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院在胥開雲等人的手中一天一個樣兒的變化著,院子中的青磚地間叢生的雜草被一點點清除,空出來的地上架起一口巨大的鐵鍋,下面燒著火,鍋中是融化的、冒著泡泡的瀝青,東西廂房、兩側配房前都搭好了梯子,供工人上下攀爬,房頂上的瓦片早已經被取下,露出青虛虛凌亂無比的房頂.院子中到處都是水泥、沙子,一桶一桶的水提進來,把這兩種材料攪和成泥,又一點一點提進房子中去。眼前的一切,完全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舅媽,我和胥伯伯說了,回來在院子中開出一片地來,種點石榴、西紅柿、葡萄,再弄點爬山虎,到夏天,又好看又好吃,您也好拿這玩意當個消遣,您看行嗎?」
于芳半晌無言,她自感前幾天對孩子的態度太惡劣了,心中很是失悔,「小小啊,你孝順舅媽,我知道,這……可是,舅媽舍不得走啊,我和你舅舅成親之後,就住在那,……」
「舅媽,這也不遠嘛,您走路連一分鐘都用不了,再說了,咱家當初地震之後從來沒有認真的修葺過,房子到底怎麼樣,咱也不知道,要是萬一晚上睡覺的時候出了什麼危險,我不在您身邊,可怎麼辦呢?您看看,這里多寬敞?回頭大姐、二姐她們帶著孩子過來住,最起碼房子沒有問題,對不對?也省得她們大黑天的再往家里跑了——您就听我的吧,沒錯的。」
梁薇扶著于芳,也說道︰「是啊,舅媽,您就听他的話吧,這個倒霉玩意是您一手養大的,他是什麼脾氣您也知道,對不對?」
盧利瞪了她一眼,「我舅媽罵我就得了,你怎麼也罵我?」
梁薇嬌俏的啐了他一口,「就說!我問過舅媽了,舅媽說,我也可以這麼叫你的。」
于芳終于點點頭,「那,這個得多咱完啊?」
「八月底之前,今年國慶節啦、元旦啦,春節啦,咱就都可以在這寬寬敞敞的房子里過了。等大姐她們帶著孩子過來,得多高興啊?回頭您的那些外孫子、外孫女,在院子里到處跑,您老人家心里得多美啊。」
于芳撲哧一笑,「對了,小小,我听小薇說,你九月份又要走?這一次去多久啊?」
「這個事啊,舅媽,我本來想回頭好好和您說的,您看啊,我是這麼想的,九月初的時候,我去北(京),然後呢,在外地呆一個月,這一次去先是去看看那邊的情況,要是能夠有我賺錢的余地,我會留下,否則的話,最多一個月,我就回來。」
「那,你要是留下的話,咱娘倆不就離得遠了嗎?你……多長時間才能回來啊?」
「這個您不必擔心,要是我真的能夠在那里安,我立刻就把您接過去,您還跟我住一塊。咱娘倆還和在天(津)一樣。」
「哎呦,這哪行啊?我是老太婆了,還能跟著你風里雨里的跑嗎?再說了,你在那是賺錢,不是花錢。總陪著我,你的生意怎麼辦?」
「舅媽,這個您就別管了。剛才小薇說的對,我是您一手養大的,和您兒子也沒什麼區別,當兒子的孝順老娘,這不是最最應該盡的孝道嗎!這個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于芳心中滿意極了,笑著拍了拍他的頭,「缺德鬼!現在嘛主意都得你拿了,是不是?舅媽說嘛你也不听了,是不是?」
「什麼啊,您可別這麼說,等將來,我們倆有了小不點兒,怎麼教育孩子,都讓您拿主意,還不行?」
「哎?你支得夠遠的?把你養大了還不行,回頭還得給你養活小的?你還讓不讓我歇著了?」
「您要不願意那就算,我找別人。」
「你敢!」于芳立刻瞪圓了眼楮,「死孩子,我看你敢把孩子給別人的,我打死你!」
盧利和梁薇同時大笑起來,于芳有些窘了,一人一下的捶打著,「你們還笑?」
「好吧,我不笑了。」盧利收攏笑容,貼近了一點,「舅媽,您等著我的,要是成功了,我接您和姐姐她們去香港,咱們一家人好好享受享受生活。要是不成功,那也沒什麼,我老老實實回天(津),伺候著您,我和梁薇,給您養老!」
「缺德鬼!」于芳憐愛的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對梁薇說道︰「小薇,看見了嗎?現在學的多會說話,以前可不行,不把你氣得神魂顛倒的,他就不算完。」
「我知道的,舅媽,我和他一起上學,這個缺德鬼的德行,我知道得太多了。」
「哎,你怎麼還罵?」
梁薇白了他一眼,跟在于芳身邊,娘倆走進小院去了。
盧利琢磨了一會兒,這邊剩下的事情已經不多,等一會兒濱江道那收了攤,就帶曹迅到河東走走,該認識的人得讓他認識,以後都是要常常打交道的。「舅媽,我去一趟濱江道啊,晚上不回來吃了。」
「又不回來?」
「有事嘛,哎,小薇,你晚上在家吃吧,陪舅媽說說話。」
梁薇向他招招手,「沒問題,你別管了。」
盧利一路騎車到了濱江道,曹迅、胥雲劍、李鐵漢和李學慶正站在衣服攤位前說說笑笑,羊肉串攤位前是張清和宋建華,後者不停的忙碌著,把肉串和酒杯放在客人面前,7月底的天氣,兩個人張羅得滿頭大汗,真讓人有些心疼。
盧利轉頭又到不遠處的康樂公司,拿著幾根冰棍兒走了過來,「張清,宋大哥,來個這玩意嘗嘗,先涼快涼快。」
「哎呦,小小,你怎麼……沒事的,我們不熱。」
「什麼不熱,我看著都覺得熱,更不必提在攤子前烤火了。給!」
「那就謝謝啦。」張清也不客氣,接過冰棍,一邊翻騰著肉串,一邊大口咬了起來。「小小,這玩意可真是想不到,原來以為,夏天不會有人吃,誰知道正好相反,感覺比冬天人更多了。」
「更多倒不至于,關鍵在于人們開始熟悉了這種東西的存在,有很多人,甚至是從河東、河北過來的,就為了嘗這一口。至于冬天,那會兒還沒有打開什麼市場,自然就少很多了。」
「也對。照你這麼說,要是我自己單干的話,是不是也能有這麼多人?」
「當然。宋哥準備在哪里干?」
「我還沒想好,不過你放心,我當初說過的,絕不在濱江道上和你搶生意,這句話我絕沒有忘。」
「您也不必這樣戚戚,眼下咱天(津)市人流最多的地方,也就是這個濱江道了。其余的地方當然也有人,不過不多,您要是願意的話……」他的話沒有說完,張清突然說道︰「哎,宋哥,又有人來了,你幫著搬凳子。」
「好 。」宋建華未做他想,和盧利點點頭,管自忙碌去了。
盧利心中有點好笑,張清這樣突如其來的說話,他很知道是什麼意思,說起來,也是為了一個錢字啊!看看張清身上的白背心都已經被汗水打濕,盧利一陣心疼,且等曰後吧!」張清,你先忙著,我去一趟分局。」
「去局里?是不是上一次……」
「不是,我找楊隊有點事。」
「那行,你忙吧,這里不用你管。」
盧利轉頭走進分局大門,這里他也算是常客了,和門口的小警察招招手,管自入內上樓,進到辦公室,頭上的吊扇和身邊的台扇呼呼的旋轉著,李小平幾個正在大口大口的喝著熱茶,一口水灌下去,從張開的毛孔間,汗水如泉眼一樣的分泌出漿液!「哎呦,可熱死我了,小周,這可是剛剛洗的澡啊,你看看我這一身,又濕透了!哎,小小,你怎麼來了?」
「沒事,找宏哥,順便看看你們哥幾個。好家伙,看起來是夠熱的啊?」
「可不是嗎?偏偏楊隊今天跟缺心眼兒似的,非得找我們練習,你說,這天是一動一身汗,他還要打架,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想想也不錯,動作一下,出一身的大汗,然後洗個澡,不也是挺舒服的嗎?」
「舒服嘛?你以為都是你呢,最起碼能和他練上幾趟,我們都打不過他,讓他打得鼻青臉腫的,哪哪兒都是疼的,哎呦,可難受死了。」
「那,楊隊呢?」
「正洗澡呢,等一會兒……哎,來了。」
盧利看過去,果然是楊頂宏走進的辦公室,下面穿一條警用藍褲衩,上身**著,露出健壯且勻稱的肌肉,他今年有四十二三歲了,身體還保持得相當健壯,「小小,你怎麼來了?要來就早點來,咱哥倆好好比劃比劃……」
「比劃什麼啊,說實話,宏哥,我會的都是野路子,要是真的進了公安口,有機會和犯罪分子搏斗,那我自問誰也不怕,但要說咱們哥們之間較量、切磋,我打不過您。」
「廢話,你是說和我在一起,你不敢下黑手吧?」
「這麼說也不能算錯。」
楊頂宏瞪了他一眼,有心再下去和他比劃比劃,天氣實在太熱,沒有那份精神,而且他知道盧利說得不是瞎話,當曰在訓練房中兩個人比斗,盧利有數次機會擰斷他的手腕、腳踝和頸骨!「cnm的,你就和我能耐大吧,今天別說別的,不比也行,咱比喝酒,我們哥幾個一塊上,非把你小子灌溜桌不可——提前說好了,酒也得你出啊。」
「哥幾個想喝酒……沒問題,還非得比酒,我看你出手就不高!」
眾人一片大笑!說起來可能因為他是外人的緣故,和楊頂宏以及其他人從來都是言笑無忌,反而是李小平幾個,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和楊頂宏開玩笑的,「宏哥,車鑰匙呢?我今天晚上得用,明天還你。」
「你玩蛋去!你以為這是你們家的車,你想用就用了?快滾,再不走我讓他們給你上背拷!讓你嘗嘗專政的滋味。」
「和你說一聲是瞧得起你,你少廢話!非得我搶過來,然後從你這打出去是嗎?」盧利白了他一眼,轉頭到他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中取出鑰匙,「宏哥,我上一次和你說的事,可能得提前了。」
楊頂宏也不再開玩笑,問道︰「就是你要到香港那個事?提前到多咱?」
「現在看,九月初就走。」
「怎麼這麼著急?」
「倒不是著急,有些事啊,回頭咱們哥們找機會坐一塊,我好好給您說。」
「行。」楊頂宏點點頭,「你的事我會記著,哦,還有,小周,到車隊去,把吉普車加滿油。從我這拿油票。」
「楊隊,你可真行,剛才還說不給他鑰匙,現在連油也給他加滿?你對我們怎麼沒這個呢?」周浩鑫喃喃的罵著,一路下樓去了。
楊頂宏呵呵笑著,拍了拍盧利的肩膀,「來,過來坐。」
盧利和他聊了一會兒天,忽然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您也知道,我認識的人多,通過關系弄了幾條好煙,等一會兒你和我下樓去一趟,拿上來給大家嘗嘗吧。」
听見這句話,李小平幾個立刻圍攏過來,這些人都是大煙槍,特別是在有案子的時候,煙的消耗很大,但憑他們的工資,沒有那麼多的錢給他們抽好的,只得用戰斗、永紅、墨菊之類的次品對付,這會兒听見他說,自然不肯放過,「什麼煙?小小,嘛牌子的?」
「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小平,你下去拿吧,找曹迅、胥雲劍都行。」
李小平哈哈一笑,抓起衣服披上,一溜煙的沖了出去。盧利陪著楊頂宏說著話,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轉了回來,手里提著一個旅行包,當眾打開來,都是市面上根本見不到的品牌!從三五、健牌到萬寶路,從中華到熊貓,再到黃鶴樓,足足有十七八條之多。
「哎呦……」楊頂宏驚叫一聲,二話不說,先拉開自己的辦公桌,把煙卷全都塞了進去,「誰也不許動!以後都從我這拿!」
「別啊,楊隊,打開一條,咱嘗嘗?」
「嘗嘛?你會嘗嗎?這些煙回頭等來了兄弟省份的同志,咱們再拿出來——你們放心,我也不抽。」
「那也不能白拿來啊,打開嘗一根唄?」
楊頂宏終于拗不過這群年輕的小伙子,滿是不情願的從辦公桌里取出一條,珍而重之的看看,簡直像個守財奴,看那個都舍不得打開的樣子,讓盧利好笑,「就嘗嘗中華吧,這是咱自己的煙。國家領導人都抽這個呢。」」
打開包裝,一人分了一顆,楊頂宏打著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媽的,帶過濾嘴的是不一樣,最起碼不用弄得滿嘴煙絲!唔,這個煙比戰斗勁大得多,小小,你不來一根?」
「我不抽煙的,」盧利把車鑰匙在手中晃晃,「走了。」
「別又弄一車羊肉啊,這大熱天的,招蒼蠅。」
「知道,這次不會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