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雲歌披著夜色,從梳妝台取了錦盒,去了後院。
在最為僻靜的一處角落,是一座大大的用精煉純鋼打造的獸籠。如今,那一只雙目負傷,且渾身仍舊毒性未褪,甚是虛弱的雪獒靜靜地俯臥在籠中。
它的一雙眼楮被那毒鏢刺了瞎,毒性一路蔓延至全身,盡管不知道這劇毒會不會要了它的命,盡管這蜀門的劇毒也當真厲害,可就雲歌的估算,這一時半會兒,還不至要了這頭畜生的性命。
畢竟雪獒的身格不同于人,健壯得很,但是縱然是雪獒,就算能撐得再久,終究是熬不過這蜀門的劇毒,早晚都是一死,任是神仙在世都回天乏術。
然而她同時亦替這頭畜生感到可憐與同情,她知曉,它也並非是故意要襲擊,本性如此,再加上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而它只不過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雲歌挑了挑眉,緩緩地走近了牢籠,在籠門前靜靜地佇立片刻,忽然從袖中將錦盒逃了出來。
雪獒嗅覺異常得靈敏,縱然如今身子虛弱得不行,卻仍舊能察覺到陌生人的欺近,嗅到人的氣味。它緩緩地抬起頭來,龐然的身軀倚著牆搖搖晃晃地站立了起來,森白的牙緊緊咬合,唇齒間發出沉悶的嗚咽聲。
雲歌面無表情地站在籠門前,雙臂環胸,冷眼打量著這頭畜生,薄唇忽然翹起一抹詭譎的弧度。
她優雅地半蹲,將手中的錦盒打開,取出那根玉簪,手腕微微一晃,濃烈的異香便在空氣之中肆意地漫溢散開。
濃厚的香味一路飄入籠中,雪獒鼻尖不斷地嗅動著,毛發隨即直豎,渾身猛然一個機靈,只見它低低地沉嚎了一聲,一下子變得無比亢奮了起來,看起來又是狂暴又是躁動!
雲歌微微挑眉,也不知如今這般虛弱得它究竟從何而來的力量,竟一個挺身飛撲,生生得將拴住了它右足的鐵鏈狠狠地掙了斷!
雪獒一下子撲到了籠門前,一口就向雲歌拿著玉簪的手猛地咬去,卻被厚重的鐵欄擋了住,它一口咬在了鋼籠上,一雙血肉模糊看起來無比猙獰的眼楮頓時流露出嗜血的殺氣!
雲歌一雙鳳眸危險地輕眯,慢慢地晃了晃手中的玉簪,盡管雪獒雙目已瞎得看不見,然而嗅覺卻更是靈敏,身姿不斷得隨著她的動作而左右擺動,直至她揮手,將玉簪用力地扔進了籠子里,它興奮得高高地昂起頭顱,縱身一躍,一口將玉簪叼入口中,發狂了一般得甩頭,尖利的牙齒一下將玉簪徹底咬得粉碎!
雲歌冷冷地看了它一眼,唇角一點一點漠然地勾起,緩緩地站起身來,將錦盒收入袖中,轉身慢步離去,
*……*
翌日,一如雲歌先前所料的那樣,盡管慕容誠在此之前已是三申五令,不準將消息流出去,牢牢地封口,然而雪獒傷人的事很快便在慕容府傳遍了。
慕容芸很快便從丫鬟的口中得知了此事,愈發得坐立不安,她原本就心虛得慌,生怕有什麼萬一的,再一想那慕容雲歌平日里素來聰明警覺,她生怕她敏銳得察覺到什麼異樣,然而如今得知雪獒僅僅是咬死了雲中居一個小丫鬟,而慕容雲歌卻是安然無恙時,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了起來!
要說這慕容芸平時在後院愛玩弄心計,小聰明很多,為了爭寵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然而這人兒卻畢竟還女敕得可以,也畢竟從沒做過這般大逆不道的事,因此做起虧心事來甚是容易心虛。眼下見出了事,然而卻死了原本不該死的人,而她夜夜巴望著死的人卻仍舊好好的,眼見慕容雲歌竟然沒死,這心下又是不安定了!
慕容雲歌很聰明,且心思細膩,她生怕自己蓄意謀害慕容雲歌的事情敗露出去,因此這件事從頭到尾只有她一人知曉,縱然就連身邊的貼身丫鬟,她都前後小心地瞞著,生怕被背叛,那可是一步錯,步步錯了!
自從上一次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對于身邊的人,縱然是最親近的貼身婢女,她都不太敢相信了。更何況她身邊這些丫鬟,要麼太小心智不成熟,要麼就是膽子不夠大,做事也不夠沉穩,對她也不夠忠誠,她哪能放心?
那一日,慕容玲將那香料交給了她,也偷偷地告訴了她,這雲疆香料無毒,固然對人體並沒有什麼毒害,卻十分得厲害,在京城可以說是禁止販賣的。
那時她便覺得好奇,實在不解慕容玲的用意,慕容玲便偷偷地告訴她,這香料是雲疆世代流傳下來的奇門異香,聞著十分香,實則也並沒未含有任何有毒成分,然而這香料卻是十分邪門。
雲疆的女子家家戶戶幾乎都用這香料,且以此香料為雲疆先人賦予後代的最大福澤。隱居在山林的雲疆人世世代代均已打獵維持生計。雲疆的男子體格魁梧,身姿矯健,箭術精湛,且十分驍勇。平日里,雲疆的女子跟隨著丈夫狩獵時,便會擦一些香料在身上,縱然只是一點兒,異香便能遠飄百米之外。狩獵之時,便能莫名得吸引更多的獵物。
據說,山林間的野獸一旦嗅見這種香味,便會變得莫名狂暴躁動,更有甚者,獸性發狂!
然而這香料的制作工藝卻是極為復雜的,據說,這香料中是含有令家禽野獸均會發狂的物質。慕容玲將香料給她的時候,並沒有說太多,卻有意無意地暗示她,倘若將這香料抹在慕容雲歌的衣物上,若是將相府里的那頭雪獒給吸引了過去,借刀殺人,也能替她拔去一顆眼中釘了。
慕容玲還狀似無意地向她提起,她已將流蘇安排在了慕容雲歌的身邊,屆時讓她與流蘇里應外合,豈不是更能輕易得手。
然而卻讓慕容玲意料之外的是,慕容雲歌對于流蘇表面看似沒有警惕,實際上警覺得很。縱然到了如今,流蘇都沒能親近在她的左右,更別提近身了,她的身邊一直是由粉黛那個丫頭在左右伺候著,她根本靠近不得。
因此慕容芸忍痛割愛,將自己平日里最為喜愛的首飾拿了出來,涂上了那香料,送給了慕容雲歌。
她原本算計著,縱然慕容雲歌平日里再機靈,可這香料卻又不是毒藥,慕容雲歌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家,到底是喜歡漂亮的首飾,再加上這玉簪十分的珍貴,亦好看,哪個姑娘會不喜歡的?
只要待慕容雲歌戴上了這根玉簪,那麼只要借著機會放出雪獒,那麼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到時候,慕容雲歌一死,又有誰能查得出個究竟來?最多以為不過是一場意外,大不了的將那害人的畜生給處死,根本扯不到她的身上來!
這一盤棋,慕容芸可謂是費盡心機,用心良苦。可她根本沒能想到,雲歌對這些繁復的首飾品根本沒什麼喜好,再加上她向來對慕容芸警惕得很,她無端端地送上那麼珍貴的好東西,自然是有鬼在里頭。固然她一時沒模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這根玉簪上究竟是有什麼貓膩,因此自然不會收受。
慕容芸更沒想到的是,一個陰錯陽差,結果被咬死的只是區區一個下人,她心中更是郁結了,就怕這慕容雲歌細心起來,察覺到其中的端倪,繼而尋根究底,懷疑到她的身上了。
她可是見識過慕容雲歌的狠了,這要是讓她知道這玉簪上是被她做了一番手腳的,豈不是要尋她興師問罪?!
慕容芸這麼一想,更是坐不住了。原本盤算著到了晚上趕緊去找慕容玲商議一下眼下該如何行事,然而卻殊不知當真是人最怕什麼卻偏偏來什麼,這不,夜深人靜時,她方才出門,就一眼見到院落里站著一道亭亭修長的身影,一襲水藍色裙衫,清涼的月輝下,盈盈生輝,裙子迎風揚起,襯得人兒婀娜多姿,楚楚動人。
慕容芸心下一驚,當是誰,走近了幾步定楮一看,卻是猛地抽息不止,呼吸驀得一窒,臉上一片充愣。
「你……」她一時怔忡之際,微微睜大了眼眸,心中不由得心虛不已,節節後退。好似眼前站著的人兒不是她的妹妹慕容雲歌,而是厲鬼一般!
雲歌臉色不復往日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線柔和,然而偏偏是這樣溫柔的臉色,卻讓慕容芸心中愈感毛骨悚然。
雲歌淡淡一笑,說道︰「姐姐,都這麼晚了來打攪,實在是妹妹的不是。」頓了頓,她又狐疑地揚眉道,「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慕容芸頓時緊張不已,愣愣地解釋道︰「我……我只是睡不著,散散心罷了。」
「哦?」雲歌挑了挑眉,眉心緩緩地凝起,眼底難掩疲憊之色,臉上浮現出一抹楚楚悲涼之色,向著她緩緩地走了過來,低聲道︰「原來是這樣……我也是睡不著,總是夢見那慘死的玉珠……心里著實不安的很。姐姐,你……能否同妹妹說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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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能晚點要去醫院檢查的,因為不想斷更,所以忍痛碼了一章,明日這章會做些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