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沒人討伐她,原來火力都擱到父親身上了。知道她油鹽不進,與袁克己一個鼻孔出氣,而父親則是重家族榮譽的士族,他雖然管不了自己的兒子袁克己,但袁克己卻沒法眼睜睜看著父親去死。
墨竹琢磨清楚魏開頤的算計,不覺嘖嘖稱奇,這廝一定是心眼太多,才長不高的。
士族們游園時,所作詩詞的抄寫稿,袁宏岐這里留有一份。墨竹挑燈夜讀,雖然讀的半通不通,但已經可以肯定了,就像父親說的,前幾日的詩詞還都挺正常的,但漸漸的,其中就能品出贊美士族榮譽的味道了,言辭越來越激烈,諷刺挖苦的士庶通婚的篇幅越來越多。
可能就是從這里開始,他們把賦詩會變成批斗會的。
墨竹可以理解父親的擔心所在,這些文句優美的篇章,會代代流傳,如果庶族沒法翻身,士族一直牛哄哄的,這些詩詞更會被當成至寶,而袁宏岐和袁家則遺臭萬年。
‘唉——」墨竹扶額輕嘆︰「還有魏開頤,小看他了,這家伙分明是士族的精神領袖。」
袁克己務實,想與庶族中的武將結交。而魏開頤走的跟他完全相反的道路,堅決抵制庶族,緊緊把士族們團結在一起。至于不听話的,踢出士族隊伍。
墨竹找來原本的《百家集》看,袁家排在大周朝前一百個有頭有臉士族們的前幾位。家族中出過宰相,僕射,還與皇帝結過親。而現在,袁家卻要被除名了,對其他立場不堅定的士族是個警示。
而且,假如此事成真,何家要的是士族嫡女,她袁墨竹成了平頭百姓,他家便不會聯姻。
袁家雞飛蛋打,一場空。
墨竹不由得感慨,魏開頤真是個了不起的政客,從他能煽動其他士族,一起圍攻袁家這點。他絕不是庸常之輩,雖然個子矮了點。
她修書一封讓人派給在州府的哥哥,讓他盡快回來拿主意。她則負責盯著父親,不讓他再尋短見。
裴家莊園。
魏開頤斜臥在矮榻上,眯著眼楮听歌姬吟唱小曲,他像所有魏氏的族人一樣,耽于享樂。
修長的手指隨著音律輕輕打著節拍,他覺得的其中一個歌姬彈的音色不夠美妙,抬手示意她們停下,懶洋洋的坐起來,朝那歌姬招手道︰「過來,我教你如何彈的更好。」
那歌姬受寵若驚,捧著琵琶跪到魏開頤面前,他眉開眼笑的牽過歌姬的手腕,正要把她摟在懷里親熱,就听外面有人慌慌張張的道︰「開頤,不好了,克己來了,你快躲一躲。」
魏開頤一驚,不等他做出反應,就听門 當一聲,裴邵凌倒退著撞了進來,站在門口的侍女趕緊過去扶人,恐懼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男子。這人她們認的,是袁家大公子,袁克己。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魏開頤推開跟前的婢女,整理了下衣衫,輕慢的道︰「哦,是克己呀。你從翠洲來,速度夠快的。呀呀,會騎馬就是比我們這些坐車的快。」
袁克己接到妹妹的書信,當即大怒,打听到魏開頤離開翠洲後,隨裴邵凌到了他家,便快馬加鞭的追來了。
看不起矬子,偏偏被這個矬子給誆騙了。他離家之前,魏開頤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等他走了,他立即聯合裴邵凌兩個搗鬼。
〈你們了。」袁克己冷笑著,掃過魏開頤跟裴邵凌的臉︰「沒想到你們能挑唆動其他人。士族已經爛成這樣了麼,要听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的。」
「是你冒天下之大不韙,觸犯眾怒。大家都擔心百年之後士庶不分,小人進入草堂呼風喚雨。我等衣冠士族反倒淪為泥塵。不過,嘿嘿,不是克己你說過的麼,老家伙不行了,大周朝還要看咱們的!」魏開頤語氣緩和下來,換上一向暖人心的甜甜笑意︰「所以,士族不想失去你這位賢才。克己,咱們明明可以坐下來好好談的,何必弄的如此劍拔弩張呢?」
袁克己冷著臉,隨手拽了把椅子坐下,自嘲的笑道︰「怪我沒識破你的心思,還當你操辦金秋筵,是真心跟我父親一起談玄論道,原來另有打算。」
魏開頤笑起來像個秀氣的小姑娘︰「如果克己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隨你回去跟姑父負荊請罪。」見對方不說話,便直接說出了所謂的條件︰「把墨竹嫁給我。」
「……」他早就料到了。袁克己爽快的搖頭︰「為了我爹,我可以不把墨竹嫁給何家,但是……」鄙夷的打量魏開頤︰「你不行。」
魏開頤想起墨竹對自己說過的話,很爽快的自嘲道︰「我太矮了嗎?」
「這倒是其次。」袁克己嫌棄的道︰「關鍵是你做過的事情太惡心了,當初跟顧家那幾個浪蕩玩意徹夜飲酒,互相交換婢女取樂的事,是你干的吧。」他承認他也荒唐,但這麼惡心事,他這輩子是做不出來了。
裴邵凌對此事也有耳聞,墨竹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像至親兄長一樣疼愛她。雖然不想她嫁給庶族,卻也不希望她嫁給魏開頤︰「這事,我也听說過,荒唐,荒唐!」
魏開頤無辜的道︰「我當時服了五石散,藥勁上來,要女人散熱,隨手抓了一個,我哪里知道是誰的女人。」他模了模眉心,裝作不經意的回擊道︰「但我再不堪,也沒踫過自己的妹妹。」說完,噙著笑意瞄袁克己的反應。
袁克己如同雷擊一般的站起來,第一反應是瞪向裴邵凌,魏開頤怎麼知道他和墨竹的事,一定是裴邵凌嘴巴欠,泄密了。裴邵凌慌忙解釋︰「我、我沒說過。」
果然有問題。其實他什麼都沒听說,他不過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這點。那日,袁克己來姑姑的住處‘抓奸’後,急急追著墨竹出去了。他們一起來的,又一起走的,十年沒見過的兄妹,無論怎麼看,都太過親密了。想通這點,之前的可疑之處,便能解釋的通了。比如,墨竹錯把自己比喻成文姜,袁克己惱羞成怒。
魏開頤第一要務是把袁家拉攏回士族中,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裴邵凌為人古板,有些話得避開他。魏開頤起身把袁克己拽到一邊,先抱歉的笑笑︰「克己,你別生氣,邵凌什麼都沒說過,是你的表現太明顯了,我又不是瞎子,不經意就看出來了,實在是對不住。」
「……」面對一個精明人,解釋是徒勞的,反而顯得自己可笑。所以他索性認了,冷笑道︰「我既然待墨竹好,更不會把給你了。」
「克己,你好糊涂哇,你想想,若是墨竹嫁進了何家,或者其他人家,你還能再見到她了嗎?」
袁克己一愣。
魏開頤道︰「幾年能見上一次面,已經是很不錯了。更甚者,自此分離,永不相見。」他好似替袁克己惋惜一般︰「你也舍不得吧。」
「你究竟想說什麼?」
「她是文姜,你是齊襄公,我絕不做阻擾你們的魯恆公。」對魏開頤來說,替做宰相的叔叔把士族們都籠絡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管不了那麼多了。
袁克己被氣笑了︰「如此恬不知恥,你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魏開頤撇撇嘴︰「你這麼說,我就不愛听了。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士族,為了大周朝。」他對于兄妹亂-倫這檔子事,他的看法是,亂去唄,反正是士族內部的破事,不影響大局就行。
「……」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如果墨竹嫁給了其他人,他真的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她了。袁克己遲疑著,一時沒想好要如何回答。
「克己,你慢慢想。」魏開頤笑道︰「咱們魏袁兩家,在我與墨竹成婚後,一定要常常走動啊。有的時候,我忙起來,還要托你照顧墨竹呢。」
袁克己凝眉想了一會,突然抓過魏開頤的胳膊,反向一撅,就听一聲脆響,接著魏開頤殺豬似的疼的滿地打滾。
「手好了,就來迎親吧,養傷的時日足夠你準備婚事了。」這是替他爹懲罰魏開頤的,有點輕,但既然準備結親了,網開一面,姑且如此。袁克己丟下這句話,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什麼?」墨竹沒想到時隔數日,再見到袁克己,首先听到的是這樣一句話︰「讓我嫁給魏開頤?」
袁克己清晨回到山莊,先去看望了父親,告訴他墨竹不會下嫁庶族,袁家仍舊是士族。要他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瞎操心了。袁宏岐當即容光煥發,從行尸走肉又變成活生生的人了。之後,他洗去風塵,好好睡了一覺休息,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光景,才把妹妹叫來說這件事。
「對。」袁克己半臥在榻上,讓侍女給他捶著腿,略顯疲憊的道︰「……改了,咱們沒法跟庶族聯姻了,你只能嫁給魏開頤了。」
「不對勁啊。」墨竹把繡墩往前挪了挪︰「我不嫁給庶族,但也不是一定要嫁給魏開頤吧。他、他人品大大的有問題。」其實這麼多天來,她與父親的交談中,也把事情看清楚了,如果她真的失去士族的身份,便是一文不值了,而父親也會抑郁而終。她猜到袁克己可能妥協,但沒想到他妥協的這麼徹底,竟然還想把他嫁給魏開頤。
「哪有問題?」袁克己裝作漫不經心的看她。天氣轉涼,她穿的比之前厚實了點,但也僅僅是一點,齊胸儒裙外加了件大袖衫。白女敕女敕的脖頸跟胸口還是暴露在外。
「他**。」
他嗤笑︰「這算什麼毛病,有不的男人嗎?」
「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是人都,女人也有好男色的。但你覺得魏開頤太過了麼?來翠洲的時候,弄了一幫果-女吹拉彈唱,天啊,真要命。」她又道︰「還有,他吃五石散,指不定哪天就變成瘋子了。」
「好哇,他死了,我就把你接回家。」袁克己笑道。見她手腕上還戴著那串琉璃珠,便伸手去摘︰「這東西得給何家還回去,你要是喜歡,我想辦法另外送你一串。」她的肌膚細膩,他直覺得比那琉璃珠還要光滑。
她不知道袁克己吃什麼**藥了,只覺得他笑的不懷好意︰「……我並不喜歡,不必費心再找了,還是說與魏家的婚事吧。」
「沒什麼好說的,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同意,這就夠了。」他道︰「你們家世、樣貌、年齡,包括個頭都很般配。」
袁克己絕不會把她白菜價賣掉的︰「你、你從魏家那里拿了什麼好處?」
好處?好處就是以後也能看到你,跟你親近。袁克己嘴角翹起一絲得意的微笑,挑眼看她︰「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