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惡搞過頭了,辛亥那啥的就別太當真了……】
年羹堯和左未生兩人糾結而迷茫,好在這不是需要馬上定策的事,還有時間跟南面討價還價,而且終究是好事,三月的平壤雖冷,兩人心頭卻是熱乎乎的
四月時,南方遠處,萬里之遙的某座海港里,雖是風和日麗,暖得穿一層單衣足矣,可某個胖子的心底卻是冰涼透頂
「我到底是發了什麼昏,居然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蹲在茅廁一般的酒館里,裹著腥臭的海風,喝的劣酒跟尿水沒什麼差別,身邊居然還滿是洋夷蠻子?」
杯中物就像是將落的眼淚,這一刻,鐘上位覺得自己又陷落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這里是爪哇的帝力港,沒有清幽雅靜的茶館,也沒有香氣四溢的酒家,小酒館里多是袒胸露臂的水手,黑發褐發金發紅發,黃皮白皮黑皮棕皮,什麼妖魔鬼怪都有,操著嗚嗚哇哇的夷語喧鬧不止
帝力本是葡萄牙人經營起來的香料集散據點,之後被荷蘭人佔去,而英華崛起後,這里又成了華商在爪哇東面的活動據點當英華南洋殖民熱興起後,這里成了穿越爪哇南下的中轉要地
此處是個三不管地帶,不管是葡萄牙人、荷蘭人,還是也開始在這里出沒的不列顛人和法蘭西人,都不敢貿然主張帝力的所有權,以免惹來英華的干涉而靠著財大氣粗本國的海軍又近在咫尺,南洋公司就成了此地的無冕之主
帝力並不是英華國土甚至都不是次一級的公司托管地英華此時還無心接收滿是老外的帝力,而南洋公司也援引西洋公司殖民特許狀之例希望將此變作海外殖民地獨收其利維持現在這種氛圍吸引多人來往此地,自然是既定的發展路線,因此帝力就是一塊法外之地
但這法外說的是外于各國之法,並不是說毫無規矩葡萄牙人荷蘭人來此地,本國人第一句話就是勸誡︰「別得罪賽里斯人尤其是那些穿著華貴絲綢長衣的老爺這種人油水是肥厚,可你們也得有命享受」
至于那些不列顛和法蘭西的楞頭青,大家就樂得抱著胳膊看熱鬧,每天總有人被綁到碼頭上抽鞭子,甚至直接消失幾年下來,帝力甚至都有了「惡魔之門」的昵稱當地華人則轉譯成「鬼門關」
鐘上位鐘老爺就是洋人惹不起的那種人,因此他在酒館里傷懷悲秋,卻沒什麼洋鬼子來找他麻煩
但鐘老爺對此待遇沒有絲毫感覺,便是知道,也不覺得是什麼大面子昔日他好歹還是上千人的東主,灑出大把銀子,雖是裝模作樣,也能換得那上千人跪地叩拜,山呼鐘大老爺萬歲呢
問題就在這上面了,他鐘大老爺,放著交趾的煤礦和江南的煤生意不顧,為什麼會跑到萬里之遙的帝力來呢?
「昏聵的朝廷可惡的東院狗眼看人低的西院」
回想往事,鐘上位就是一肚子氣
「狗日的交趾人」
最後怒氣都撒在了交趾人身上,鐘上位的煤礦沒了,原因是交趾內附已成事實,即便仍未完全落定,但已是大勢所趨
一月下旬,朝廷宣布,交趾內附之心赤誠,而其土也本為華夏舊地,因此不能推卻為免交趾人心動蕩,朝廷也不會馬上接收,而是先調理交趾內政,再視情況改制
消息一出,交趾煤業的股票應聲下滑,而朝廷的相關舉措,包括嚴格審查煤業用工狀況,清理「關門割伙」的勞作方式,讓交趾煤東們人心惶惶
為何會有這般變動?因為交趾煤業是英華民間資本勾結交趾官僚而造出的壟斷行業,煤東們在交趾所得的暴利,很大一部分來自交趾低到令人發指的工價沒有西家行,沒有英華律法約束,沒有儒墨之士代言,交趾煤工幾乎就是工奴,被英華煤東們剝皮抽髓般地壓榨
工錢低,不給死傷撫恤,吃喝住條件惡劣,這都還不算什麼,起碼還是「開門割伙」,也就是來去自如,煤工干不下去可以不干可交趾煤業卻興起了「關門割伙」的方式,也就是將煤工視若奴隸,誘騙乃至強迫煤工簽下數年長契,然後就再沒了人身自由
不僅如此驅策交趾人,煤東還從呂宋等地收買大量土人,以土人的命來換煤,以至于國中見識過交趾煤工狀況的儒墨之士憤怒地發出了「一車煤一條命」的譴責之聲
現在交趾要內附了,自然不能再容忍這種事情繼續存在,至少再不能這般明目張膽,毫無底線因此在可預見的未來,煤業的人工肯定要上升,利潤必然下挫,國中還有風聲,說朝廷要從重處置一批惡德煤東,以此安撫即將內附的交趾人,這正是交趾煤業股票猛跌的原因
交趾煤業作為一個既得利益集團,匯聚了巨萬資本,肯定不甘就此束手待斃
可跟英華國中大義比起來,他們的力量太小,而他們背後還有一只螳螂,那就是以石祿礦業為首的興礦業巨頭他們所組成的英華聯合礦業公司,通過鐵礦銅礦的大規模運作,嘗到了大規模資本運作的甜頭,同時也有了豐富的深礦挖掘經驗和成熟的軌道運輸技術借著交趾內附,煤東們收益縮水的機會,將零散的煤東們吃掉,獨佔交趾煤業,這就是大魚吃掉小魚的絕佳演繹誰讓這些煤東們都是分片包干,只滿足于以人力挖煤,不願也無力在技術上投入呢?
鐘上位和交趾煤業聯合會的煤東們就這麼無情地被巨頭資本碾過,本是交趾煤業的開拓者卻成了過河拆橋的犧牲品,鐘上位當然不甘要痛罵為此事保駕護航的朝廷,推波助瀾的東院以及踹開小戶抱巨頭大腿的西院要罵那些一步登天的交趾賤民他們憑什麼也能成英華國民?
當然鐘上位的煤礦也不是被強奪走的,而是被換股收購的,現在他是改組後的交趾煤業公司股東在董事局里還有一席之地可不管是收益還是地位,都不能跟以前單獨佔有一座煤礦時相提並論
因為沒了獨立的原料來源,鐘上位在江南的蜂窩煤公司也失去了競爭優勢在煤業上傷透了心,鐘上位干脆把自己一手拉扯起來的渠道網絡賣給了其他公司一身輕地回了廣州,打算再次當寓公
挖煤行商多年,鐘老爺已積下豐厚家產,除開股份、屋舍以及田地存在各家銀行以及藏在家宅鎮邪保命的銀子就有二三十萬兩,在廣州舒舒服服養老足矣
可鐘老爺怎會甘于寂寞?這就是他揚帆萬里,來到帝力,置身于蠻夷之間的原因,而現在他卻非常後悔
正想到傷心處,幾人進了酒館,都是黑發黃膚,領頭一人戴著無翅烏紗,一身鮮紅中衫,腰挎長刀,面目沉凝,不怒自威,酒館里的喧鬧頓時壓下去三分在座的洋人們都看得出此人是賽里斯陸軍的軍官,領章位置無星,該是退役的跟端坐酒館正中,無人敢去滋擾的那個衣著華麗的胖子相比,這種人惹不得
跟著後面進來的兩人,再次壓低了酒館的聲音,幾個也許是心里有鬼的洋人縮手縮腳地模向酒館後門,酒館老板也小意地迎向兩人,看目光方向,是以那個黑臉瘦子為尊
黑臉瘦子不耐煩地揮開老板,再恢復一張熱誠的笑臉,對身邊那書生模樣的人道︰「梁總司也看得真遠……是是,不提梁總司,便是王總司三位,憑這身份,肯萬里拓業,也真是人中豪杰沒得說,我熊麻子有多少力氣都會使上,帝力這地方,就是給各位老爺開的」
自稱熊麻子的瘦子轉向鐘上位,一張黑臉笑得爛︰「哎喲鐘老爺,怎麼老板也瞎了眼,居然不招呼人來伺候您?這里的鬼妹可是別有風味……」
一邊酒館老板趕緊辯解道︰「是老爺不要的,不關小人的事啊」
這老板該是個在爪哇已經生根落地的葡人,一口粵語居然說出了閩南腔,份外詭異他當然得小心伺候這個熊麻子,南洋公司以黑幫模式,把帝力劃為幾片,扶持幾個地頭蛇各管一段熊麻子是這一段的大佬,等同他們這些小生意人的衣食父母
熊麻子和鐘上位都沒理會他,鐘上位甚至都沒怎麼理會熊麻子,看向那個紅衣和書生,哀怨地道︰「辦妥了沒?早妥早上船,早死早生」
那兩人似乎早習慣了鐘上位這怨婦模樣,也當他不存在,跟那熊麻子入席直接談起了正事
「從這里到東明州的靖海港要八天,再從靖海港到珊瑚州要六天,也就是半個月時間珊瑚州那里的確有銅礦,據說還有金礦,不過這年頭誰都說自己的公司領地里有金礦,是不是真的就難說了」
「仙洲公司……就是一幫海軍伢子湊出來的野路子探險公司,還吹噓說南洲東南五千里還有一座萬里大島,結果又沒帶回來詳圖,他們恐怕是被風吹到了下東洲」
「是是,說珊瑚州,有河有原野倒是沒錯啦,可我听他們說到過,要再朝陸地深處行百來里,才有大河,還得繞開一座大山,山上也許有土人不過估計也就是一窩幾十個,很輕松就能解決掉」
熊麻子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本冊子,封皮上是「欽定南洲地理志」,紅衣和書生也都各自掏出一本,熊麻子仔細一瞅,嘆道︰「我這是十三年版的,老爺們都是十五年版的,獻丑了」
兩人搖頭不在意,翻到標注為「珊瑚州」的一頁,問起諸多細節見鐘上位還在要死不活,紅衣一巴掌拍上去︰「鐘老爺啊,朝前看我都丟下了香料公司的一攤事,家里還有三個老婆,五個兒女眼巴巴等著,你還在愁什麼呢?」
書生笑道︰「鐘老爺愁的是接下來的海路,他恐怕要吐掉腸子和膀胱了」
這一人嘲笑自己如婦人般念家,一人嘲笑自己沒有歷練,鐘上位終于振作了一些,猛吸一把鼻涕,舉杯一飲而盡,再抹嘴角時,眼中沒了淚意,只剩下熠熠生輝的瞳光,咬著牙道︰「我愁的是這日子早一日到珊瑚州,早一日榨出銀子來」
鐘老爺是明白自己的傷心處了,太遠啊,從廣州到帝力就是萬里,再從帝力到他們的目的地,南洲東面的珊瑚州又是近萬里,當年他在交趾挖煤,都覺得思鄉心切,而現在從廣州到珊瑚州,乘快船也得四十天,怎叫人不心慌意亂呢
不過瞧在銀子,不,事業的份上,再遠也不算什麼了說到遠,有誰比那東洲伯範四海跑得遠?人家可是越洋三萬里……
再說了,遠不遠也不能光看距離,還得看時間四十天是一般快船,如果換成香港船廠的那種追風船,三十天不到就能行兩萬里而三十天麼,如果是在內地走陸路,還不夠從廣州行到金陵呢
一番心理建設後,鐘老爺有了心氣,也加入到了討論中
紅衣是扶南的李順,書生是江南的王之彥他們三人代表「珊瑚州公司」,正要去南洲的珊瑚州開礦
三人湊到這一樁事業上也是機緣,王之彥本在江南當鹽業公司的大掌櫃,江南安定後,他對只是一手進一手出的鹽業也有些厭了,本在猶豫是投身官場,還是自立成業他的大東主梁博儔對他說,今世已非往世,功業名利多在外,好男兒就該放眼寰宇,去干一番大事業
梁博儔跟西院關系密切,已經感受到了元宵時御前會議的風聲,所以才有此一說王之彥動了心,加之有梁博儔入伙,做什麼都有靠山,于是風風火火行動起來
首先就是找辦事的合伙人,梁博儔只當東主,出股銀不管事,為示誠意,也不塞人,王之彥就想到了好友李順和鐘上位當初他們三人從廣州去江南時,可是同一條船上的蚱蜢
湊巧,李順此時剛從禁衛十七師退役,回扶南繼續料理自己的香料公司李順在陝西接出了自己的族人,三個媳婦也生養了兒女,覺得這輩子似乎已無所求,正是茫然之際鐘上位又在廣州悶得磨皮擦癢,三人一拍即合,合伙注冊了珊瑚州殖民公司
珊瑚州在南洲東面,位置已是極偏遠,這原非他們本意
南洋諸島早被瓜分一空,爪哇東面,被定名為明州的萬里大島【1】,就被台灣鄭家和福建施家所組的殖民公司各踞了東西,分作西明州和東明州而呂宋之南,爪哇之北雖還有無數島嶼,可都是煙瘴莽林,還有無數土人,開發起來的工本太高,也不是合意之選
那麼合適之地就只能是南洲,經過多年的探查,南洲的概貌已基本清楚,通事館定期的《欽定南洲地理志》上,各家殖民公司已遍布將南洲廣南陳家建了西北角的離州,東面鄰居是福建藍家的理州,再東面是福建林家的朗州東北角的半島是廣東沈家的崇州
這些據點之間夾雜著大量探險公司確認的有產及適合墾殖之地,可王之彥心氣大,覺得這些地方夾在其他人中間,向南又都是荒漠,發展潛力不大于是他找到了東面的珊瑚州,據說此處外海鋪有千里珊瑚礁,令人心醉神迷,因此命名為珊瑚州【2】
此處早被仙洲探險公司模索過,說有銅鐵礦產,地方也適合墾殖養人,三人一咬牙,就從仙洲公司那買來了殖民權,要在此處開礦建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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