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方媽媽的話,方圓有些哭笑不得。方圓說︰「媽,你胡說什麼呢？難道跟你認干親,就一定是跟我有那種關系嗎？」
方媽媽語重心長地說︰「圓圓哪,媽是為你擔心啊！思思是個好孩子,媽也喜歡,認個干閨女就認了。不過,思思給你惹的麻煩也不少吧！你看雙華那一次在村里,一下子把思思給逼到了牆角,我就擔心她們將來會給你的工作帶來不好的影響。圓圓哪,你現在是全家的主心骨、頂梁柱！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爸,萍子一家,娟子一家,可怎麼過呀？」
誰說鄉下老太太沒有覺悟,誰說農村婦女沒有長遠打算？方媽媽一下子拿住了問題的本質,抓到了根子上。
方圓說︰「不認干親,說三道四的難道少嗎？媽,外面的事情確實很復雜,就算是我老老實實地什麼都不干,只要我還某個位置上,就一定時時刻刻被別人盯著,就一直會處在風口浪尖,處于被流言蜚語包圍的狀態里。你就听我的,認下這個干閨女。明天晚上,去金谷大酒店,一起吃個團圓飯、年夜飯。」
「啊,還要一起吃年夜飯？」
方圓不想再多解釋,說︰「媽,你在家等著我。過一會兒,讓爸也去,認識認識。」
「嗯哪。」縱然有許多無奈,方媽媽還是答應了下來,「讓萍子也去,好不好？」
方圓說︰「好,讓大姐也來吧。」
方圓通知司禮國︰「小司,把車準備好,我自己開車出去辦點事兒。」
司禮國說︰「好的,局長。」
方圓下樓後,司禮國已經站在了車邊。方圓點點頭,看到車子 亮,就知道司禮國的用心。方圓說︰「小司,你今天就不用跟車了。我出去辦點事兒,很快就回來。」司禮國說︰「好的,局長。」
方圓駕車,很快就來到政和小區,接上了父母和大姐方萍。二姐方娟也跟著下了樓︰「圓圓,我也要去。」
方娟這兩天就耗在政和小區。剛來東州,啥事兒沒有,方娟一家也不想呆在租的房子里,因此吃完早飯就趕到了政和小區,要跟父母在一起,加深加深感情。方娟跟方萍之間,依舊不太熱絡,方娟踢了趙春曉那一腳給姐妹兩個人之間造成的矛盾,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當然,這只是表象,真正根子上的原因其實也簡單︰親姐妹,在利益面前,其實也一樣不堪一擊。這實際上就是當下里許多親兄弟、親姐妹為了父母遺留下來的一套房子打官司鬧到了法院的根源所在。方萍也擔心方娟會分走弟弟原本只給自己一家的好處。在利益面前,親情也只能讓路了。同樣,方娟跟著下樓,何嘗不是擔心自己被排除在弟弟分享出來的利益之外？現在,剛剛到東州,就跟弟弟鬧僵了,方娟也急得鼻子里生瘡嘴角上起泡泡,現在也想著跟弟弟修復關系,畢竟自己一家春節可以這麼湊合過著,但開春總要有工作,總要有掙錢的門路,不能坐吃山空。而張大山除了會修理摩托車,其他什麼也不會,而方娟除了在家會當個母夜叉,除了生養了兩個孩子,其他啥技術也不會,夫妻兩個想了半天,也沒想好到東州後該學點什麼,干點什麼。方圓由于自己不受弟弟待見,連張大山現在都有點不听「黨指揮」了,方娟怎能不著急上火？
方圓看了方娟一眼,說︰「大姐、二姐都留在家里吧。如果中午要一起吃個飯,車里拉不下。」
方娟不去,沒什麼損失；方萍卻不樂意了,只好下了車。她狠狠地瞪了方娟一眼,內心增加了對二妹的不滿。
方萍不敢說不,看著爸媽上了弟弟的車,最後只能目送方圓的車離開。車走遠了,她理都沒理方娟,自己轉身上樓。
在車上,方媽媽忍不住又問︰「圓圓,我心里怎麼這麼不踏實呀？」
方圓說︰「踏實不踏實,都要去做。」
方媽媽說︰「我都不認識她。」
方圓說︰「今天見過了,就認識了。」
方媽媽說︰「圓圓哪,我心里怎麼這麼別扭啊？」
方爸爸說︰「老伴兒,你管不了那麼,還管啥？像我現在多好,每天有酒喝,每天有肉吃,兒子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折騰？方圓哭笑不得︰「我這怎麼叫折騰呢？爸,今天認的這個干女兒,也姓方,說起來,500年前,還是一家人哩。」
方競材說︰「哦？她也姓方？哎呀,說不定還真是一家人哩！咱祖籍山東,更早的時候听說是明朝時候從河南一帶遷到山東的,後來民國時候你太爺爺輩的又從山東闖了關東到了吉林通化這一帶。不知道這個女娃兒是不是山東或河南一支的方家人,遷到了浙江這一帶。」
方圓說︰「爸,你想得太多了。今天你認的這個干女兒,是江西人,不是浙江人。」
方競材閉上了嘴。方競材現在,就怕兒子批評。兒子態度一嚴肅,他就不說話了。
方圓的轎車停到了68中的門口,被保安攔下來。當保安看到是方圓時,嘴巴都結巴了︰「方……方局長,我馬上給您開門。」
保安認識方圓,方圓是68中的人哪！從68中出去的,現在是大局長,68中包括保安在內,都以方圓為自豪,說68中的方圓現在是市教育局局長(至少保安是這樣認為的)。更何況,方圓現在還保留著68中的黨支部書記職務,在學校宣傳欄里,方圓至今還排在第一位。
方圓說︰「謝謝。方淑娟副校長在學校嗎？」
保安說︰「在,她在辦公室。」
方圓說︰「我去找找她。」
方圓的車開進了院里,停在了綜合樓下邊。樓上,方淑娟已經看到了方圓的轎車,內心有幾分激動,有幾分忐忑。當看方圓從轎車里把兩位老人攙扶出來的時候,方淑娟再也站不住了,立刻一路小跑下樓,迎接方圓和兩位老人。聰明的方淑娟已經想到了些什麼,難道這兩位老人來這里,是為了明天的年夜飯嗎？
保安看著方圓與兩位老人進了綜合樓,也回到傳達室,偷偷地給邱正軒打電話︰「報告校長,有急事向你匯報。」
邱正軒說︰「學校里沒值班老師嗎？方校長不在嗎？」
保安說︰「在,在。不過,我還是要向您匯報。」
邱正軒說︰「什麼事？直接跟方校長說不行嗎？」
保安說︰「好像不行。方局長來咱學校了,還帶來了兩位老人。方局長說,他來找方校長。」
什麼方局長、方校長的,邱正軒听得有點糊涂,但下一秒鐘,立刻醒悟了。邱正軒問︰「是市教育局的方圓局長來了嗎？」保安說︰「是的,校長。」
邱正軒問︰「來多久了？」
保安說︰「半分鐘不到。」
邱正軒說︰「好,我馬上就到。」
我的個天,方局長到68中突然性視察,不管是私事還是公事,都是大事！邱正軒立刻換下睡衣褲,換上西裝。媳婦問︰「你這是要去干什麼,慌慌張張的？」
邱正軒說︰「方圓局長去68中了。」
媳婦也跟著緊張起來︰「啊？他大過年的去68中干什麼？」
邱正軒說︰「我哪知道啊？我必須立刻去！」
媳婦說︰「你別急,我給你帶點錢,我給你收拾包。」
邱正軒換好了衣服,媳婦也把包和錢準備好了。邱正軒說︰「謝謝老婆,我必須趕緊走了。」
邱正軒現在也是有車一族了。他開的車,正是當年苗群購買的新車。這是校長的特權,老師也好,其他學校干部也好,沒辦法攀比。公司里,老總坐公車；學校里,校長也享受專車。只不過,校長的專車,往往沒有司機,需要自己開車罷了。但這樣也好啊！開公家的車,燒公家的油,維修、保險,也全部都是學校拿錢,這一年下來,也得好幾萬,其實也就是校長的特殊福利了。
邱正軒隨著當上了68中的負責人,在家庭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媳婦,邱家人,媳婦家人,都開始有點圍繞著邱正軒轉的意味。跟方圓現在在方家的地位很是相似！
方淑娟在一樓大廳迎接到了方圓、方競材和方媽媽。方淑娟看到方圓,這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出來了。相對內向的她,此刻很是激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方圓說︰「淑娟,不要哭了,唱個搗米謠吧。」
語文課本里有一篇課文,是魏巍寫的獻給志願軍的散文《誰是最可愛的人》。里面有一句經典的話,就是志願軍在離開朝鮮回國之際,大批的朝鮮人員去火車站送別,志願軍戰士對送別的朝鮮小姑娘說︰「小金花,不要哭了,擦干眼淚,再給我們唱一首搗米謠吧。」
方淑娟是教語文的,自然知道這一段經典的台詞。但特定的時刻,一句略帶幽默的話,讓方淑娟忍不住破涕為笑。含著淚花的笑靨,卻不是如花似玉,而是丑得不能再丑,有點跑大街上嚇人了。
方圓沒有厭惡,只有憐愛︰「淑娟,這是我父母。你也姓方,以後就認個干親,當我父母的干閨女,好不好？」
突然而來的消息,讓方淑娟錯愕︰難道這就是方圓想到的讓自己參加他們家明天晚上年夜飯的辦法嗎？孔雙華會怎麼想？他們家里人會怎麼想？
方媽媽從眼前這個相貌平平的女子身上,卻品出了她與兒子不一般的感情。方媽媽不太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子,這也長得太丑了,哪里能配得上圓圓？就算是給圓圓當小老婆,也不合格啊！至少也得像思思那樣,又溫柔、又漂亮的女孩子才可以。兒子又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女孩子？不過,看這個女孩子的衣著、舉止,方媽媽也感受到了方淑娟的樸實無華,這也激起了方媽媽心理的共鳴︰都是苦日子里熬出來的人兒喲！
方媽媽說︰「閨女,你準備讓我們一直站在這里嗎？」
方淑娟說︰「阿姨,對不起。快請上樓吧。」
方圓說︰「以後就叫干媽吧。還有干爸！」
方淑娟實在有點開不了這個口。這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呢？
把方圓和他的父母請進副校長室,方淑娟請他們坐下,卻發現辦公室里沒有足夠的杯來盛水。如果不放假,方淑娟還可以去辦公室,要幾個紙杯；但現在,連紙杯都沒有。方淑娟說︰「對不起,伯伯,阿姨,我這里連水杯都沒有。我這就下樓,出去買幾個紙杯。」
方圓說︰「一會兒就去飯店了,不用喝水。」
方淑娟真地有些忸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有些尷尬地站在那里,竟然像個小孩子一般,搓起了衣角。方媽媽親切地說︰「孩子,坐下吧。方圓喜歡的孩子,一定是好孩子。我今天是見你第一面,就知道是一個多麼樸實、多麼善良、也很會居家過日子的好孩子！如果你不嫌棄,你就叫我一聲干媽,叫我家老頭子一聲干爸。以後啊,我們就是你的親人！」
方淑娟淚如雨下。
方淑娟哽咽著說︰「我怎麼會嫌棄呢？我是怕自己高攀不上！我還擔心,認了干媽干爸,卻影響到方圓。」
這最後一句話,直接點中方媽媽的心髒。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啊！
方圓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怕？我每天都在被別人嚼舌頭根子,嚼得多了,也沒感覺了。淑娟,叫一聲干爸干媽,以後你就是我妹,我就是你哥。在東州,我罩著你,誰敢欺負你？」
方淑娟淚眼中看著方圓,真想撲到方圓的懷里,痛哭一場。這個讓自己愛多恨少的男人啊,你越有情有義,我越是心亂如麻。
方爸爸說︰「你姓方,我也姓方,幾百年前,我們說不得還真是一家人。閨女呀,我兒子說了,你就听著行了。認下了,咱就吃個認親飯,給爸買瓶好酒,就成了。」
方淑娟有些羞澀,但還是鼓起勇氣,喊道︰「干爸,干媽！」
方爸爸痛快地答應下,方媽媽答應著,拉過方淑娟的手︰「閨女,以後啊咱就是一家人了！你是江西人,對不對？在東州也只是你一個人,對不對？」
方淑娟連連點頭。
方媽媽說︰「以後啊,你就把我那里,當成你的家,天天來我都歡迎。別總是一個人呆著,太苦。你苦,圓圓心里不好受。圓圓就是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幸福、快樂！」
方圓吃驚地看著媽媽,媽媽可真懂自己的心哪！要麼世人都說,母子連心。兒子心里的想法,竟然都能被媽媽猜得到！
方圓說︰「我就是這麼個意思。淑娟,未來你結婚也好,獨身也好,我爸爸媽媽的家,也是你的家。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做無根的浮萍,而是讓東州成為你第二個家鄉！」
就在這時候,副校長的門被推開,門口站著氣喘吁吁的邱正軒。他剛準備向方圓問好,卻看到了一臉淚痕的方淑娟。邱正軒忽然很後悔︰今天自己似乎不應該來,眼前的這一切似乎也不應該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