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二姐醒了,你快來看?」蘇薇醒來時,第一眼就看到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大大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見自己醒了,歡呼著往屋外跑去。
男孩身材瘦小,腦袋卻是又大又圓,讓蘇薇想起小時候看過電影里的小蘿卜頭。小蘿卜頭穿著破舊的衣裳,那衣裳似乎是大人的衣服改小的,下擺長過膝蓋,袖子卻又過于肥大。
蘇薇環顧四周,灰暗的土牆上掛著簑衣和斗笠,牆邊還放著幾把鋤頭和鐮刀,門口放在一把油紙傘。
此時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屋子中央放了一個木盆,正叮叮咚咚接著從屋頂縫隙中漏下的雨水。
蘇薇身上蓋著一床打滿補丁的被子,已經洗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好在還算干淨。
她伸出手時不覺吃了一驚,自己的手居然變成了女童的手,小小的有些粗糙,指甲縫里還有些黑色的東西。
正想坐起身來,發現大腿上似乎綁了幾根木條,剛剛光顧著打量四周,這會兒才感覺鑽心的疼。
這時一個身穿青色比甲的婦人掀開簾子快步走了進來,這婦人容色秀麗,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杏眼溫柔可親,只是膚色蠟黃,眼角和額頭有些細小的皺紋,嘴角微微下垂,讓她神色有幾分淒苦。
婦人身後跟著一個穿灰白衫子梳小辮的女孩,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年紀,已能看出姿容秀麗,一雙與婦人相似的杏眼中正滿含欣喜。
剛剛跑出去的那個小蘿卜頭雖然人小腿短,卻越過那婦人和小姑娘,嗖地一下躥到蘇薇床前,牽著蘇薇的手,又伸出手去蘇薇額前模了模,小大人般地搖頭晃腦道︰「嗯,二姐已經不發燒了,看來已經好了。」
又睜大圓圓的眼楮問道︰「二姐,你腿還疼麼?」
蘇薇感覺大腿越發疼得厲害,頭也有些悶悶的疼,環顧四周,她心頭有些茫然,一時分不清此時是現實還是夢中,她閉上眼楮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道︰「快醒來!」
睜開眼楮發現小蘿卜頭還在自己眼前,那婦人和小姑娘已經走了過來,滿眼疼惜地看著自己道︰「薇薇,你好些了麼?」
蘇薇心中詫異,雖然作為一枚偽文藝青年,也看過幾本穿越的小說,但從沒想過居然自己也會狗血的穿越,還穿到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蘿莉身體里。
蘇薇只記得自己獨自跋山涉水,終于發現那株長在懸崖邊上的珍稀茶樹,為了采幾片茶葉,探出半個身子,腳下一滑就跌落山崖。
醒來時看看周邊的環境還以為自己被老鄉救了,看到自己小小的手掌那刻才醒悟到,自己可能是狗血地穿越了。
眼前三人雖說看著有些眼熟,但蘇薇全不認識,反正很多人穿越後都失憶了,不如自己也失憶好了,打定主意,她抱起被子怯怯地縮到牆角道︰「你們是誰啊?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
說完嚶嚶假哭起來,想到自己歷盡辛苦,為了獨佔新茶發現者的好處,歷盡艱辛,剛發現珍稀茶樹,總公司懸賞二十萬的新茶大賞眼看就要到手,城中一居室的首付剛要湊齊,居然就穿越了。
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大腿上著夾板,估計是斷了,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變成殘疾人士,想到這里,假哭不由變成了真泣,再想到再也見不到老媽和弟弟,不由哭得更加大聲。
「薇薇,是不是很痛?」那婦人看蘇薇哭得快要背過氣,不由神情越發焦慮,她猶豫了一下拔下頭上的素銀簪子遞給旁邊的女孩道︰「蓉蓉,你拿這個去鎮上再請胡大夫來看看,記得一定要把銀簪給他,他前幾回來給咱家看病就沒要錢,可不能讓他再破費了。」
「娘,這是您最後一點兒首飾了,而且這是爹留給你的念想……」女孩紅了眼楮,但看蘇薇實在哭得厲害,似乎很痛的樣子,還是接過銀釵用塊布巾小心翼翼包起揣進懷里,拿起門口的油紙傘出門去了。
那婦人把蘇薇輕輕攬到懷里,柔聲道︰「薇薇乖,胡大夫來給你看看就不痛啦。」
蘇薇只覺鼻端一股淡淡的暖香,很像媽媽的味道,腦袋不由往婦人懷里靠了靠,腿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二姐,吃糖,吃了糖就不痛啦。」小蘿卜頭從兜里模了半天,掏出一塊用草紙包著的黃褐色半透明的麥芽糖,因為在兜里揣了太久,糖已經看不出形狀,跟紙粘在了一起。
小蘿卜頭小心翼翼地把糖周圍的糖紙撕去,遞到蘇薇嘴邊,大大的眼楮亮晶晶地看著蘇薇,看著那糖咽著口水又眼巴巴道︰「二姐,吃糖嘛,阿章上回被栓柱打破了頭,吃了糖就不痛啦!」
蘇薇看著眼前小蘿卜頭殷切地模樣,不由想起自己的弟弟小時候也是這樣的照顧自己,小大人一般的模樣,不知道他今年中考怎麼樣,發現自己不見了一定很傷心。
想到如今是回不去了,幸好現在這家人看來對自己頗為照顧,自己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摔下去估計是必掛無疑,既然上天給了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自己就好好生活下去吧。
「你叫阿章啊?姐姐不愛吃糖,你吃吧!」蘇薇把糖推到阿章的唇邊。
「不嘛,二姐吃!」阿章干脆兩下月兌了鞋子爬到床上,把糖再次舉到蘇薇嘴邊。
蘇薇看著他巴巴地看著自己,只得張口輕輕咬了一口糖,又把剩下的一半塞到阿章嘴里道︰「你也吃!」
姐弟倆都覺得糖甜甜的,蘇薇感覺心里暖暖的。
那婦人看蘇薇止住哭泣,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些,她輕輕拍了阿章一下︰「還不下去,你姐姐病著,你別鬧她!」
阿章吐了吐舌頭,輕手輕腳地爬到地上,穿起那雙露了大腳趾的鞋。
「薇薇,你不記得我們了麼?我是娘啊!」那婦人看蘇薇稍微好了些,想起先前蘇薇看自己的眼神好像陌生人一樣,不由焦急地問道。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怎麼會在這里,你們真的是我的家人麼?我是誰啊?」蘇薇可憐巴巴地輕輕掙月兌那婦人的懷抱,又往里躲了躲。
「我可憐的孩子,我是娘啊!這是你弟弟蘊章,你叫蘇薇,你姐姐叫蘇蓉,你爹爹名叫蘇啟明,他三年前已經去世了。」那婦人只道蘇薇是摔下山崖時傷了腦子,鄰村的楊大娃去放羊不慎滾下山去,好不容易救起來,人卻已經成了傻的,看蘇薇的模樣雖然不記得事情,但至少不像傻的。
想到女兒小小年紀要不是為了貼補家用跟著隔壁那姓蕭的小子去采藥,也不會跌下山崖險些喪命,如今看蘇薇連家人都忘了,腿也不知能不能治好,不禁越發傷心起來,只是怕自己落淚又帶蘇薇難過,強忍了淚水柔聲說道︰「薇薇,想不起來就先不要去想啦,你好好休養,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想知道什麼就問我和姐姐好了。」
蘇薇看那婦人眼中噙著淚水,卻還要強笑著安慰自己,有幾分像自己老媽的模樣,不由有些心疼,她輕輕拍了拍那婦人的胳膊,擠出一點笑容道︰「娘,你剛才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那婦人听蘇薇叫自己娘,覺得女兒終于回來了,但听得女兒問自己的名字,蠟黃的臉色浮現出一絲嫣紅,她想起當年與相公初遇時,相公也問過自己的姓名,古時女子的姓名多不為外人道,一般只稱呼為某某氏,如今女兒問起,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溫柔地說︰「娘的名字叫宋芝草,是你外公取的,只是外人一般喊我宋娘子。」
「嗯,娘的名字真好听,外公是個文化人吧?」蘇薇想古時農村女子一般是沒有名字的,頂多有個什麼桃花、杏花之類的名字,又或者依排行叫什麼大娘、二娘之類的,自己這個娘的名字倒是少有的雅致。
「文化人?」宋娘子听到女兒夸獎自己的名字,臉更紅了些,又听到這個現代詞匯有些不懂。
「哦,我的意思是說外公很有學問啊!」蘇薇吐吐舌頭,看來以後說話要注意了,不能隨便說些奇怪的話。
「嗯,你外公和你爹是蘇家村最有學問的人呢,蘇家村就他們兩個秀才,你外公還是你爹的老師呢。」宋娘子提起自己的父親和丈夫微微抬起頭,語氣中頗有些自豪之意。
「只是你外公兩年前去世了,你爹也不在了,我們娘幾個的日子如今越發……」話沒說完怕蘇薇擔心,又急忙道︰「不過娘和你姐姐如今地里的活兒也做得,針黹也能賣些錢,家里的生活也還過得去。」
「二姐、二姐,我也能下地干活,我扛得動鋤頭了呢。」一直乖乖在旁邊听娘倆講話的阿章听娘提到干活,飛奔到牆角使勁掄起一把鋤頭,搖搖晃晃負在肩上。
蘇薇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小弟為了減輕自己和娘的負擔,小小年紀就下地干活,也是小小的人兒扛著大大的鋤頭,幸好自己前些年拼命掙錢給他們蓋了棟兩層小樓,存折里也有些存款,到弟弟大學畢業前的生活應該不用操心了。
再看眼前柔聲安慰自己的宋娘子,因為用力而把圓臉掙得通紅的阿章,蘇薇不由眼圈有些紅了。
「宋大娘,蘇薇好些了麼?」門口有個少年清潤的聲音隔著門口的草簾傳了進來,來人並不進屋,很有禮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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