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灰暗陰沉,他的懷表已經在被捕時被一個兵頭裝進了自己的口袋,扯著那個送飯的獄卒說了不少好話才告訴他今天是臘月初八。
臘月初八,臘八,今天是石黑虎三十歲的生日。
景卿端著一碗看不清顏色的稀粥,沒有一點喝下去的**,不是他嫌東西糙,只是他胃里被一個叫石黑虎的男人塞的滿滿的,不僅是胃,是五髒六腑,是身體的每一分,每一寸。
一想到這個也許,景卿的心髒就像給一個大手揪住,掌控窒息之間,那手掌的指尖狠狠的戳進去,不,不,不要也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那麼短,還沒有在同一個床上睡到日上三竿,還沒有牽著手踏過萬水千山,還沒有在細水流長的日子里把溫存一層層積累沉澱,還…沒有來的及對你說一聲我愛你。
一張浸了水的桑皮紙覆在景卿臉上,景卿這才明白這幫小人要對他用「貼加官。」
明明听不到任何聲音,可是石黑虎的話卻像是直接印在心里,那樣的深刻。
「龍大少,你就交出來吧,我還能給你買口棺材找塊好地。」
「好,你沒哭,是我哭了,石黑虎把我弄起來,我惡心這個地方。」
景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回握住大只大手,告訴他他一直都在。zVXC。
這是,要死了。
十幾個兵頭把陳遠橋圍起來,那廝在人牆里白著臉跺腳喊︰「行刑,快給我行刑。」
拿著桑皮紙的行刑官,看著本已經不動的景卿忽然又劇烈的掙扎起來,甚至還有低低的哀叫。他大吃一驚忙把手中的第四張紙蓋上去。
第一張紙貼在臉上,景卿就覺得呼吸憋悶;第二張紙貼下去,景卿憋得胸腔疼,處于本能他掙扎著手腳,想揭去臉上的障礙,甚至伸出舌頭拼命去舌忝那桑皮紙;第三張紙貼下去,景卿一陣陣眩暈,強烈的嘔吐感充斥在他喉嚨間,在身體的深處,每一寸都疼的如撕裂一般。
看不到邊緣的黑色空間里,出現了一點細微的光亮,一個落寞孤單的背影出現在景卿的視線里,他背對著景卿在一聳一聳的抽動肩膀,像在無聲的哭泣。
「你過來,我告訴你。」
好像過了一瞬,又好像過了千年,景卿听著耳邊有人在哭泣,他卻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在人世還是陰間。
景卿動了動手指,想要抓住這個人,不管是在哪里,讓他感受到他的存在,一下就好。
這正是龍貴想再見景卿的目的,沒有印章,商號的很多銀錢他都動不了,所以他歷時來了興趣。
在意識完全喪失的那一瞬,他听到石黑虎在他耳邊喊︰「景卿。」
景卿的雙手被縛,聳著肩膀擦臉上的口水,他厭惡的白了龍貴一眼,低低的說︰「龍貴,你知道萬泰商號的印章在哪里?」
景卿眼眸一眯,抬腳對著龍貴的心窩子就踹下去,這一腳夠狠夠大力,龍貴結結實實的被踹在對面的牆上,一口血噴出直接就歪著頭暈過去。
經才訴時。景卿被從未體驗過的痛苦壓進了深淵,在無邊的黑暗里,他感官的功能正一點點消失,只剩下要撕碎自己的痛楚。
保安隊長一看嚇的大聲喊︰「保護縣長大人。」
情到濃時,怎舍分離。
「石黑虎,你哭了嗎?」景卿想問,可聲音在喉嚨里變成了咕咕聲。
石黑虎發出一聲狂叫,一下子撲在景卿身上,沾著淚水的臉在景卿臉上來回磨蹭,大當家冷靜睿智的氣度蕩然無存。
石黑虎,你以一個強者的姿態霸道的闖進我的生活,讓我從最初的不甘、想打敗你到後來看到你的脆弱、想讓你快樂,我知道我淪陷的太快,我也知道我掙扎的辛苦,可是我不後悔,因為你,我才知道什麼是愛情,因為你,我才得以在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後還有好好活著的勇氣。
「貼加官」是從古傳下來的的一種酷刑,用濕了的桑皮紙蓋在犯人的臉上,起先犯人會因為缺氧手腳掙扎,蓋到第五張紙上,人就窒息而亡。那五張半干的紙疊加在一起。一揭而張,奧凸分明,猶如一張面具。
龍貴看看四周全是荷槍實彈的兵丁,再看龍景卿,雙手被綁在身後,渾身是血跡,就大著膽子向前,傾身凝神去听。
「景卿,我快起來,起來打我,我來晚了,我說要保護你,可是我沒做到,害你受這樣的罪。」
陳遠橋享受著景卿痛苦的表情,說道︰「別讓他死太快了,我得回去,真不忍心看著這麼俊俏的青年這樣的死去。」說著竟然真的離開了。
「景卿,醒了就看看我。」溫熱的臉貼在自己臉上,卻有著涼涼的濕意。
龍貴本來想看到景卿痛苦、害怕、求饒的樣子,可是景卿的淡然不屑竟然讓他心頭惶恐,為了給自己駁回一城,他大著膽子向前,一口淬在景卿臉上︰「龍大少,你也有今天哪。」
壇子里的酒倒出了最後一碗,景卿看著看著,就有淚水滴落在里面,「石黑虎,我不敢好和你說告別,我害怕,怕你怨我恨我,來生吧,來生景卿在三生河畔等著你,等你來找我,不管是百年還是千年。」景卿仰頭把酒喝干,酒碗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景卿覺得身子越來越輕,那一點點微光也漸漸暗下去,意識隨著光線的暗淡而漸漸的模糊。
沒想到陳遠橋用這麼惡劣的手法對付景卿。
「大當家,你看龍大少的手動了。」這又是誰,聲音好熟悉。
行刑官沒有把第四張紙貼下去,他們都恣意的享受著景卿垂死的掙扎。
「石黑虎!」景卿急著上前抱住他,可是腳下想踩在海綿上,虛虛的一步也邁不出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獄卒又來送飯了,頂著個通紅的大酒糟鼻的獄卒這次手里端著個托盤,盤里放著幾樣魚肉,還有一壺酒。「吃吧,快吃吧,黃泉路上別做餓死鬼。」
「嗯。」石黑虎用袖子抹了抹臉,把景卿從刑床上抱起來,就往外走。
「景卿,你怎麼敢撇下我,我說過我會水里火里陪著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怒意在景卿的四肢里奔涌,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一分,他淡淡的看著那幾個人,就像在看幾個豬狗。
「黃泉路,餓死鬼,這是斷頭飯?」景卿在吃驚之後笑出聲兒︰「真的就不給自己機會了嗎?」
本來想等你回來和我一起去我父母的墳前,讓他們好好看看你,他們活著的時候被生生拆散二十幾年,死了總算可以在一起。要是我死了,你,能忘了我嗎?
景卿被人帶到了刑房,這地方他不是第一次來了,那幾十皮鞭就是在這里挨的。陰暗的黑房里各種沾著鮮血的刑具森森羅列,腥臭的腐味直沖鼻子,景卿卻在這里看見了幾張熟悉的臉孔,龍山縣縣長陳遠橋,保安隊長,還有龍貴。
「石黑虎,我不會拋下你,我不,我要活,我要活。」
「石大當家,你髒死了,眼淚鼻涕全抹我身上了。」景卿心里疼著,他不要石黑虎為他難過。
「景卿,你醒醒,快點醒來,快醒來。」是石黑虎,那種把霸道和寵溺能融合在一起的叫景卿只有他。
緩緩睜開眼楮,景卿發出一陣費力的咳嗽,他虛弱的對著那個哭的傻傻的男人說︰「哭什麼,好像我不要你了一樣。」
「景卿,景卿。」手被一個溫暖厚實的大手抓住,好暖,景卿滿足的發出嘆氣。
景卿思緒流轉,忽然看到石黑虎孤單寂寞的身影在冬日的陽光寒風里漸行漸遠,那被風吹起的衣角,那凌亂在額前的黑發,那蒼涼在時光里的深邃側臉。
哽咽了幾聲,石黑虎才說出話來︰「哪里有鼻涕了,我沒哭。」
酒倒進粗瓷的大白碗里,景卿端起酒對著前方的虛無說︰「娘,爹,第一杯敬你們,生前沒有叫你們一句,可不久後我就可以承歡你們膝下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把酒潑在地上,景卿又倒上第二碗「龍老爺,龍太太,爹,娘,不管你們是什麼樣的人,總歸養了我二十多年,今日後我們恩怨兩消散。」景卿把這碗酒喝干,倒上了第三碗「梓軒,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兄弟,好想回到那些不管不顧壯志凌雲的青蔥歲月,我走了,你保重。」
又有七八個人上前壓住景卿,綁在刑床上,景卿沒有再做掙扎。
去年沒能給你過生日,今年想著一定好好的補上,可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也許……
「石黑虎,這里還關著那天抓來的人。」
「順伢子,去把這里所有的人悄悄的放出來,一把火燒了這個大牢。記住,一定要速戰速決,制造慌亂為主,不可和他們硬拼。
「是,大當家。「順伢子領著人悄無聲息的融到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