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里明明都是賣的破銅鏡,卻還來誑我!」
小鯢張牙舞爪的沖著那小販大噴口水,李劍凌一看,不禁失笑,一把將小鯢拉開,道︰「這些銅鏡可不是給你用來梳妝的,這還是男女信物,要買梳妝鏡,你去問問你韻兒姐姐,她應該知道哪里有賣的!」
這時候,狄慕華悄悄的來到李劍凌身邊,低聲道︰「你的民籍已經辦好了!」
李劍凌心中一顫,身子猛地一僵,而後又慢慢的放松了下來,瞬時間,像是被春風拂面一般,李劍凌感到了一陣無比輕松的快意,感激的看了狄慕華一眼,道︰「過幾天我便去拜訪狄老!」
狄慕華臉上浮起了一抹憂色,道︰「不用了,爺爺已經去魏洲上任去了,卻不知歸期!」
李劍凌一驚,道︰「怎麼這麼著急就上魏洲了!」
「如今契丹陷冀州,獨孤思莊難當大任,思來想去,陛下還是覺得狄先生最合心意,是以讓狄先生去做魏洲刺史,希望他能破契丹之圍!」
上官婉兒專門替武則天起草詔書,是以知曉許多內幕消息,契丹攻陷冀州之事,李劍凌卻還是第一次听說,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恐怕這還是機密,惶恐道︰「小子不敢知!」
「無妨,此事現在卻也不再是秘密了,只要莫去亂說便可!」
上官婉兒示好李劍凌,卻是讓背後的武覺靈有些悵然,一時間,卻是大為後悔告訴上官婉兒關于李劍凌的事情。
身為李令月和武攸暨之女,武覺靈再無心機,卻也有天生的敏感性,敏銳的感覺到了上官婉兒對李劍凌的變化,連忙說道︰「西街有猜謎,我們去那邊逛逛吧,有李劍凌在,咱們一定要得一個頭彩!」
被武覺靈這般一攪合,三人卻也不好再談國事,便又往前行起。
元宵節賣「破鏡」的人還真不少,卻是讓小鯢大感泄氣,抱怨道︰「真是奇怪,怎麼這麼多賣銅鏡的,卻都是破鏡子呢?」
「這破鏡可是有特殊含義的!」李劍凌笑道︰「你可听說過破鏡重圓的故事?」
一听有故事,小鯢的愁緒立刻一掃而光,馬上打起了精神,道︰「你說了之後,我便听說過了!」
「其實這個「破鏡重圓」這個成語流傳已久,早就不可考證了,但是卻有一個發生在隋朝,關于楚國公楊素的一段野史!」
上官婉兒和狄慕華,卻都是學富五車之人,讀書甚多,開始都以為李劍凌說的是東方朔所著《神異經》中的一個故事,此時卻听說是前朝的一個典故,不禁也生出了幾分好奇。
隋朝離現在,亦不過百多年,但是在大唐,這個典故卻是鮮為人知,未曾流傳開來,倒是在唐朝以後的宋朝流傳甚廣,宋人李致遠的《碧牡丹》以及唐孟棨的《本事詩》之中,都有詳細的記載。
而大唐政治氛圍開明,對議論前朝之言論,也不算什麼大忌,當然,一者是大唐胡風頗重的緣故,二者卻也是太宗皇帝,跟前朝大隋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關系,所以李劍凌說的很是放心。
「那為何平時不見有賣「破鏡」,獨在今日有呢?」
「因為永昌公主和徐德言在分離之前,就曾經約好,如若失散,他年正月望日之時賣破鏡于都市,不管天涯海角,冀得相見!」
女人最喜歡的,就是听愛情故事,哪個少女不懷春,徐德言、永昌公主、楚國公楊素,這三人之間的「三角戀」,更是深得大唐女性之心,而不會有什麼「永昌公主該進豬籠」的想法。
只是,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上官婉兒听罷,幽然一嘆,道︰「如徐德言如此痴情的男子,卻是世間少有,如楊素這般大度的男子,卻亦是不可多得,永昌公主有幸!」
言下之意,卻是生出了無比的羨慕之情。
這讓李劍凌好一陣郁悶,把上官婉兒月復黑的一片漆黑,好在這般想的,也就只有上官婉兒一個人,其他人卻都是被徐德言和樂昌公主之間,情比石堅的事跡感動的雙目含晶。
李劍凌微感欣慰,道︰「不過這都是野史軼聞,卻也做不得真,如今元宵節賣破鏡的來歷,也早已經說不清楚,卻也不知究竟是由此典故而來,還是徐德言夫妻從前人身上學來的!」
這時候,王良那貨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來,幽幽的說道︰「先生,我想作詩!」
為人師者,莫不希望自己的學生能揚名立萬,此時听的王良要作詩,李劍凌不禁大喜,道︰「那你作,上官制誥才情譽滿天下,能品評天下才子,正是你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啊!」
王良一听上官之名,頓時腌了,苦著臉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李劍凌一呆,道︰「怎麼了?」
「先生•••我我•••我做不出來啊•••」
幾個女人被王良的模樣逗得咯咯直笑,笑的花枝招展的,李劍凌卻是郁悶的,胸口像是堆了一塊大石板似得,氣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先生•••」
這時候,王賢也不甘寂寞的竄了出來,李劍凌沒好氣的道︰「你不是也想作詩吧!」
王賢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道︰「在先生面前,我哪敢作詩啊!」
「那你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不如先生賦詩一首,屆時開學,我倆也好——」
「咳咳——」
王賢正要繼續往下說,卻被王良的咳嗽聲打斷,猛地會意過來,立馬閉嘴,卻是一臉希冀的看著李劍凌,听王賢這麼一提,上官婉兒卻也是來了興趣,打趣道︰「李郎便以這前朝典故為意,賦詩一首,讓婉兒品評品評?」
此時,李劍凌真想掐死王良這玩意,上官婉兒雖能品評天下才子,但是李劍凌卻是一點也不想讓她品評。
她說不好,自己被打落塵埃,這不是李劍凌想要看到的,她說好,自己被高高捧起,卻從此烙印上了上官婉兒的印記,這亦非李劍凌所願,是以出頭也不是,縮頭也不好,卻是被弄得左右為難了!
佛家以為,「相由心生」,講究來世今生,因果報應,在李劍凌看來,這話卻是沒錯的,雖然如今大唐的和尚很是不靠譜!
但是從上官婉兒幾人對徐德言和永昌公主之事的不同態度,還真可根據「心生之相」看出這些人的不同性格和追求,上官婉兒的追求太危險了,刺果果的野心之相,還想著「三妻四妾」呢!
是以,李劍凌不願意跟上官婉兒有過多的交集,況且,誰也不能保證,上官婉兒和薛家之事無關!
如果薛訥遭伏一事,真如狄仁杰所說的那般,薛訥被伏戰死,只是因為洛陽城這些禍害,想要借此染指軍權的話,那麼上官婉兒這個長袖善舞的女人,極有可能知曉此事,甚至插手其中!
畢竟,這個女人的野心和她的美貌才華一樣,都是彪炳史冊的!
而且,上官婉兒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是無根之藤而已,在武則天身邊,她是靠著自己的才華,在其他人面前,她靠的是自己的美貌,但是她畢竟三十了,又能美貌幾年呢?
大風起,風雲變,在武周這個朝堂亂世,一旦沒了依仗,她便要被打落塵埃,李劍凌和她關系好,沒啥盼頭!
而武覺靈卻又不一樣,雖然她是李令月的女兒,又是武家的掌上明珠,但是武覺靈的為人,卻不似其母而像其父,雖然外表像頭小老虎,喜歡張牙舞爪,但是秉性上很是純良,心思沒有那麼多彎彎道道。
李劍凌自己的心思已經夠復雜了,狄慕華和王韻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身邊全是這種富有心機之人,那活著也太辛苦了!
當然,李劍凌的小黑暗,卻是連他自己也不想承認——他又何曾沒有考慮過利用武覺靈純良,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鯢和武覺靈起哄,狄慕華水靈靈的大眼楮滿是期許,王韻滿眼鼓舞,上官婉兒卻是期待和譏誚各半,李劍凌頓時覺得有些心慌起來,畢竟自己有的不是真才實學,一時間,卻又哪里「作」的什麼「好濕」出來?
俗話說得好,智慧的火花,都是被逼出來的!
看著上官婉兒雙目中的期待化作了失望,譏誚之色也愈發的濃郁,李劍凌心中憋著一口氣,卻忽然想起了李莫愁經常說的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來,頓時覺得元好問那首《雁邱詞》借鑒在此處,還是挺妥帖的。
略微刪減,李劍凌月兌口吟道︰「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渺萬里層雲,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是男人都好強,特別是在女人面前更要強,卻是往往笑的太早,以至于適得其反!
看著上官婉兒一呆,李劍凌心中頓時得意了起來,卻听上官婉兒皺眉問道︰「你這是什麼體?」
李劍凌心中一顫,覺得有些臉熱,覺得有點背涼,覺得自己被元好問坑了,但心虛不能弱氣勢,李劍凌心中叫苦,面上卻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道︰「某寫的是梨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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