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背叛,李瓊英絕望的面孔
第二天早晨,大霧。我從窗前目送著李瓊英消失在樓下的迷霧中,心中涌起一絲隱痛。我赤著雙腳站在地板上,木立著,許久。寒氣侵襲引起腳肚子一陣痙攣,痛得我彎下了卑鄙的身軀。
我將李瓊英銀行卡里的錢全部取了出來,一共是八千三百元整。
我要賭,要贏。要贏回輸掉的錢,然後還給李瓊英。
每個賭徒的心理都是一樣的,都是抱著孤注一擲僥幸的心理。賭讓人迷失心性,瘋狂的**和幻想充斥著整個身軀,痛苦而無力自拔。
那天上午,盡管我押注很大,但基本上是沒輸沒贏,平淡的結局讓我欲罷不能。賭需要瘋狂的刺激,讓靈魂和**在驚喜交加中交媾。
下午,我坐在撲克機台,這里玩得更大,更扣人心弦。
半個小時後,我贏了兩千多元,神情異常地亢奮,我絞盡腦汁計算著牌局的大小單雙的出現次數,用僥幸**夢幻的思維去對抗金屬的游戲軟件程序。
我的積分已經扺值一萬一千多的時候,一副絕好的牌局出現了。
這副牌局我曾經見識過,親眼目睹那個玩家一把就贏了四萬元,玩法是用我的全額積分剩以四,然後點擊單雙或大小。如果中了,就是四萬多元。如果輸了,自然就什麼也沒有。
心,狂跳著,我同時也在痛苦地決擇著。如果放棄這手牌實在是可惜,我翻看了顯示器上開出的大小記錄,已經連續開了十三次大點。按照慣常的思維和游戲的規律,不可能再開大了,應該是一次小。
連著抽了兩支煙,手指顫抖著點擊在開小的按健上。
撲克機沒有意料中的鳴叫,顯示屏閃動了一下,顯示出結束的字眼。
我失敗了,頭腦一片轟鳴,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
迷迷糊糊地有了意識後,置身在一群喧鬧的人群中。好像是車站,不時有女聲播著開往某地的車次即將出發,請旅客們抓緊時間上車。
我怎麼來到這里了?我不明白。頭痛頭昏心悸,渾身酸軟無力動彈。我倚靠在候車椅上,竭力想從混沌的思維中理出一點頭緒來,卻無法做到。我的腦海中對過往的記憶嚴重缺失,呈現真空狀態。
有人查我的票,我木然地望著他。他問了我幾句後,見我痴呆不語,就從我的手中摳出一張硬紙片,看了一下說:醒一點吧!你的車次還有半個多小時就要開了,不要誤了車。
我看了看手中的硬紙片,是一張車票,從這里始發至我老家的縣城。
我茫然不解,我怎麼來到了這里?我不想回家,回家干什麼呢!我要在這里掙錢,在這里生活,然後發展下去。
踉蹌著站了起來,在退票口退了票,扣除十元退票手續費後,還有二百元。我將錢放回褲袋里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口袋里還有一百元錢。
感覺到餓了,就在車站外面吃了一碗面條,很香,幾口就叭啦下去了。又習慣性地伸手模了模口袋,從皺巴巴的煙盒里掏出一支煙來吸著,吐著煙,煙霧在眼前繚繞著,慢慢地淡化。
身上好像有什麼聲音在響著,听了一會,那聲音仍在響。伸手在身上模索著,原來是手機,接通後貼在耳邊,里面馬上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我很奇怪,問她是誰?她哭著大聲喊道:你還有良心沒有,你為什麼拿了我的銀行卡,你是不是又在賭錢,你快點回來。
這個女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她是誰呢?我怎麼沒有良心,又拿了她的銀行卡去賭錢,我不明白,就問她是誰?她的哭聲更大了,震得我的耳膜嗡嗡直響。我將手機離開耳邊時,隱約地听說她叫李瓊英。
李瓊英,這名字也很熟悉,我為什麼記不起來呢!我這是怎麼了?我用雙拳擂打著自己的腦袋,迫使自己回憶起什麼來。
但是腦海里仍是一片空白,什麼記憶也沒有。
手機不時響起,每次接通後她都哭叫著叫我回去。這個女人怎麼了,是不是有毛病認錯了人呢。我很煩躁,就將手機關了,然後離開了車站。
離開喧鬧的車站後,突然茫然起來,我這是到哪里去呵,我又應該回到哪里?
天空中開始下起了小雨,不緊不慢地飄灑著,卻很快地將我的衣服淋濕了。我走啊!走。穿過人流車流,穿過閃爍著光怪陸離的街道,走進了一片燈火暗淡的小巷中。
我這是去哪里呢!我不解地問自己。
呆呆地站在小巷中,茫然四顧,小巷中行人廖廖,兩旁的民居隱沒在昏暗之中,好像都睡著了。
我不願驚擾這條寧靜的小巷,回過頭來,剛剛走了幾步,迎面來了兩個人,擦身而過時,我的頭上一震,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躺在醫院里,醫生說我昏迷了好幾個小時,腦部被人用鈍器砸傷,是治安巡邏的人送我來的。經過檢查,可能存在腦震蕩,讓我安心靜養。又問我是哪里人?在哪里工作?暫住在哪里?我的親屬或朋友同鄉怎麼不找我?並要我盡量通知他們,付醫療費用。
我斷斷續續地回應著醫生,說明天再通知他們。醫生問我身上還有什麼異樣的情況,我說頭痛頭暈心悸胸悶。醫生就讓我好好休息,然後看別的病人去了。
我知道我又一次遭遇了搶劫,也突然憶起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但我不敢回想這些,可是又無法抗拒這些。記憶如驚濤駭浪般地涌入我的腦海中,很快就將腦海里填充得嚴嚴實實的,無法容納其它的一絲半縷。
懺悔,痛苦,還有絕望的恐懼緊緊地包裹著我。
李瓊英啊!我害了你。我豬狗不如,我不是人。
用被子蒙住了頭,一任淚水長流,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叩問我:怎麼辦呢?現在該怎麼辦?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偷偷地溜出醫院。再躺下去,醫院收不到醫療費,肯定要讓警察處理,然後的事既麻煩又丟人現眼。三十六計走為上,出了醫院,有了自由活動的空間,就可以別外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啊。
走到一條繁華的街道,雖然是清早,但行人車輛絡繹不絕,路邊小吃攤上食物的香氣引起我的月復中饑腸轆轆,但我無法去享用,光身子一條,真的慘絕了。
好像有人在呼叫著我,扭轉身體看去,原來是兩名治安仔。叫我出示證件,我不想被抓住,邁著踉蹌的腳步就跑。
治安仔叫喊著追了上來,我的腳步愈發酸軟無力。
看看就要被他們抓住,我驀地躥進一條小巷,迎面一輛小汽車疾馳而來,刺耳的剎車聲讓人魂飛魄散。
我在車頭前倒了下去,一半是恐懼,一半是小汽車剎車後的慣性推倒了我。
我躺在地上,看到兩名治安仔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扭頭跑了。
小汽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很年輕,衣著光鮮,一看就知道是有錢的主。我馬上大聲痛苦地申吟著,扭曲著身子,盡管我覺察到身上並沒有受傷,沒有異常。
年輕的一男一女嚇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一個路人讓他趕緊送我上醫院或報交警處理,男的吱吱唔唔地說不能報警,他沒有駕駛執照。這個傻小子啊!還是私了吧。
我說你沒有駕證是非法駕駛,我也不難為你,你送我上醫院吧。
女的說給錢我讓我自己上醫院去看,就攙扶著我上了車。到了醫院門口,我的心一跳,這家醫院我剛剛逃了出來,再進去就麻煩了。就推說這家醫院不行,要他倆送我去寶安醫院。
男女商議了一會,說還是給錢我自己去看,我要三千元,他倆說沒有那麼多,只有兩千五百元。我同意了,拿了錢後讓他倆送我到金橋公園門口,然後下了車,徑直走進公園里。
在公園的一個角落里,我坐在木椅上,眺望著金橋老村的方向,那里有我住了兩年的租房。可是,我沒有臉面再回去,我不敢面對李瓊英,不敢面對自己的良心。
昨天晚上劫匪打暈我後,手機也被拿去了,李瓊英再也無法聯系上我,她會苦苦地等候我嗎?久候不至時她會自殺嗎?我無法想像她一個可憐的女孩能否闖過這道。我喪心病狂地給她刻下了深深的鴻溝。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特別地寒冷,肚子也特別地難受,就走出公園,在街邊的小吃店里喝了一碗小米粥和兩個包子,精神略微好些。但耐不住寒冷,就走進附近的游戲廳。
里面開著暖氣,讓人說不出的舒服,但喧囂聲又有些讓人煩悶。我徑直走向輪盤機,坐在押注台前,我對這里有些恐懼,但是我的理智卻無法控制我的腳步,還有我內心的**。
我掏出一千元丟在押注台上,讓服務員給我上分。但服務員看了我一眼,卻轉身走向服務台,說了幾句話後,服務台上的那個女孩走了過來,凶巴巴地讓我走,他們這里不歡迎我。
心中有股怨恨之氣直往上沖,我說我在這里輸了錢,憑什麼不讓我玩。
那個女孩輕蔑地看著我譏笑道:你這人有毛病,昨天輸了一萬多塊錢就倒下了,萬一死在我們這里,誰給你收尸。這兩天一個胖女孩天天在這里哭鬧著找你,煩死啦!你快走吧!老板囑咐了,不讓你進門,讓他看到會對你不客氣。
我冷笑一聲,扭頭看著輪盤機,不再理她。
女孩叫喊了幾聲,馬上過來三個彪悍的男人,看樣子是這里看場的打手。他們也不和我廢話,扭住我就往外面走去,將我推出游戲廳的大門,站在門口,凶狠地盯著我。
我知道斗不過他們,長嘆一聲,離開了這個令我淪落令我絕望的地方。
現在還去哪里呢,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金橋老村的租房我是不敢去的,萬一李瓊英還在那里,我該怎麼辦呢!
人一旦淪落到有家不能回的時候,比起喪家之犬都不如。
突然想起我的故鄉,好想回去,但心中的那個結始終無法化解,極度的自尊和自卑相互纏繞著我,讓我無法理智地處理眼前的困境。
我又回到了金橋公園,在角落里的木椅上躺下。冬日的陽光很吝嗇,灑在人的身上,絲亳沒有暖意。
我木然地睜著眼,仰望著天宇,心中一片茫然。我太累了,不願再想象和回憶,不願再有紛擾的思緒,這世上的一切恩怨恨仇都與我了無關系。
躺了半天後,公園里的保安將我趕了出來。
我又茫無目地地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金橋老村,看到熟悉的地方,心中悚然一驚,就在路邊小店買了一頂布帽,戴在頭上,將帽檐壓得很低,我不想讓熟識的人認出我,更加害怕會踫上可憐的李瓊英。
我能看到我租住的那幢房子,更能清楚地看到我租房窗口上藍色斑竹的窗簾。我向它窺探著,徘徊著。雖然間隔很近,兩分鐘就可走到,我想去呵,可又害怕。我不想去,可又拒絕不了良心的拷問。
猶豫著,窺探著,徘徊著,很久很久。
租房樓下好像騷動起來,我清楚地看到了李瓊英,心陡地顫抖起來,她被幾個老鄉拉扯著上了一輛小型客貨車,李瓊英哭叫著,掙扎著。
小型客貨車從我身邊緩緩駛過,我看到了車上李瓊英憔悴而絕望的面容。
那一刻,一把無形的利刃深深地狠狠地刺在我的心頭,劇烈地疼痛著。
我的心好像已經死了,不存在了,身體就是一副沒有靈魂思想的空殼。
黃昏時分,租房隱沒在一片昏暗之中。我最後向它瞭望了一刻,然後讓自己從這里徹底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