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了。」伊波爾道,仰頭望向迷霧的盡頭。
水尊玥不知何時站在他的旁邊,一雙深褐色的眼眸半眯著,射出來的目光像是要將迷霧穿透。
「不去與他道別麼?」伊波爾道,聲音冷清。
「等回來再對他。」水尊玥道,嘴角一彎,「我知道,他一定會等我回來。」
伊波爾與藤紫之間的事,水尊玥自是一點也不知道,可是,如他這般聰明的人又豈會看不出這個看似冷酷的保鏢在看向藤紫時掠過的溫柔,即便那人想盡辦法想要隱藏。他根本不想去追究些什麼,因為他知道,如今藤紫的眼里,唯有他一人而已。
方才只差一步便能去到藤紫的身邊,握著他縴長而白皙的手,說盡柔情密意的話,可是,終究沒能邁出那一步。他想起在小屋的時候,他與緩緩倒下的藤紫不過也是相差那麼幾步,他卻沒能抓住他,自己的承諾一再違背,憑什麼再對他許下永恆的誓言。
伊波爾余光掃過他漫不經心輕揚的嘴角,悶哼一聲,縱身跳下斷壁。
望著這個男人如黑豹般矯捷的背影,水尊玥收斂了一副玩笑面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對這個男人,以及這個男人背後的那個人,深信不已。想想幾天前兩個人還在屋頂把酒,此刻卻于廢墟間言歡。苦笑一聲,飛身追了上去。
在水尊玥三分強硬七分懇求的目光下,小光頭留了下來,答應與水麒麟先護送藤紫去雪霧村。在這最後關頭,他還是自私了,一方面確是不忍讓小光頭替他去冒險,另一方面,倘若自己一去不回,他需要一個人替他照顧宇文藤紫,至死不渝。
目送水尊玥與伊波爾再度走進黑森林,小光頭竟沒有像以往那樣掉眼淚。他吸著鼻子,模糊了雙眼,卻就是不再掉下一滴淚來。
「四天,四天以後,不見你們出來,我便沖進去。」水麒麟道,語氣不容辯駁。
水尊玥明白水麒麟的話中之意,他早就暗中通知水沫的事他也清楚,他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如若他回不來,便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水家與太陽神殿的纏斗廝殺。
無需多言,水尊玥含著笑點一下頭。水麒麟的目光暗下去,要讓他無端地去猜測最壞的結局,他寧願選擇相信他,相信這個水家未來的執掌人。
與伊波爾同行,腳程果然快了許多。臨出發前,水麒麟將剩下的幾發水家特質的合金子彈全數交予了水尊玥。握緊那些子彈,水尊玥與伊波爾快速穿行于森林之中,迷霧時而聚攏,時而又分散開來,兩人的身形忽隱忽現。
越往前行,濃霧盡散,一道霞光將頭頂蒼穹分成兩半。睜開眼,一座隱匿在雪山之中的白玉宮殿逐漸顯現出來。宮殿似懸于雲霧之上,通體斑白,由數十根擎天柱支撐著穹頂。遠遠望去,可窺見白壁上龍飛鳳舞的圖騰,雍容典雅,美輪美奐。
從未從這樣的距離看過太陽神殿,雖然並不意外,卻仍是有些吃驚。這般雄偉磅礡,塵世不沾,卻隱藏著那般血腥而又殘忍的事實。
伊波爾蹲,似乎在需找什麼東西,忽而,雙眉舒展,凜冽一笑,卻不往太陽神殿的方向去,而是順勢拐進了身側一片茂林。水尊玥只稍稍停頓了一下,便跟了上去,緊隨伊波爾鑽進茂林之中。
「就是這里了。」伊波爾道。蹲,掀開一塊方寸大小,荊棘遍蓋的草皮,跳了下去。水尊玥緊隨其後,順手蓋上了草皮。兩人各點了燭火,水尊玥這才看清,草皮之下,竟是一間密室。密室的盡頭是有人精心備好的食物和水,以及便于行動的衣物和各色香料。
兩人迅速換了裝,一人揣了些香料防身,用了些食物和水,伊波爾靠在壁上閉目養神,水尊玥則耐心等著他說出那人下一步的行動。正待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頭頂上呼嘯而過,少許碎屑從頂上落下。
「找到他,不論生死!」忽听得一聲吼,伊波爾猛然睜開了眼,迅即站起身來,握緊手中短刀。水尊玥急步上前按住伊波爾的肩膀,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決不可逞一時沖動,枉費了那人一片苦心安排。
伊波爾目光如炬,悶哼一聲,慢慢松開握緊短刀的手。
靜待一陣,腳步聲逐漸遠去,水尊玥攀上屋頂,掀開一小片草皮觀察外面的情況。忽而,一只血手落在他的眼前。順著血手的方向看去,那張臉,怎麼可能不認得?
「斯奇。」水尊玥輕呼一聲,伊波爾隨即攀上屋頂來,兩人合力將渾身是血的梅斯奇帶回密室。
伊波爾在為梅斯奇清理傷口的時候才發現,梅斯奇只是左肩上有道較深的傷口,身上染的血也不全是他的。處理了傷口,伊波爾替梅斯奇換上干淨的衣服,又喂了他一些水,梅斯奇這才清醒了過來,睜大了眼,一把抓住伊波爾的手臂道︰「走,馬上。」
「可你的傷……」伊波爾道,也顧不得主僕禮儀了。梅斯奇雖只是左肩受傷,可終是失血過多,面色越發蒼白,又加上身子本就嬌貴。
「快,必須……在他們回來之前,離,離開。」梅斯奇道,用力支撐起身體。
「照他說的做。」水尊玥道,往密室前方走去,斬斷用來拴住頂上草皮的麻繩。
伊波爾悶聲不語,跟在水尊玥身後,將梅斯奇抱出了密室。
遵照梅斯奇的吩咐,水尊玥抹了草皮四周的血跡,又將草皮重新蓋上,鋪上荊棘亂枝,頓時,密室儼然成了一個陷阱,如此一來,即便那幫人折返,也可拖住一些時間。
梅斯奇似乎早料到事情的發生,備好退路,三人一路疾行,落入眼簾的盡是前不久才拼命逃出的小屋。看到水尊玥臉上的驚愕,梅斯奇的表情卻異常平靜,輕聲道︰「這里,曾是大祭司烏索收養星星的地方,我也是偶然發現的,這麼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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