可听者卻糾緊了心,緊緊地擁著她不敢松手。
感受著男人身上傳來的溫暖,獨步搖冰冷的眼神里有了些暖意,或許,他們之間的情不是那般轟轟烈烈。就在他們相見的第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雖然那不是真正的第一次見面,但對于霸佔別人軀殼的獨步搖來說,卻是第一次。
「再也不會,再也不會讓你受那種折磨了。」一眼望著那遠去的黑影,喃喃道,言語里滿是心疼。
其實,那一個月獨步搖若真撐不過,當真永遠被冰封在雪池下邊。
那一月的痛,卻如此輕松淡說,讓人發疼。
「嗯。」獨步搖順著勢,輕椅在他的懷里,听著他胸膛傳來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只覺一種安全感。
「梅花莊的人來了,說要求見于你,搖兒若想見——」想了想,他還是說了出來。
獨步搖卻是不動聲色地道︰「以往他們來尋我時,都被你的人打發,這幾天他們天天守在宮外頭等著見我,你也攔了。今日,卻為何又告訴了我?」
被說破了,李傾卻是無一點臉紅跡象,反而有些理直氣壯地道︰「梅情小主這樣的身份不適合我的搖兒。」而且他也不想梅花莊再與她有任何的牽扯,這麼做雖然自私,但感情的事本就是自私的。
獨步搖難得一笑,抿了抿唇,笑意斂去,「那天我就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什麼梅情,我只是獨步搖。」
之前有些拿不定獨步搖的心中想法,如今得她親口承說,就是另一回事了。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步搖竟不介意過去,甚至是不想接受過去的自己。
梅情小主這樣的身份太過壓抑人了,梅花莊承載著過去與未來,特別是過去,甚是讓李傾不想揭開。
一旦揭開,獨步搖接受了過去,那就代表著他們之間就完了。
「我會去見一見他們,將話說清楚,也將此事了一了。」她不想有人介入他們之間,難得的安靜,不要因為一個過去的梅花莊而擾亂。
因為她不是真正的梅情,所以,請恕她沒法接受自己不想接受的過去,雖然有些對不起這個具身體的主人。
她是自私的,該如何處理也是她的事。
李傾微微一愣,點頭,「嗯。」
「若無任何意外,我不會離開你身側。」獨步搖抬頭,望著他,向他保證,心髒被狠擊了一下,頭一震,咬牙忍著最後的理智。
李傾皺眉,「無意外?是不是那個女人又對你做了什麼?」
想起樓沁雪的巫術,李傾就十分的不安,真想殺進雲國,將那女人弄死,如此就沒有任何威脅得到他們了。
獨步搖搖頭,又點頭,「也許,她做事向來只向著蘇笑蓮,或許她真的如我所說那般,利用巫術,讓我愛上那個人,到那時,我真可能不自不覺的離開你身邊。」
李傾心中咯 的一聲,眼神慌亂地看著她,死死地半擁著她不放,身體也跟著緊繃了起來,「搖兒……」聲音啞了起來。
「因為我腦子里,想的都是那個人,雖然我知道那是假的,用意志力排除。但似乎,我低估了樓沁雪的巫術。」獨步搖這麼說時,李傾已滿身戾氣正待暴發。
「我不許,絕不允許。」李傾害怕了,巫術的影響力竟是這般可怕,連獨步搖也無法抗拒。
獨步搖笑了笑,搖頭,「見了梅花莊的人後,或許我真該考慮前往雲國一趟了,你我欠蘇笑蓮的,也是該還的,不是嗎?」
獨步搖並沒有說,她如今的一顆心已經發生了大變化,腦子里滿滿是那個從輪椅的雪衣男子,清貴且寂寞。
縱然她是知道這不可能是真的,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她甚至是催眠了自己,仍是無法低抗樓沁雪的巫術,所以,唯有她前往雲國一趟,事情才得以解決。
「不,搖兒,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去的,你若去,我必然傾盡天下攻取雲國,一定……」李傾從來沒有想過,獨步搖會受樓沁雪的巫術控制,然後離自己而去,去到那個男人身邊。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轉變,太突然,太快了,讓他措手不及了。
獨步搖望著大風雪,頭隱隱作痛,「她在施術……」
這幾天與樓沁雪的巫術抗衡,終是不能成功。
「一個月,還有一個月,李傾相信我,真的,無論我過去有什麼變化,做出什麼事,請一定要相信我,那不是我的真心實意——樓沁雪的巫術我當真沒法抗衡,終有一日,蘇笑蓮會知道,這樣做也是得不到我的真心,會放了我……再一個月,若我一個月不回,我準許你攻打雲國——若換不回我的真心,你就舉起你的劍,向這里刺來。」獨步搖指著自己的心髒位置,微笑。
李傾心跳猛地一停,竟說不出話來。
獨步搖只覺眼前人的影子越來越模糊了,心里,眼里,有的只是那個男人的影子,李傾終于還是被取而代之。
「搖兒……」看著獨步搖慢慢的排斥自己的觸踫,甚至是向後退遠。
巫術在這個時候生效,讓人始料未及。
腦子的影像越來越清晰,樓沁雪只改變了獨步搖心中那個人,卻沒法改變其他記憶,在獨步搖的心里,已然將琰國當成是自己的國家,守護是必然的。
「搖兒,搖兒——」
獨步搖突然退出數丈,看著他的眼神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陌生,淡漠——這樣的眼神狠狠地擊在李傾的心髒里,那麼冷,那麼痛。
「小姐?」突然看到獨步搖出手拍打李傾,李傾就這麼任由獨步搖一掌擊下來,愣愣地看著獨步搖冰冷駭人的眼神。
原來,他的搖兒看陌生人的眼神是這般駭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