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嘆了口氣,說道︰「你這麼做,自己倒是逍遙了,不過于那些與你兩情相悅的女子來說,卻似乎不大公平」
厲君長搖頭道︰「王大哥,你太小看那些歡場女子了,我既未對她們動情,諒她們對我用情也必不深,大家互不相欠莊周這老家伙不是說過麼︰魚相處于陸,相噓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眾人听著這話大有深意,不禁怔住了
竇孝節嘴里嚼著肉,問道︰「听你這番話到像是個莊周一樣的隱士了,可你為什麼隱在深山老林之中,與世隔絕,過閑雲野鶴的日子,而要入朝做官呢?」
厲君長笑道︰「將軍不知,什麼叫隱士?視名利如無物,萬事不縈于懷的人才叫隱士沒得過名沒見過利,隨便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然後和人說,我不喜歡名也不喜歡利這話誰信?你什麼都沒得到過又怎麼知道自己不喜歡它們哪?是以刻意躲著名利的人,那是小隱是假隱;真正的大隱真隱便是像我這樣的,身處名利之中,卻從來沒將它們放在心上,得之不喜,失之不憂,這才是隱士哪」
說到痛快處,他竟扯著嗓子唱起歌來︰「陸沉于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
眾人鬧騰了好一陣才準備各自散去厲君長和眾人一起送竇孝節,竇孝節翻身上馬對厲君長道︰「小厲,我看你這個人很有趣,你以後就跟著我」
「小厲,你要發達了,還不快謝謝竇將軍」厲君長還沒來得及說話,王澤就搶先說道
「來,小厲,上馬,你不是喜歡美色嗎?我帶你去見一個絕色美女」竇孝節又說道
厲君長看了看王澤笑道︰「王兄,那我就去了」
厲君長翻身上馬,與竇孝節並騎向東市走去
「我有個朋友跟我說東市開了家知秋樓,專門給人看相凡卜樓是給女子,听說她不但會演易卜筮看相,還能讀懂人心奇的是沒有人見過她的容貌」
厲君長笑了笑道︰「哦,那倒是一定要去瞧瞧了」
兩人在東市轉悠了好久,才找到那家知秋樓門口一個店伴滿臉笑容地招呼兩人進去
兩人推門進去,寬闊的大廳中空空如也,三面牆上各開有一道門,竇孝節徑直走到對面牆上的那道門前,門上掛著碎玉串成的門簾他心中一動,挑開簾子,發現簾後是一個小小的隔間,隔間內只搭了一鋪暖炕,炕上有一個小小的香爐
厲君長則被知秋樓的建築格局吸引了,兩邊是狹長的夾道,夾道的盡頭各有一個木梯通往二樓,然而二樓又無房間,只有一個半環形的平台,平台下面便是大廳而隔間的後牆上仍開有門司馬遷百思不得其解︰「頭一回看到有樓建成這副模樣,不是門就是牆,還有那居高臨下的平台,建這些做什麼哪?《孫子兵法?地形篇》有雲︰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哈,這樓卜者用不著,帶兵打仗的倒用得著,打起伏擊來多合適,後面有門,打完了便可以跑」他胡亂想著
「公子」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厲君長回頭一看,一個雞皮鶴發、須眉如銀的老者正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邱伯怎麼是你?」厲君長很是詫異
原來這老者就是前些日子陪著那個黑衣女子來長安尋親的邱伯
「原來是恩公啊恩公快坐,我去喚我們家小姐出來」邱伯蒼老的面孔上堆滿了笑容
「等等,你們不是找到親戚了嗎?怎麼又」厲君長道
邱伯笑了笑道︰「是我們家小姐,她」
「邱伯,你和誰說話呢?」一陣悅耳的女聲傳來
厲君長轉身望去,那個黑衣女子從他身後的一道門出來不過她今天沒有穿黑衣,而是穿了一身淺藍色的紗衣,肩上披著白色的輕紗,隨著身形的移動,輕輕地飄舞著,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一頭青絲散散披在雙肩上,略顯柔弱唯一和上次相同的就是依然黑紗遮面
「怎麼啦小厲,你們認識?」竇孝節從那個房間里出來,笑著問道
厲君長連忙解釋了一遍
「你的親戚是誰?」竇孝節看著那女子問道
「上柱國、永康縣公李大將軍」厲君長小聲替那女子答道
竇孝節吃了一驚道︰「當真?」
女子點了點頭
原來她是前隋名將韓擒虎的外孫女韓擒虎字子通,前隋名將字子通,擒虎之名,是因他少年時赤手空拳活擒一只猛虎而得名
隋文帝開皇九年正月初一,韓擒虎乘陳軍歡度年節、疏于守備之機,率銳卒五百出廬江由橫江口(今安徽和縣東南)夜渡長江陳軍守將皆醉,韓擒虎一舉襲佔陳沿江要采石(今安徽馬鞍山市西南)襲佔采石後,韓擒虎即命令主力部隊渡過長江,揮軍逼近建康直到初四,陳後主才察覺事態不利,下詔親帥陳軍拒敵
正月初七,韓擒虎進攻姑蘇(今安徽當涂),半日而克陳軍因懼韓擒虎勇猛善戰,陳將樊巡、魯世真、田瑞等相繼投降江南百姓久聞其威名,紛至軍門拜見
十五日,陳鎮東大將軍任忠率軍自吳興(今浙江湖州南)入援建康,駐守朱雀門(建康城南門)韓擒虎還是率精騎五百奔襲建康進至石子岡(今南京雨花台)時,陳將任忠迎降,陳後主遣領軍蔡征守朱雀航(在今南京秦淮河上),聞韓擒虎軍至,眾懼而潰韓擒虎軍直入朱雀門,佔領建康,活擒陳後主,自此韓擒虎名聲大振
韓擒虎平陳之時,與陳鎮東大將軍任忠一見如故相交莫逆于是將自己的小女兒許給了任忠的小兒子,兩人結為了親家
任忠和韓擒虎死後,連年戰亂,任韓兩家全部家道中落,那女子在父母死後被自己的叔伯兄弟趕出了家門走投無路之下只好拿著母親留下的玉鐲來長安投靠自己的表舅李靖
「那你怎麼還」
「表舅不在府里,雲衣又閑的無聊,便與表舅母開了這知秋樓打發時光」女子說道
「原來這知秋樓的幕後主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紅佛女」竇孝節心想
「原來她的名字叫雲衣美的名字啊」厲君長則這樣想
「不知道公子與恩公是看相還是問卜?」女子問道
竇孝節搖頭道︰「都不是,我們是來听你彈琴的」
「請兩位稍侯」
不一會女子從里面的房間里抱了一張琴出來,放在大廳里的一張矮幾上,邱伯抱了一個燻籠出來點上燻香
女子伸手調了調琴弦,叮叮咚咚,如流水碎冰,分外悅耳
接著她閉了眼,深吸了一口燻籠中散出的香氣,十指輕舒,吟、猱、綽、注,勾、剔、摘、輪,雙手上下起伏,左右搖擺,仿佛折花拂柳一般,美不勝收,妙不可言
厲君長听著那琴聲,忍不住打開窗子,窗外,夕陽如血,一片金紅眩目,萬里江山,點金著彩,瑰麗妖嬈
琴聲仍在繼續,厲君長從琴聲中嗅到了雪花的氣息,大如蝴蝶,小如淚珠,厚如鵝毛,薄如蟬翼,紛紛揚揚,翩翩飛舞,或青、或白、或赤、或紫,清靈曼妙,錦繡繽紛,落下來的,仿佛不是雪花,而是天上的繁星
厲君長輕輕吟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他仰起頭,覺得自己也變成了雪花,被那琴聲托著,憑虛馭風而行,不知所來,不知所往,煢煢飄寄,隨遇而安
空氣凜冽而干燥,厲君長站得久了,被寒氣一激,驀地從臆想中清醒過來,琴聲早已停了,只燻籠中還有裊裊的香氣散出
竇孝節還坐在原地,痴痴地看著那女子的雙手
「你點的是什麼香啊?這香氣很奇怪,絲絲甜香中帶著一股遠山冰雪的涼意」過了好久竇孝節問道
「傾城傾國」女子答
竇孝節不由听得痴住了,喃喃說道︰「傾城傾國不知道你美得該是何等驚世駭俗啊」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厲君長忍不住念起了西漢宮廷樂師李延年的作品,北方有佳人來
「南國秀麗,其仕女多杏目柳腰,清艷嫵媚,北國蒼莽,其佳人多雪膚冰姿,妝淡情深風態流動,晶瑩素潔,如瓊蕊優曇,人間一現獨立于世,不與眾女為伍,傾城傾國,人君為之殞命亡身」竇孝節感嘆道
「請問姑娘,這曲子是」厲君長問
「此曲名叫《陽春白雪》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蕩滌之意,白雪取懍然清潔,雪竹琳瑯之音」女子答
「陽春白雪,也不知道你是是春?還是雪」厲君長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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