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方圓打電話的,是甌江區區長群峰。群峰對方圓,也沒講什麼說話的策略,開門見山︰「小方,冒昧地打擾你啦,听說馮省長要來東州視察,而且要視察職業教育？」方圓說︰「群區長,您得到消息的速度很快啊！」群峰說︰「可不是嗎？王平順剛剛跟我電話匯報完,我就給你打電話了嘛！我就擔心,我電話打晚了,誠意不夠,小方你已經有了別的中意人選,那我群峰可就追悔莫及了。」
方圓真沒有注意到,到底是誰來參加的市教育局職業教育緊急會議。不過,談到了正題,方圓也很感興趣。推動一項工作,最怕下面的人不捧場,不支持。有人來捧場,就是好事！
方圓說︰「群區長提出來,我肯定高度重視。我現在沒有辦法立刻給您打包票,但我會說,在同等情況下,優先考慮甌江區,好不好？」
群峰說:「這才是實在的話,我很感謝。」
方圓說︰「我對職業教育了解不多,這也是實在的話。我以前對基礎教育比較熟悉,在甌江區,我看了超過8所中小學。群區長,您能簡要介紹一下甌江區的職業教育嗎？」
群峰說︰「甌江區,原來就是農村地兒,現在也是一半城鎮一半農村。甌江區,是東州市的工作重地,大量的中小企業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甌江區。因此,甌江區的職業教育也應運而發展,做得還不錯。區里有職業中專4所,職業高中2所,社會各類培訓類教育機構超過百所。可以講,我們的職業教育,與全區的生產經營結合度最高,就是來培養各行各業所需要的熟練勞動者或技術工人。隨著甌江區的發展,未來全區的職業教育將會步入發展的快車道,區里也有決心、有想法,要把職業教育做大做強,更好地服務全區經濟和社會發展。小方啊,明天,我讓王平順去你那里,專程向你匯報,好不好？」
方圓難以拒絕。群峰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且不說群峰過去幾年對方圓的關照,就算是一個交情不深的縣區一把手說出來,方圓也難以拒絕。但方圓也有苦衷︰還差兩天就過春節了,未來兩天自己肯定超級繁忙,能不能擠出時間听王平順匯報,還真不一定。但在中國,人情大于法,人情大于天,幾千年來莫不如此。方圓說︰「好,我盡量擠出20分鐘時間,听取王局長的報告。」
群峰說︰「太感謝小方了。大哥跟你也不客氣,這一次馮省長的視察,對我很重要,請你一定支持。」
方圓說︰「我一定支持。」
群峰說︰「有的時候啊,時間拖得越久,越折磨人。想甩開膀子大干,卻名不正言不順；不甩開膀子干,看到別的區縣在快速地進步,我心里這個急啊！」
方圓完全理解群峰的心情。改革開放三十年,為什麼中國發展得這麼快？我們不可否認,這發展是不均衡的發展,有很多重復建設、產能過剩等缺點和問題,但正是各級的主官都堅持「發展才是硬道理」的堅定信念,加上要想被提拔,要想升官,上級除了看關系,還是要看政績,所以各級的主官主持一個地方的工作中,考慮的最多就是如何加速本地的發展。客觀上,這樣的考核機制,也引領了中國高速發展。當然,速度太快,也帶來了很多負面的問題,但這樣的發展,還是把一個一窮二白的中國變成了繁榮昌盛、世界第二的強國,老百姓從原來的吃不飽,到後來能吃飽飯了,再到後來有錢花了。原來一個家庭有輛自行車、有台收音機就不得了；而現在,多少家庭開上了小汽車,收音機通常只在開車的時候用一用,家里早就換上了液晶的大彩電、用上了可以聯通世界的電腦。群峰也不例外,他發展甌江區的壓力很大,現在,當著區長,干著區委書記和區長兩份工作,這工作壓力、工作量,都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他太需要發展了,他太需要得到社會各界特別是上級領導們的肯定了。能向馮省長當面匯報工作,也是展示自己的好機會啊！
方圓說︰「群區長,我會助一臂之力的。匯報材料里,也是可以提一提甌江區的。」
群峰說︰「太感謝了。春節期間,我們兄弟聚一聚。」
方圓勉強答應︰「好的,謝謝。」
群峰的電話剛剛掛斷,岑百強的電話打過來了。為了讓方圓看明白是誰的電話,岑百強都沒用座機,直接用手機。
方圓苦笑︰得,今天的局長辦公會,搞不好就開不成了。方圓連忙接通︰「岑書記,您好啊！」岑百強說︰「方局長好！」方圓說︰「折殺小弟了。叫我小方就好。」岑百強說︰「以前啊,是可以這樣叫的；以後啊,我感覺還是要正式一點,更合適的。」方圓說︰「岑大哥見外了。」岑百強說︰「在心里,我們可以彼此認成是兄弟；但公事上,我還是稱呼你職務比較好。畢竟,你現在也是一方諸侯了！」
有一點見外的意味,但換一個角度看,其實也是一種尊重。方圓接受了岑百強的這個建議︰「岑書記,謝謝你啊！」岑百強說︰「謝我做什麼？要說謝,是我要謝你啊！」方圓說︰「岑書記,能盡力的地方,我一定會盡力。但我現在什麼也不敢承諾啊！」岑百強說︰「這我也知道。我就是希望,在同樣水平線上,方局長能考慮,把職業教育的參觀路線,經過我們延平縣就好。」
好麼,都盯著馮豐同志了。馮豐同志難道是一根大香腸,誰聞到味道了,都想咬一口？一個馮豐同志,也不夠同志們分的呀！大卸八塊都不夠分呢！
方圓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岑書記,有件事我正想求您呢！」
岑百強說︰「好啊,好啊,我就希望你有事能夠麻煩麻煩我。說吧,在延平縣範圍內,我都答應你。」
這可是很牛逼的一句話！岑百強從縣長變成縣委書記,這說話的口氣也從商量變成了霸氣。看起來,縣委書記真地是絕對的一把手、土皇帝啊！
方圓說︰「听說馮省長要視察東州,如果馮省長要去延平縣,還請岑書記在匯報工作的時候,能夠多提提教育事業,多提提職業教育。」
岑百強一下子愣了︰這是怎麼回事？本來是自己要求方圓,馮省長來東州視察的時候,但凡是提到職業教育,最好能請馮省長到延平來看一看；現在怎麼會是方圓反過來求自己呢？岑百強正在發愣的時候,方圓說︰「我給岑書記保證的是,如果馮省長來東州教育局,延平教育的亮點,特別是職業教育的亮點,一定會出現在匯報稿里。」
岑百強畢竟是身經百煉,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好啊！方局長,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好,就這麼定了！我們互相支援,首尾相顧,這樣最好。不過,還是有一件事要求到方局長。」
方圓說︰「岑書記請講。」
岑百強說︰「如果馮省長提出要視察東州的職業教育,請方局長一定推薦延平縣。」
方圓也是人小成精︰「放心吧,我一定會推薦延平縣職業教育辦得最好的學校。不過,馮省長視察的項目和內容很多,職業教育只是其中一個方面。延平縣距離市區有點遠,我不能保證馮省長一定要去延平。」
岑百強頓時理解了方圓的意圖,說︰「明白。這麼說,貼近鹿堡區和龍灣區的縣區沾光了,我們雁蕩山區的這些縣,就有可能連雨點子都滴不下來。」
方圓說︰「這可真不一定。我知道,岑書記2008年的招商引資工作相當出色。我提個建議,供岑書記參考。」
岑百強說︰「請講。」
方圓說︰「岑書記可向葉書記專題匯報延平縣招商引資工作,邀請葉書記前去視察。如果能形成到了春節之際,延平仍然是一片大招商、大建設景象,我想,葉書記就會把延平縣作為馮省長視察的區縣點了。岑書記,到時候,一定要多提提教育,為教育爭取更多的露臉機會啊！」
按照岑百強的官場水平,方圓一點岑百強即通。岑百強只是在今天听了教體局局長匯報之後,心中急切,才著急給方圓打去電話。當然,如果在心平氣和狀態下知道馮省長要來東州視察的消息,那麼岑百強也會想辦法向葉繼成匯報和爭取其他的機會,並不一定是職業教育的機會。畢竟馮省長來東州,最多兩天,去的地方很多,還要抽出半天的時間,听取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匯報,來延平縣的可能性也不是特別大。為了職業教育,跑到延平來,本來就是希望渺茫。而如果請馮省長、葉書記來延平看招商引資,那麼馮省長感興趣,葉書記臉上也有光！岑百強說︰「好啊！只要馮省長來延平,我一定把教育工作大說特說。」
方圓說︰「謝謝岑書記了。知道您忙,就不佔用您寶貴時間了。」
岑百強說︰「我怎麼感覺,這電話不是我打給你的,是你打給我的。」
方圓說︰「我這邊,局長辦公會還在停著。岑書記,實在不好意思。」
岑百強說︰「原來如此。真是不好意思,方局長。今天我就去市里,向葉書記匯報延平縣招商引資工作。晚上,方局長賞個臉,我專程向方局長賠禮道歉。」
方圓說︰「怎麼還用道歉？岑書記言重了。」
岑百強說︰「道歉是道歉,其實我就是想跟方局長見個面。好久也沒見了,怪想的。請方局長一定出席哈！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方圓說︰「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與岑百強通完電話,方圓感覺還會有不少人會打電話來。正準備關機,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呈現在方圓的手機屏幕上。方圓不想接陌生電話,畢竟自己現在也是處級干部了,隨便一個人就給自己打電話,那自己一天就得忙死！可是,屏幕上顯示的「南京地區」四個字,一下子引起了方圓的高度重視︰難道是她？
方圓心念一動,果斷地接通電話。電話的那邊傳來有些陌生但又透著莫名親切的聲音︰「你是方圓嗎？」
方圓說︰「是我。你是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