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叛軍,復國戰爭,仇恨的戰火在城鎮中化作烈焰。真理之翼,復仇之劍,勝利遠不是結束……」
愛黛希爾緩緩地走在觀禮台下的人群中,沒有買到票的市民們只能人擠人地站在這里,但是他們的熱情卻無法被這簡陋的環境遮擋,一張張面龐激動得面紅耳赤,拼命地對遠處的士兵揮舞著雙手——
「兒子!那是我兒子!看到了沒有!就在那里!第三縱隊的方陣里!」激動的父母眯起眼楮,一旦看到自己的孩子,就忍不住舞動手筆,激動萬分地向其他人拼命指點著。
「哥哥!」就連孩童稚氣的呼喊聲,此時也顯得分外可愛。
但是這一切都與愛黛希爾無關。
「……叛徒……」跟在龍公主後的青發少女忍不住從斗篷中發出詛咒,她身上的傷,在翼之所在的龍神祭祀治療下,已無大礙——畢竟只是些看起來恐怖的皮外傷。
此時身處這里的人,大多都是深s 頭發深s 眼楮的南嶺人,一看到他們正在為入侵者歡呼的場面,塞西文娜就忍不住想要從腋下抽出短劍。
然而她穩穩顫抖的左手卻突然被愛黛希爾握住了,龍公主沖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文娜,這不是他們的錯,在他們絕大多數人出生之時,就已經在帝國統治者的管理下了。」
「所以短生種才都是白眼狼……」塞西文娜下意識地抱怨道。
「別忘了,你最崇拜的我的父親,也是個短生種哦……」愛黛希爾淡淡地點破道。
「……啊……」塞西文娜愣了一下,「抱歉,殿……小姐,我不是有意……」
愛黛希爾搖了搖頭,卻是一邊繼續眺望著從遠處齊齊走過的新模範軍方陣,一邊說起了其他的話題︰「塞西文娜,你知道‘新陳代謝’嗎?」
「xinchendaixi?這什麼東西……」塞西文娜一下子愣住了。
看到塞西文娜的樣子,愛黛希爾忍不住苦笑了下,果然,似乎除了依文伊恩與他的技術部,其他人甚至連這個概念都不存在。
「……那麼換種說法吧。」愛黛希爾想了想,「塞西文娜你知道嗎?猛 龍獸,實際上是有著‘完全記憶’的嗎?」
「‘完全記憶’?猛 龍獸我知道,‘完全記憶’是什麼東西?」
「絕對不會遺忘,絕對不會忘卻,只要發生過的事情,就絕對會記住一輩子,直到死去——不過因為猛 龍獸無法開口,所以誰都無法知道這是否是真的。」
塞西文娜的神情疑惑︰「無法確認?那麼小姐你又為什麼……」
然而愛黛希爾輕輕地在青騎士小姐的唇上點了點︰「擁有完全記憶是種很痛苦的事情︰因為快樂這種東西,總是初次經歷最為快樂;而痛苦這種事情,越是反復經歷,越是痛苦。所以猛 龍獸才會看起來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愛黛兒小姐你為什麼要說這個……」塞西文娜迷迷糊糊,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滿是疑惑。
愛黛希爾一邊說,腦海中一邊不禁浮現出了依文伊恩說這些話時的樣子,下意識地就模仿起了他的語氣︰「文娜啊……實際上擁有漫長壽命的長生種,對于南嶺這個社會而言,就像是那些憂郁的猛 龍獸,他們因為活得太久,對所有快樂的事情都感到了麻木而失去了上進的斗志,而又同樣因為活得太久,無法像是普通南嶺人那樣遺忘痛苦,所以依然在不斷制造痛苦,傳播痛苦。」
「……!」塞西文娜驚呆了,「殿下……難道你要說我們對帝國刻骨不忘的忠誠,都是些應該被遺忘的東西嗎?!帝國侵佔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難道我們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嗎?!」
「……冷靜點,文娜!」愛黛希爾迅速地環顧了一圈四周,不過看起來其他人都沉浸在閱兵的氣氛中,並沒有注意到她們,「文娜,你覺得,標志著一個國家的象征的是什麼?是統治著國家的統治者麼?還是組成這個國家的民族?」
愛黛希爾問出了問題,但是不等青騎士少女回答,她就已經搶先說出了答案︰「是文化!是認同感!」
「你看看我們身邊的這些人,他們身上穿著的服飾,使用的語言,他們自稱南嶺人,卻依然在過王國的節r 。文娜,睜開眼楮看一下吧,南嶺沒有隨著王國死去而死去,如果你的忠誠是獻給我的,那麼就請好好考慮我的話,如果你的忠誠是獻給王國的,那麼王國如今已經覆滅,如果你的忠誠是獻給南嶺的,那麼就睜開眼楮,好好看看!組成南嶺的究竟是什麼!」
塞西文娜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身邊沸騰的人們,她臉上的表情與他們格格不入,因為她的存在本來就是與他們如此地格格不入——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對他們起了殺心。
「是人啊……塞西文娜……」愛黛希爾輕輕地嘆了口氣,眼楮中含著淚花,「文娜,結束了,已經全部都結束了,長生種的王朝,龍神的國度,早已經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我們長生種已經與這個世界月兌節太多,至今還沒有意識到戰斗的意義已經全部結束,就連仇恨都沒有人會記得——除了我們這些癌細胞,不愉快的猛 龍獸。」
「對于如今的南嶺人而言,我們只是莫名其妙毀滅了他們平靜生活的劊子手,恐怖分子,殺人凶手,而不是正義的復國者,正統王室的擁有著——南嶺的人民已經放棄了舊的時代,選擇了新的未來,通過新模範軍親手把我們毀滅,塞西文娜,你還不能明白麼?」
「龍歌王室,皇室之女什麼的,除了如同帶你進城的復仇之劍一樣的長生種反抗者之外,根本就已經沒有多少南嶺人在乎了!無論如何,我們也只是叛軍而已!像是我的外祖母那樣振臂一呼,山呼海應的幻想,已經完全不可能了啊!」
塞西文娜雙唇顫抖著,頹然松開了一直搭在短劍上的雙手。
愛黛希爾忍不住擦了擦眼淚,她終于把自己最親密的閨友說服了,說實話,她很害怕,很害怕,如果塞西文娜也跟復仇之劍的那位x ng格豁達的統領一樣,決意與帝國統治者一決死戰,尋求千分之一不到的可能x ng,去同時暗殺南嶺大公全家,然後利用南嶺動蕩的亂局,伺機擁護愛黛希爾建立起新王朝該怎麼辦。
幸好,塞西文娜沒有那樣的遠見,也沒有那樣的膽氣與魄力,更沒有那種哪怕毀滅整個南嶺,也要實現自己的理想的絕對信仰。
今天就是復仇之劍計劃行動的r 子,因為愛黛希爾在作戰會議上的央求,翼之所在的年輕人全部被作為接下來叛亂的種火而沒有參與進這次襲擊。而她央求塞西文娜帶她出來,也並不是打算向依文伊恩通風報信,而是準備親眼去靜候——
傾巢而出的復仇之劍的覆滅。
在賭博場上,所有人都明白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中獎率,但是卻全部都在賭自己不會是那十分之九——但是那多麼可笑,如果所有人都能成為那十分之一,那麼概率還有意義嗎?
飄渺不定的運氣,你說人們為什麼那麼相信你,認為自己才是那真正的上天垂幸者?
然後大笑著,把自己葬送進地獄。
「同情心不是同理心。」「不當的希望帶來絕望。」「僅僅是有愛與荷爾蒙不足以拯救世界。」
依文伊恩的每一句話都在愛黛希爾的腦海中肆意擴展,所以愛黛希爾不決定行動,她打算給南嶺長生種最後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驗證依文伊恩的教誨的機會——所有人都在期待這樣的結局,所以她根本無力阻止。
只有在這時,她才真正地明白了自己的蒼白與無力,愈加認識到依文伊恩口中的「勢」的可貴……
「……為了銀玫瑰與皇帝,為了南嶺與艾諾利亞……」
南嶺總主教亞爾林看著閱兵台下,身穿帥氣制服,唱著軍歌,以整齊的隊列,踏著奇怪卻有力的步伐,齊齊走過的新模範軍,忍不住撇了撇嘴。
說實話,亞爾林不太懂軍事,不過以他的觀點來看,新模範軍整齊的制服與方陣,比起南嶺軍團雖然著甲,但是各家的家徽或戰旗,把隊列弄得花花綠綠的方陣,雖然看起來確實賞心悅目,但是防護能力上卻顯而易見地弱了不少。
當然,對于他一介總主教而言,這種東西再怎麼樣也好,最讓他不能忍受的一點是——
這麼帥爆了的新模範軍軍歌里,居然沒有提到諸神的祝福!
這怎麼能行?!這怎麼可以?!帝國所有的正規軍軍歌中,敢不提皇帝與帝國的有——他們教會的聖騎士團就是——但是敢不提諸神與教會的,卻絕對沒有!絕對!
所以亞爾林差一點就沖著依文伊恩的背影沖上去了,不過一想到這位銀玫瑰家的小爵士,在向聖城要到總主教一票否決令之後,居然沒有立即把自己踹走這點,他還是整理了下面部表情,掛上了笑容——
「伊恩爵士先生,听說這新模範軍唱的歌詞是你寫的?」
依文伊恩下意識地扭頭,看著坐在自己身後的亞爾林一眼,南嶺總主教怎麼說也是權貴,只要還不打算跟教會撕破臉,像是典禮這樣重大的事情,再怎麼說也是要象征x ng地邀請一下的。
不過看起來我們的亞爾林總主教有些自我感覺良好地過了頭,居然在教會襲擊完公爵府後,還敢應邀前來——依文伊恩之所以沒有把他立即踹走,也只是因為在跟教誨派決裂後,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而相比一個無法合心合意地老ji n巨猾的陌生對手,在南嶺老老實實地當了好幾任總主教,不說有功但是至少無過的「老實人」亞爾林,最起碼看上去要順眼得多。
于是很清楚公爵府的那次襲擊是聖行所私下組織的依文伊恩,倒是沒有像談判時那樣給亞爾林臉s 看,和顏悅s 地問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亞爾林總主教大人?」
「嗯,听起來,這首歌里好像沒有提到諸神與教會?」亞爾林用商量的語氣跟小了他整整好幾輪的依文伊恩說道,「伊恩爵士你的教籍,教皇廳前不久不是就已經批下來了麼?那麼身為教會教士的一員,你怎麼能忘了在歌詞中加入唱頌諸神的禱詞呢?」
依文伊恩愣住了,他盯著亞爾林看了半天,直到把莫名其妙的亞爾林看得心理毛毛的還未罷休——
他是真沒想到,亞爾林居然提這個要求。
看他滿臉皺紋,笑得一臉風和r 麗的樣子,敢情還真把依文伊恩當成一心向教,就是立場有些麻煩的教會好基友了?!
依文伊恩一臉無語,亞爾林這總主教當的,教皇廳打算與南嶺決裂的消息一點都沒得到,一旦教會與南嶺陷入戰爭狀態,措不及備之下的他肯定會成為教會方的第一個犧牲品。
不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依文伊恩倒是回了個笑容,點了點頭︰
「好啊,我回頭就加上。」
依文伊恩答應完,一轉頭就把這根本沒可能兌現的承諾拋到了腦後,不過話又說起來——
如果諸神教會最後縮卵了話,他加幾句歌詞又有何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