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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下定決心

一個時辰後,兩人俱皆大汗淋灕。

楚三皇子是痛感所致,而寧錦則是因為精神過于緊繃。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人體上解七毒散,並不敢說有十分的把握。

兩人距離很近,甚至可以听到對方淺淺的呼吸。

楚懌感覺得到身側女子的專注,他微微側首透過面具看了眼女子清透認真的眼眸,竟油然而生出一種熟悉感。

熟悉到,仿佛相處了數十年。

收針。

「好了。」寧錦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爾後撢了撢衣襟下擺打算從床上下來。

誰知屈著腿太長時間,陡然起身寧錦只覺得雙腿發麻,像無數小螞蟻在啃噬小腿,一下子支撐不住身體,踉蹌了兩步,被楚懌長臂一撈,又按回了床上。

兩人動作太過曖昧,楚懌手臂環住她的腰,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

寧錦甚至覺得整片後背都被燒了,熱的她幾乎頭皮發麻,一動也不敢動。

就這麼僵持著,直到楚懌的手指貼著她的面具,想要揭下來時,寧錦猛然才緩過神來,打掉環住她的手臂,站起身冷然道︰「十萬兩白銀,分文不少。」

微涼的細膩肌膚離開手指,楚懌不無遺憾道︰「不知金帛神醫是哪家的世家女,如今我們兩人已坦然相對,在下需得上門提親才是。」

寧錦听此話倒不會氣急敗壞,倒是對楚懌加了半分防範。

能僅憑一面、幾個動作,就看出寧錦非江湖中人,而是世家女,這觀察不可謂不入微。楚懌在夢境中、現實中,都不能讓人小覷。

「少廢話,趕緊付錢。」寧錦覺得不坑楚懌點錢財,實在對不起自己。

楚懌唇角帶笑,玩味的看著她。

兩人一時無言,屋內靜然。

寧錦眼角余光掃到楚懌已穿好褻衣,便取下屏風上的玄青衣袍走近,一見他伸展開雙臂,竟配合的為他穿上外袍、束好腰帶。

當穿戴完畢後,兩人皆愣在了原地。

楚懌很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見神醫金帛,然而對方卻熟知自己的習性。比如自小養成的習慣,他穿衣時喜歡先從左袖穿起,只這一條,不是在他身邊久待、信任的近侍或者通房妾室,根本不會知曉。

而寧錦正心情復雜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熟知楚懌的習性,連為他穿戴都十分熟稔自然。就像是數年來養成的習慣,自然而然。

想到此,寧錦面具下的臉色有些發白。

她一直以來,都更願意稱這半年來的噩夢只是一場夢,即便再真實,也不過是虛假的夢境。

可是,為什麼夢境中的一些習性都被她帶出來了?

她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醫術的飛快進步,心性在半年里陡然成熟一大截,對夢境中夫君楚懌的熟悉……這都該如何解釋?

難道夢境中的一切,都是她一步一步走過的?

這,怎麼可能?

而此刻,楚懌逼近寧錦,他伸手抬起寧錦的下巴,迫她與之對視,半眯起眸子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寧錦掙開他的禁錮,向後退了一步,冷冷道︰「神醫金帛。」

她擺正自己的位置,看著楚懌又說︰「一切都只是湊巧而已。莫非你不相信自己的挑人的眼光?連身邊人都不敢信任?」

夢中夫妻十載,他們兩人雖不會給對方下絆子,但最基本的信任兩人卻也一天都沒給過對方。

呵,想來倒真是有些悲哀。

楚懌低低笑了聲,道︰「神醫果然夠聰明。」

他微微垂下頭,眸子微眯,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然而,對面的女子卻並不怕他,楚懌甚至從她眼神里捕捉到兩種情緒——迷惘以及……恨意。

是的,恨意!

楚懌有那麼一瞬間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差點大聲對面前這女子說出一句話——你憑什麼恨我?那件事明明是……

明明是什麼?「那件事」又是什麼事?楚懌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

他正思考著,忽見一只細白的手伸到他面前。

確實是大夫的手。

縴細、白淨、滑女敕,又比一般世家女兼之靈巧。

寧錦面具下的柳眉微皺,道︰「銀子,不要耽誤我救死扶傷的時間。」她如今是恨不得盡快離開這里,好好理理思緒。不過,楚懌的錢,她是能坑則坑。

楚懌亦是皺眉,輕拍了拍手,便有影子從暗處出來,奉上一個已打開的錦盒。

寧錦打量著銀票的厚度,果不其然的十萬兩。她將錦盒收下後,便轉身離開,不帶一絲留戀。

而楚三皇子,則盯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金帛,合為「錦」,好個錦繡世家女。

……

重回到相府,天色已暗。寧錦吩咐青畫任何人都不必打擾她,甚至連晚飯都沒用,就把自己關在小閣里。

她得理清自己的思緒。

就這麼想著,寧錦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半月不曾出現的夢境再次襲來——

火光和鮮血染紅整片黯淡的天空,相府搖搖欲墜,兵將持刀林立。相府內淒厲的哀嚎,悲慟的面容,被她看在眼中,宛如實質。

染血髒黑的囚衣,沉重的手鏈腳鏈,行動間「鏗鏗」的鐐銬踫撞聲。黑到不見一絲光亮的天牢通道,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陰暗潮濕,似乎被永遠到不了頭——這是她的父親,相府諸人。

還有沉悶的地下宮殿,十年的禁臠生涯——這是她。

殺父之仇,滅門之恨,禁臠之苦!

讓人痛苦得驚醒。

寧錦冷汗淋灕的猛然直起身,差點將實木的小圓桌推翻。她大口大口的粗喘幾口氣,才慢慢緩過神來。

天色尚灰蒙蒙的,偌大的相府萬籟俱靜,漆黑的房間顯得十分沉悶。寧錦跌跌撞撞的走到窗邊,打開窗子,直到呼吸到新鮮空氣,才覺得心中的沉悶少了幾分。

雕花窗木下是精致的梳妝台,透過梳妝台上的銅鏡,寧錦模糊的看到自己的面容——微微凌亂的發絲,消瘦的臉頰,尖尖的下顎。

她終于發覺,自己似乎瘦了很多。

寧錦微微苦笑。

她似乎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了。但她也終于清楚了,自己已經不能再單純的避開這夢境中的軌跡。

她下定了決心,要保住自己,保住父親,保住相府的榮耀,更要報復!不然,這殺父之仇,滅門之恨,禁臠之苦,豈非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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