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楓薄削的唇抿的死緊,虎眸至始至終冷冽的盯著她,慕雲夕垂著眼,一聲輕嘆,「好吧,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眼前白影一晃,一疊白紙輕飄飄的落到桌子上。
水眸詫異的抬起,望著依然面無表情的韓楓,卻見他虎眸掠過一絲可疑的異色。
韓楓也不作聲,松開另一只緊握的拳頭,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滾落到桌上,慕雲夕睜大眼楮一瞧,赫然就是她用來作畫的木炭。
難道?
黑眸一亮,卻對上韓楓冷冷橫過來的一記眼神。慕雲夕脖子一縮,眼中的驚喜頓時褪去。
「已經有好幾個人上門問今天的報紙什麼時候出。」刻意低沉冷漠的聲音,還是讓慕雲夕一喜。
「馬上就出。」慕雲夕忙拿起木炭,笑眯眯的說道。一邊在白紙上刷刷幾筆勾勒出昨晚在宮中見過的帥哥,一邊討好的說道,「今天,我一個人出去賣報紙,好不好?」
「不準去。」韓楓虎眸一瞪,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什麼,俊臉倏地微紅。抬眼,見慕雲夕斜著眼露出奇怪的眼神。胸前又是一堵,「一個女人在外面瞎瘋什麼!」
「難道你一個人去賣?」慕雲夕疑惑的問,這小瘋子哪次去賣報不是扭扭捏捏,恨不得要了他的命似地。
「反正你就是不準去。」韓楓懊惱的皺著眉,硬邦邦的說道。
慕雲夕一愣,隨即眉開眼笑,「你說不去就不去,多听你的,行了吧。」
瞧著眼前這張笑的跟狐狸似的小臉,依然有些蒼白,但那眼底波光流動的清澈水眸卻是那麼靈動。韓楓一時間看得有些痴,直到在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里看到呆傻的自己,才驚覺回神。
「以後你只管編報,賣報的事情就交給我了。」韓楓別過臉去,冷硬著語氣說道。
「嗯,小瘋子真好!」慕雲夕如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喜滋滋的道。
「你——」韓楓豁的扭頭,瞧見慕雲夕笑得一臉開懷,又氣又怒,這女人怎麼這麼厚臉皮,不知道男女有別麼!還是根本就不把他當男人。
「怎麼了?」慕雲夕收斂笑意,一臉不解的看著韓楓忽紅忽青的俊臉。
看著那一臉的懵懂無辜,韓楓強力武裝的冷靜自持頓時丟到九霄雲外,「快畫。」惡狠狠的吐出兩個冷冰冰的字,瞪著慕雲夕的虎眸宛若兩只銅鈴。
「喔」慕雲夕可憐兮兮的道,心中卻暗笑,同時,涌出一股淡淡的暖流。這小瘋子再怎麼裝,依舊是不舍的跟她置氣。不過,看來自己得裝一段時間的小媳婦兒了。哎,還真是個孩子,慕雲夕無奈的搖搖頭,人卻整個兒輕松了不少,眼角眉梢也舒展開來。
「嘆什麼氣,真丑。」韓楓別過頭,諷刺道。一想到面前這人騙他這麼久,他就怒從中來,但站在她面前,卻又怎麼也氣不起來。或者說,他氣這女人,更氣他自己,竟然這麼蠢這麼愚鈍,連她是女人都沒有發現,這個認識讓他既懊惱又頹喪。
「好了」一盞茶的功夫,慕雲夕擱下筆,長舒了一口,「搞定。」
韓楓轉過頭,看著面前填滿的報紙,眼底也不禁流露出幾分贊嘆。這女人雖然不會使用毛筆,但用這木炭寫的字工工整整,也十分好看。面無表情的拿了報紙,韓楓起身就要走。
「哎,等等。」慕雲夕忙叫住他。
韓楓站直的身子一頓,正要橫她一眼,卻見一疊畫舉到眼前,「諾,送給你。」韓楓低頭,虎眸遽然瞪大,那紙上的人,容貌形態竟然是——他?猶疑的抬頭看慕雲夕,後者一臉溫柔的淺笑,真的是他。
心突然劇烈的跳動,帶著壓抑不住的狂喜和一種迅速蔓延的莫名情緒,臉上卻依舊繃得緊緊的,有些抖的拿起那疊畫,急切又小心地翻看。一幅幅或怒目、或抿唇、或嘲諷……張張都是他進屋後的反應,一筆一劃微妙微妙,十分傳神,甚至連他眉梢那絲別扭又不甘也描摹的清晰分明。
「喜不喜歡?」一張小臉突然湊了過來。韓楓一驚,猛然彈開。
「喂,干嘛像見了鬼似地。」慕雲夕輕蹙眉頭,也有些惱,「不喜歡就還給我。」
韓楓冷著眼橫他,手中卻依然緊緊捏著那疊畫。以前以為她是男人的時候,總覺得她有幾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近得人,卻進不了身。現在知道她是女人,暗暗卻有些惱她平日里在大街小巷東躥西跳,根本沒有防備。
深深的看了兩眼慕雲夕,韓楓走到桌前,拿起那張報紙,一言不發的走出門。
這人發哪門子瘋?慕雲夕盯著他堅挺的背影有些發懵。她剛剛明明看的清楚,這小子已經不跟她生氣了,怎麼一眨眼又翻臉不認人了。
罷了罷了,慕雲軟軟的坐到椅子上,剛才集中精力編報,這時候,人又困倦起來。可是——望了望離兒新換的床單被套,這小瘋子的床是不敢再躺了。自己還是先回集鎮上去好了,收拾下東西,說不定過幾天就要搬到京城來住,只是自己明日還要再來將軍府嗎?身份被揭穿,韓楓時萬萬不願再接收她做夫子了。
哎,失業嘍。慕雲夕自嘲的笑笑。休息了片刻,還是打起精神,向老太君和大哥辭別,自己由男變女,老太君雖然沒有介意,但是自己少不了向老太君解釋清楚。一出門,就見到離兒和凝霜在外廳里忙活,兩人見她出來,都笑著迎了上來。
「慕夫子,您出來做什麼,怎麼不在房里休息呢?」
「我要回家了,多謝你們照顧。」
「回家?」離兒一驚,「可是楓少爺說您這段時間就住在這追雲居啊!」
「是啊,先前少爺出門的時候,還囑咐奴婢要照顧好您呢!」凝霜也是一頭霧水。
慕雲夕一听,心頭一暖,這混小子再怎麼對她橫眉冷對,終究是關心她的。
「叨擾了這麼久,我也該回家了。」對這兩個可愛的小女孩,慕雲夕十分好感。到底是生活環境不同,比起她最先接觸的兩個小宮女,真是有天壤之別。
「可是,你有傷在身——」離兒皺著眉頭,很擔心的看著慕雲夕。楓少爺的這任夫子,跟前幾任老氣橫秋的夫子都不同,俊秀斯文,待人和氣,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很喜歡,並未把她當做外人。
「一點皮外傷而已,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麼!」慕雲夕溫文爾雅的笑,聲音溫柔,如和煦春風。兩個小丫頭的臉都微微有些燙。
「你們放心好了,我先去老太君院子去辭別,你們也不必擔心。楓少爺回來,也不會生你們的氣的。」
「那好吧。」一听慕雲夕是要去老太君院子里,離兒和凝霜也不再阻攔。
老太君在祥雲居,老太君一見她,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慕雲夕只說自己來京投親,那人造喉結也是特意制的,為的是出行方便。不想出門遇上劫匪,隨從也走散,自己迫不得已出門謀生雲雲,把之前那套說辭又說了一遍。老太君並未疑心,又和她說了好些體己話。這一嘮叨,也看著太陽西斜了,慕雲夕起身告辭。
「你還是搬來將軍府吧,一個女孩子家在外也不方便。再有,說不定什麼時候皇上的聖旨就到了。」臨走,老太君說道。
「我是打算搬來京城住。明日我先去找找房子。」慕雲夕想到容若說了要另給她置辦房子,連忙推辭。見老太君不樂意了,只好說道,「若是找不著,就只能叨擾將軍府了。到時候,有的老太君煩的了。」
「也好。」老太君點點頭,知道這是慕雲夕最大的讓步。雖然相處的日子不多,但慕雲夕外柔內剛的性子,她倒是有幾分了解。且她身上自有一種獨立于世的淡定從容,不同于一般大夏國女子,她也不強人所難。
踏出祥雲居,慕雲夕本想再去見韓翼,但天色已有些黯淡,初春,黑的早,再不走,就趕不上出城的馬車了。想到此,她加快腳步出了將軍府。
果然,城門口就剩下一輛馬車,總算是趕上了末班車。出了城,郊外的風絲絲沁涼,慕雲夕縮在最內面,坐馬車都是些進城的文人或商家的管事,忙碌了整個白天,都閉目養神,「」的馬蹄聲在這寂靜空曠的郊外尤其的響。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向這邊趕來。靠門最近的一個人撩起簾子,騎馬人漸漸近了,慕雲夕一瞧,那騎馬之人竟然是韓楓。車內人俱是一怔。常在京城晃的人,自然有人識得韓楓,就算不識韓楓,對他胯下那匹千里馬也是識得的。
「這車上可有慕雲夕?」韓楓騎得是好馬,一眨眼的功夫就跟馬車平齊了。此刻,韓楓沖著馬車內低喝道,變聲期男孩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但不乏凌厲。
韓楓見沒人回答,撥轉馬頭就要走。
「喂,小瘋子,我在這里。」慕雲夕回過神來,連忙從車窗探出頭去喊道。
馬上之人一頓,迅速勒住馬,回過頭來,慕雲夕沒有錯過他眼底的那抹驚喜,可轉瞬間,那抹喜悅就被憤怒取代。
「慕雲夕,你長沒長腦子?」一聲低吼,韓楓躍下馬,不等慕雲夕走下出來,兀自踩上去,掀開簾子,虎眸冷冽如冰,「除了慕雲夕,全部都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