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阿迪爾僵硬片刻後，啪地拍案而起。
希爾頓香煙被他無意間壓在了手掌中，但他半點也沒有感覺到煙頭燙手。
長長地白色煙體在他顫抖的手掌下扭曲壓扁，發出吱吱的聲音，仿佛在掙扎著不肯斷氣。
「怎麼？還不死心？」王擎手扶著肩膀上的小知更鳥，緩緩站起，器宇軒昂地直視阿迪爾。
阿迪爾感覺，身形不算大的王擎，此刻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了過來。
一圈的部門主管和教練，下意識地已經站在了王擎的身後，猶如助陣的士兵對陣著球隊毒瘤。
希望……那麼一點點希望……扳倒球隊毒瘤的希望……
真的有可能實現！
「開什麼玩笑……」阿迪爾嘴唇顫抖著，仍舊不敢相信，王擎怎麼一下就抓住了財政作弊命脈。
雖然不是他設計的作弊手法，但他知道作弊財源出自哪里。
王擎剛才說的半點也沒錯，那一筆轉會的確有問題。但經過超級財政高手的不斷分化財源，早已將線索泯滅在無數的財政口子中。
但他偏偏看出來了！
他怎麼看出來的？！阿迪爾很想問出這句話。但他不敢開口，怕自己開口的聲音是顫抖的。
查賬最怕什麼？
財政作弊的人怕查證，但查證的人更怕查證！
為什麼？
浩如煙海啊！
查賬最怕浩如煙海的財政項目，一個一個去排查。這就好像一台設備有著十萬根的電線，你不知道是哪根壞了導致整台設備的問題，而你需要在十萬根里面去一一排查……
這就是球隊查賬比較直觀的表述。這樣的查賬工作會有多麼恐怖？
而現在呢，王擎一陣見血地指出問題了。
就好像在一台殘廢設備的幾十萬根電線中，王擎直接揪住了一根電線，果斷地指明了就是這根出了問題，而且是在第幾段出的問題，回路走向了哪里，哪里跳了線作弊，哪里短了路截流，全都說得一清二楚！
阿迪爾知道，這根線確實有問題！只要沿著王擎指明的這根線查下去，不管多厲害的財政作弊手法，最終都無法遁形！
阿迪爾腦中簡直一片空白。
那麼紛繁復雜的賬目列表，他居然就肩膀上放只知更鳥，轉著轉椅一目十本地看明白了？
換做自己……不，就算換做任何一個財務專家，哪怕是個天才，也絕不可能做到！
十名天才也做不到！這種事情光是想想就夠瘋狂了！
阿迪爾揉了揉眼楮，看著對面的王擎和一群球隊管理者。
這種事情，偏偏發生在自己眼前！
這是噩夢嗎？！
阿迪爾簡直抓狂地不敢置信狀態中，王擎又踏前幾步︰「怎麼？還不明白嗎？信念有多麼可怕！幾百人、幾千人、幾萬人、歷代知更鳥球迷們集成的信念會有多麼可怕！」
「不，不可能，什麼信念……」阿迪爾目光直直的，拼命搖頭。
由于信仰自由，歐洲人相信超科學的怪異事件的程度，絕對超過沒有信仰的中國人，哪怕他們是所謂的文明開化已久。
他的心中有一股聲音，似乎不斷在告訴自己︰也許、也許、真的有知更鳥聖靈附體？看看那小知更鳥，真的和他很親密……
但是，阿迪爾四十多年來的積累的理智，拼命壓制著他心中的這個聲音。
阿迪爾不想任何聖靈附體的事情發生在知更鳥，一旦財政問題查實，自己可就毀了啊。不止是失去在知更鳥的工作，更會有牢獄之災。
想到自己偷偷購買的小別墅、在銀行中的隱秘存款、地中海岸畔的情人、正在比利時私家貴族學校上學的兒子……阿迪爾全都舍不得啊。
自己一旦入獄，小別墅、存款被罰沒，情人提都別提肯定跑得沒影。
這都好說，關鍵是寶貝兒子呢？會因為無人繳納學費而被退學？
只有十一歲的兒子，會流浪街頭嗎？有哪個親屬肯收留？即便收留，真的管得好嗎？
他可能會染上惡習，小偷小模，聚眾斗毆，賭博**，吃粉吸毒…………
無數個可能發生的情況在阿迪爾腦中不斷上演，猶如一下下重錘敲擊在腦海。
王擎卻還在打擊他︰「阿迪爾先生，您應該還記得2010年8月23日，切爾滕漢姆收到的一份球場廣告吧？」
球場廣告……2010年8月23日……
阿迪爾收回心神，飛快地想起來了。
這筆賬務他怎麼也看的出來？這更不可能！
「你想說這不可能，對不對？」王擎哈哈一笑，捋著肩頭知更鳥的羽毛道︰「換作一個普通的查賬人，絕對發現不了這個賬目問題。因為賬本上難以查出問題，你將這筆賬原原本本劃入了，但卻支票入賬花費了兩天，耽誤了兩天的時間。問題就是在這兩天里。」
王擎話語滔滔不絕，猶如有一個屏幕架設在他面前，各種數字流水般從他的嘴里報了出來︰「2010年8月23日晚11時23分，銀行賬目清算利息，由此懸空引賬七萬八千六百六十三英鎊。借助這個機會，在8月24日，球鞋贊助的三萬九千英鎊帶了進來，同時定位球球架六百七十三英鎊、球員外宿費三千五百二十七英鎊……」
王擎口中不斷流出多個時間，還有精確到個位的英鎊數，甚至偶爾還會爆出歐元的兌換數。
阿迪爾瞪圓了眼楮，盯了王擎好一會兒。
突然，他猛地把腦袋左右轉了轉，將目光飛快地掃視周圍，甚至凝神看了看自己背後……
沒有，沒有什麼人在提示，也沒有什麼顯示屏……
財務人員對數字非常敏感，一提這些關鍵數字，阿迪爾就明白︰王擎已經完全掌握了財政問題。
這些數字對別人來說毫無意義，但對于阿迪爾，就是……
一顆顆炸彈！
索命的炸彈！
將他的心理防線完全轟碎的炸彈！
阿迪爾難以置信。他怎麼知道的？而且知道的這麼準！
二十余年的職業經驗在心底里告訴他，自己完了！
財政問題被揪出來了！而且非常準確，無比切實！就連做賬手法都被看透了！
作為專業財政人士，他不相信會有天才做到這種程度，就算十幾位超級會計師在場也絕無可能！
他超越一切天才之上！完成人說不能完成之事！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
聖……靈……附……體！
聖靈附體！他聖靈附體！
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在心中升起的年頭，在神經稍一投降的瞬間，就充斥了腦海。
那只在王擎肩膀上緩緩拍打翅膀，似乎在練習飛行的小知更鳥，正在用黑黑的眼珠看著自己。
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麼，阿迪爾立刻挪開了視線，不敢與它相對。
一層層冷汗自阿迪爾背上淋灕而出，他感覺呼吸急促，腦中嗡嗡作響。
不管這聖靈附體是真是假，最終的結果都是︰球隊賬目做手腳被查出來了。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阿迪爾口語不清地自己低喃。
不只是他不敢相信，就連旁觀的人們，連教練、主管甚至是圍觀員工們在內，全都鴉雀無聲，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們不知道中國人主席說的問題是不是真的，至少這些數字听起來很玄乎，而且最關鍵的是阿迪爾的反應。
大家都注意到，阿迪爾的眼楮從王擎報出賬目問題的一瞬間，就瞪圓了，甚至可以說是凸了出來。
乃至于，這位一向波瀾不驚、甚至剛才大佔上風的財政主管，瞬間變得猶如看見了惡魔般，整個人都汗毛倒立般驚悚了。
這說明……中國人主席說的這一串串數字，都是真正的財政問題！
上帝啊！這個年輕人真的在不斷旋轉的轉椅上，飛快地同時查閱十本賬目，就完成了查賬？
而且真的是查出了問題？！
一位清潔工大嬸震驚地捂住了嘴巴，一位廚師揉了揉眼楮，年輕的清掃工晃了晃腦袋……
扒在窗口的巴特萊老頭看了良久，口中喃喃︰「美夢……成真？」
大家都不敢相信。
「神奇的中國人……」守門人老頭，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驚呼道︰「聖靈附體！」
所有人目光刷地一下，都集中在了王擎肩頭的小知更鳥身上。
小知更鳥將毛茸茸的小腦袋貼著王擎的耳畔，一拱一拱親昵無比。
切爾滕漢姆……
知更鳥……
聖靈……附體？！
真的是聖靈附體？！
在眾人不敢置信的沉寂氣氛中，只有王擎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可憎的阿迪爾先生，沒錯，請允許我使用這個前綴形容詞。」王擎盯著眼前呆若木雞的財政主管，緩緩說道︰「如果你還想听更多，我不介意為你指出更多問題。」
王擎掏出一支紅水筆，向身後抓過一本賬本，是人事賬本。
隨便翻了兩頁，王擎將手在上面一指。
阿迪爾心髒猛地一縮。
又翻了十幾頁，再一指。
阿迪爾心髒有停跳的感覺。
最高級的賬目作弊手法，就是將有問題的賬「做化」，融入多處賬目中。每一處都有問題，但就是查不出，甚至哪怕是揪著一處不放，也難以弄明白來龍去脈。
可這個年輕的中國人主席，就這麼無比篤定地指出了一處處化賬位置。
甚至有許多位置連阿迪爾自己都記不得了，還是靠王擎猛地一指，才恍然想起來。
實際上，系統的能力，讓王擎身為主席，對于球隊賬目的了解達到入微的程度。
隨著王擎手指的不斷指明，阿迪爾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跟著他的手指一縮一縮，心率似乎在不斷地漏跳。
阿迪爾僵硬地站著，眼看著王擎無比快速地翻好了一個賬本。
絕無僥幸！這個賬本上任何一處動了手腳的地方，都被他指出來了！
阿迪爾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昏了過去。
幾位後勤大媽上前，用冷毛巾按在臉上冰敷，很快將他救醒了過來。後勤大媽倒暗地里使壞用了狠勁，阿迪爾臉上被按得紅一道紫一道的。
但阿迪爾灰白的臉色、茫然的眼神，顯然表明了他的全面敗陣。
旁觀的所有人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哪怕是球員工會的代表。
大家心中全都知道︰財政主管阿迪爾……完蛋了。
真的查出問題來了！
真的！
這個中國人主席扳倒了阿迪爾！
在眾人難以置信又帶有點敬畏的目光匯聚中，王擎露出了笑容，將賬本啪地合上置于左手中。
接著，猶如做出了完美表演的舞台演員，他將右手平舉在胸前，略翹起一只腳，無比優雅地向周圍環鞠了一躬。
「嘟嘟嘟嘟嘟——」王擎肩頭的知更鳥隨著他的彎腰，跳動了幾下，歡快地叫著。
知更鳥的鳴叫，猶如奏響謝幕的聲音。
勝利的謝幕！
人與鳥搭檔的一出謝幕！
知更鳥今天的清賬，必將記入球隊歷史！
對于陷入降級泥沼甚至籠罩破產陰影的切爾滕漢姆來說，今天這次查賬對壘就是……
史詩級別！史詩級別的事件！
一股激動的情緒從眾人心頭涌起，倉庫主管雙手在身前賬本上猛地一錘︰「太棒了！這個毒瘤被挖出來了！」
「啊——啊！真的扳倒他了！」有忠誠的知更鳥員工在會議室門外興奮地高呼，猶如昨日在球場般瘋狂。
王擎還嫌氣氛不夠，面對所有人高聲叫道︰「大家知道嗎？！清賬後！球隊實際負債不是七十一萬英鎊！那是阿迪爾作弊導致的負債數額！實際負債只有十九萬八千英鎊！」
真的？
真的！
球隊債務債台高壘，但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恐怖七十一萬英鎊，而是十九萬！
這不是一個等級的債務啊！
有希望！絕對有希望還清！
若不是這位中國人主席，球隊真的可能會被高築的債台壓垮！
但經過這次清賬，債務確認只要十九萬英鎊了！
只要我們齊心協力，球隊不會破產！
甚至可能有希望保級！
這都是因為這個年輕的主席！
看看他肩頭的知更鳥！他聖靈附體！
巴特萊老頭蹦下墊腳的蘇格蘭小板椅，梆地一聲撞開會議室門，舉起胳膊高呼︰「萬歲！聖靈附體！」
接著，他沖向了剛才被踩碎在會議室中央的鳥籠，恨恨地瞪了阿迪爾一眼後，將囚禁知更鳥的這個象征鳥籠狠狠地又踩了幾腳。
「萬歲！聖靈附體！」大家一起高呼，涌向了年輕的中國人主席。
當眾人興奮地涌過來時，王擎又嘩啦一聲將帶過來的大紙殼箱子拽過來，一把撕掉上層的紙殼，露出里面花花綠綠的英鎊。
「球隊已經有了資金！拖欠的上周工資立刻補發！」王擎年輕的小伙子聲音在會議室中回響︰「請諸位與我協力，讓知更鳥重新飛翔！」
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抵押了別墅、退掉了豪車！
這個中國人主席是為了知更鳥，不惜傾家當場的真正的熱愛球隊啊！
巴特萊老頭沖到王擎面前，大聲喊著︰「只要你令我們美夢成真！我們不在乎工資！不在乎鈔票！我們在乎切爾滕漢姆球隊！我們在乎的是知更鳥！」
他伸手抓入紙盒箱中，將一摞摞一元、五元、十元一張的英鎊向會議室空中高高拋棄，嘶聲大吼︰「不要鈔票！我們只想要知更鳥飛翔！飛翔！」
無數花花綠綠的英鎊在空中飛舞，馬克、哈瓦茨、巴特萊等人也興奮地抓起其余鈔票，一起撒向了空中︰「我們不在乎鈔票！只想要知更鳥飛翔！」
花花綠綠的鈔票跌落地面，被足球人毫不顧忌地踩踏于腳下。
沒有人去撿鈔票，大家只是相互搭肩擁抱，圍著王擎高呼。
就在此刻，羽翼剛豐的知更鳥居然拍打著翅膀，似乎在嘗試天空的滋味。
雖然還不豐韻的翅膀很瘦薄，但隨著它的努力拍打，小知更鳥好像隨時都會緩緩從王擎的肩膀上飛起來。
會飛起來嗎？
知更鳥會飛起來嗎？
所有人的目光和動作，都隨著知更鳥的試圖飛翔的動作而凝固。
大家猛地安靜下來，不敢妄動。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目視著王擎肩頭的小家伙奮力拍打翅膀。
巴特萊老頭等人試探著鼓勵︰「飛……用力拍打……飛起來……知更鳥……」
他們輕輕地發出聲音，生怕會驚擾小小知更鳥的嘗試。
小小知更鳥的身形好像在熟悉空氣的托力，雖然飛翔的動作笨拙，甚至還有些踉蹌，但這小小的知更鳥，努力拍打著翅膀在想飛！
飛、飛、飛……飛起來了！
所有人的嘴巴隨著鳥兒升空的動作而長大……
巴特萊渾濁的眼淚奪眶而出。
「知更鳥飛翔！」巴特萊老頭舉起手臂高聲呼喊，聲音哽咽，卻充滿了欣喜。
「知更鳥飛翔！」馬克主教練高聲大吼，揮舞著拳頭，狀若瘋癲。
「知更鳥飛翔！」熱愛球隊的員工們激動地大叫。
所有人都猶如發瘋一般高聲呼喊著，流著淚擁抱在一起。
眾人心中的希望，猶如這只小小的知更鳥，振翅飛起！
跌落的是鈔票！
高漲的是熱情！
知更鳥飛翔！
揚起忠誠球迷對足球矢志不渝的愛！
「萬歲！切爾滕漢姆！」所有人一起高呼。
「萬歲！知更鳥！」
「萬歲！知更鳥！」
「萬——歲！萬——歲！知——更——鳥！」
「萬——歲！萬——歲！知——更——鳥！」
切爾滕漢姆的高呼聲，在華頓路球場周圍回響。
馬克、哈瓦茨、巴特萊等老球迷，互相高歌著擁抱在一起，望著在會議室中飛來飛去的知更鳥淚流滿面。
繼而，知更鳥的隊歌被高聲歌唱。
「知更鳥∼知更鳥∼」
「夜魔懼怕你的啼叫∼」
「將你幽禁黑暗的老屋∼」
「黎明，將隨展翅飛翔而復蘇∼！」
「展翅吧∼知更鳥∼！」
「沖鋒啊∼切爾滕漢姆∼！！！飛翔∼！知更鳥∼！！！」
讓我們炙熱的夢想，隨著知更鳥羽翼的拍打而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