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布防需要大量的兵力,或者強大的水師,而目前的墨門兩者都不具備,若將兵力分散,不但無法阻止敵軍渡河,更會被各個擊破,可若收縮兵力,當三晉聯軍從容渡河之後,墨門兵力有限又無城可守,將不得不在野外面對敵軍壓倒性的人數優勢,一樣毫無勝算,而樂土平坦開闊的地形又令伏兵這一最常見的奇計難以使用
「如果他們只有步兵,縱然兵力雄厚也未必不能一戰,咱們手頭有數千騎兵,其中更有五百多個甲騎具裝,全力沖殺起來,全無步騎對戰經驗的步兵根本抵擋不住,哪怕他們真有十萬之眾也是一樣,但是現在車兵還是野戰主力,有大量的戰車作為路障,騎兵還怎麼沖啊?」,聶華為此十分犯愁。
但吳起听了聶華的訴苦後卻頓時現出喜色,連問三千騎兵沖起來是否真的可以打垮十萬純粹的步兵(吳起雖然天才,畢竟此前沒有用過騎兵,謹慎一些是可以理解的。),在得到聶華反復肯定後,吳起大笑道,「若爾言確鑿,此戰甚易!」
原來,這個年代雖然由于當年宋襄公的笑話,不復見昔日的「君子之戰」,但直接下書邀戰的做法還是十分普遍的,尤其是此次敵軍主將翟角出身貴族,自然更不會墮了自己威風,只要他確認約定的戰場沒有問題,是一定會應約而來的。而只需故意將約戰的時間提早一點,由于戰車上下船費時,三晉的步戰又有魏舒方陣而冠絕天下,急于取勝的翟角一定會選擇暫時丟下戰車讓步軍主力先行渡河以及時趕赴戰場,那樣一來墨門就贏得了以騎制步的良機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在兩人討論在哪個地方決戰最好的時候,卻有斥候回報說「敵軍已經開始上岸了!」
「怎麼可能如此之快?」,聶華大驚。以這個年代通常的行軍速度,他估模著敵人至少要六七天以後才能抵達樂土,想不到確認三晉出兵之後還不滿一整天敵人就已經進入了樂土,難道他們生了翅膀不成?
吳起畢竟兵學造詣更深,又指揮過大兵團作戰,很快就明白過來,「乘舟順流而下,一日可行三百余里,速度至少三倍于步行,還利于奪取黃河渡口,翟角宿將,果真不可小覷」
「可是中原不是楚越,行船者少,而三晉此次出兵號稱十萬之眾,扣除水分也至少有好幾萬,他們哪兒來這麼強的運力?」,聶華還是不解道,稍瞬他臉色一變,苦笑道,「除非魏侯為此已經籌謀多時,這些都是早就備下的」
聶華這才發現自己雖然知道魏文侯是百年不遇的明君雄主,但還是低估了他,墨門固然按照他的計策成功地拖延了時間,但魏國也沒有閑著,而且能夠想到在北方戰場運用舟師,的確是了不起啊!
「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派兵乘其半渡而擊之,否則若等他們全部南渡,那就不好打了。」,一向鎮定的吳起也罕見地有些急了。
但更加了解騎兵特點的聶華卻斷然否定道,「不可!騎兵利平曠、步兵利險阻,若以騎兵攻擊河岸之敵,是以我之短,戰敵之長,斷不可行!出動步兵的話,就咱們這麼點人還不夠敵人塞牙縫呢。暫時只能等待,不過可以先將兵馬集結起來,沒準過會兒就有辦法了,即使沒想到,敵人只要離開河岸一帶,我們也必須主動出擊了。」
吳起雖然自負,但自知對于騎兵的了解暫時還不如聶華,兩人的交情又非比尋常,聞言並未生氣,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聶華來到馬廄,卻不見自己的愛馬「赤兔」,忙問馬倌,「賀老六,我的馬呢?」
「剛才被您家三爺牽走了。」,賀老六老實答道。
「小政啊,那就算了,給我另挑一匹速度快、有長勁的。」,聶華無奈道,同時隨口問了句,「他當時有沒有說什麼?」
賀老六絞盡腦汁回想了一會兒答道,「三爺牽了馬就走了,呃,他當時好像自言自語說什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來著」
「不好!」,聶華臉色頓時一變,他平素常給弟弟講故事,其中關于那些猛將(名字與時代背景當然都模糊化了)的聶政最愛听了。然而,聶政雖然現在已經勇力過人,但心智上卻還只是一個十余歲的孩子,想來肯定是不知輕重地想要自己親自體驗一下「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威風,可武將單挑大都只是小說話本里編出來的,現實中從來就不多見,而聶政又是孤身一人,不像那些將軍有護衛替他擋下側後的攻擊,居然也敢沖擊數萬敵軍,這不是去送死嗎?
「該死!」,聶華緊咬下唇,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如今的赤兔已經成年,腳力極健,其速度遠非常馬能及,聶華就算想追也追不上了。現在即使馬上派人去救,恐怕也只是白費力氣,因為等救兵趕到的時候,聶政很可能已經至少廝殺一個時辰了,就算沒被人殺死,也差不多得累死了。何況即便聶政那時還僥幸沒死,墨門也沒有半點從萬軍之中將人救出的把握,要有這實力,墨門早就直接殺出樂土將來犯之敵掃滅了。可若不救,聶華又于心難安,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一起生活了十余年,感情之深摯即使是親生的兄弟恐怕也比不上,再說,若是姐姐聶荌知道自己見死不救,又會如何看他?
「我一個人去,那根本不可能救出人來,叫大家一起去,只會令決戰提前在不利于我的地點爆發,幾乎必敗無疑,那我就是墨門的罪人了只能這麼辦了」,聶華作出決定便不再猶疑,立即讓人去召集墨門之中最為擅長騎射的那幾十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