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躲在船艙里。愛睍蓴璩她清楚的听到了有人踩在甲板上的聲音。
她的心里一陣緊張,然後把門緊緊地關上,背部抵著門急促的喘息。
在她剛剛上了這船沒多久,就遠遠的看到了有車朝著這邊的方向駛過來。周圍沒有地方可以躲藏。除了一覽無遺的海灘以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所以,蘇離只能躲進船里。
可是,她卻沒想到,那些人不但朝著這邊來,而且還上了船。
這讓蘇離忍不住更加的緊張輅。
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听著那些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連手心里都忍不住浸出了冷汗。
「洛先生,我們搜查了這一帶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找到蘇小姐的蹤影。」手下人有點戰戰兢兢的報告著。
洛弈臣的眼神有點陰沉。「都沒有?哪怕是一點兒蛛絲馬跡也沒有?奼」
那人更加緊張了。「是,一點兒蹤跡也沒有。」
「派出人去,兵分幾路去找。把市中,還有各個要道都查找一遍。她的身上沒有錢,就算是想跑也跑不遠。另外,讓人盯緊東城蘇家。一有她的消息,就來報告。」然後,洛弈臣想了想。「我現在只擔心,她並沒有跑太遠,而是跟著別人的船……離開了這里。」
這麼說著,洛弈臣輕輕的抿了抿自己的唇。
而他的話,則一字不漏地正巧听在了蘇離的耳中。她就躲在門板後面,連呼吸都幾乎屏住了。
「是!洛先生。」手下人听到洛弈臣這麼說,立刻去執行了。
而船也開始慢慢的駛離岸邊。
蘇離後知後覺的發現,現在她想跑都跑不了。就算是跳船她都沒有機會能夠跑出去。而且,她除非是一直呆在這里,等到洛弈臣他們離開,否則,她根本不能出這個船艙。
外面全都是洛弈臣的人。這一認知讓蘇離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特別緊張的情緒之中。
她的手緊緊地攥著,整個人都幾乎因為緊張而抽搐起來。過了好久之後,她才慢慢地舒展開自己的身體,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洛弈臣站在外面的甲板上,眼楮望著外面的那一片深藍。目光有些悠遠。「蘇蘇,你能去哪兒呢……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你能夠跑到哪里去呢?」
洛弈臣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抿了抿唇。想起曾經他跟蘇離在一起經歷過的點點滴滴。那些往事,如今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籠罩在其中。
洛弈臣想起,他曾經在蘇離熟睡的時候,看著她的側臉很久很久。那一整夜,就那麼靜靜地看著蘇離沉浸在了睡夢中的臉龐。那張漂亮的臉頰,當時顯得那麼安靜,顯得那麼柔弱和幸福。
可是,卻不知在什麼時候起,他居然讓這張漂亮的臉上,總是帶了那麼一抹揮之不去的哀愁。
洛弈臣知道,蘇離所有的苦難都是他給她帶來的。可是,他卻絲毫都沒有辦法去改變這種現狀。等到他真心想要去改變這種方式,改變這種模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他以為,他想起了一切,就能夠救贖。自己得到救贖,同樣也可以去救贖蘇離。可是,等到一切逼近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根本逃不過宿命。這該死的宿命……
洛弈臣緊緊地閉上眼。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蘇離的名字。可是卻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回答。洛弈臣知道,蘇離根本就听不到。可是,他卻只能這樣不停的在心里叫著她,對她說著說不完道不盡的心里話。這樣他是不是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欺騙自己,一切就都還有挽回的余地呢?
洛弈臣不知道。他也同樣,不想知道。
「洛先生。」有個手下打斷了洛弈臣的沉思,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低聲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
洛弈臣原本就已經收起了臉上的深情。在手下說完那幾句話之後,他的眉毛微動,轉過頭看他,眯起眼楮來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確定嗎?」
手下點點頭。「確定。在船艙那邊看到了幾個腳印。是個女人的腳印,應該沒錯。」
「嗯。我知道了。」洛弈臣點點頭。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吩咐道。「去把鑰匙拿來,別嚇到她。把她帶過來,如果她掙扎,就制住她,但是,不許傷她一根頭發。」
手下立刻把頭底下。「是,洛先生。」
然後,洛弈臣揮揮手,他讓手下人去辦了。
洛弈臣沒想到,蘇離真的這會兒就在這艘船上。他原本以為,蘇離已經上了別人的船,或者是早已經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否則,怎麼會他如何找都找不到呢?
可是,現在居然告訴他,蘇離就在這艘船上。這讓洛弈臣在瞬間就又激起了希望。他的心里,在一瞬間變得柔軟又緊張。但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情緒,洛弈臣自己也無法判定。
洛弈臣知道自己不能過去。蘇離在看到自己之後,肯定會更加的激動,或者是緊張。如果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洛弈臣無法承擔那樣的後果。他閉了閉眼楮,沒有去看船艙那邊的方向。而是轉過身去,重新看向了海面。
那些起起伏伏的海浪,在長時間的盯著看的時候,讓人感到一陣陣的頭暈。
可是,洛弈臣卻始終都沒有把目光收回來。
身後並沒有傳來什麼過激的反抗和響動。洛弈臣听到了輕柔的腳步聲。那踩在甲板上的聲響,由遠及近,就像是當年,蘇離踏著一地的紫桐花,款步而行,走到他身邊來時的情景一樣。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曾做過的一個夢。一個,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夢一樣。
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夢到的情景。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很稚女敕的孩子。母親很愛听戲。出了聞香以外,似乎听戲,是母親唯一的樂趣。所以,小時候的洛弈臣,會依偎在母親的膝前,跟她一起听一出出的折子戲。
而那夢,就是在某一天的戲後,才夢到的情景。可是,卻讓洛弈臣至今都記憶猶新。
那夢里,似乎隱約正是一年的春濃時候。夢里,琴聲悠遠,在飄飛的新抽的白柳絮下,正有個小小的孩子在自顧自輕聲唱曲兒。
「似霧中花,似風前雪,似雨餘雲。本自無情,點萍成綠,卻又多情。西湖南陌東城,甚管定年年送春。薄幸東風,薄情游子,薄命佳人。」
聲音清澈,干淨而讓人不能罷。洛弈臣那時還很小,辨不清夢境和現實。可是卻覺得要命的好听。他只記得,那隱約是個小女孩。
然而,那小女孩在抬起眼楮的時候,就看到了他所站著的地方。
然後,就笑著站起身來,踏著一地淡紫的桐花走過來。在微風中,隨了滿身馥郁的香氣,然後拉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輕聲稚女敕卻清晰入耳,「你願意跟我一起玩嗎?哥哥。」
然後,長長的時光曲折綿延開去。精雕細刻的光陰,在須彌之後極盡了浮華。在那一天的光熙之下,蘇離單薄的背影,籠在一團團四處飛舞的柳絮之中,慢慢地由遠及近,竟然和曾經他夢中所夢到過的人,相互的重合在一起。
在她輕輕開口的時候,洛弈臣就忍不住的想要更加的接近她了。
對他而言,蘇離不僅僅是照亮他生命的陽光。
更重要的是,她帶給他的是無窮無盡的溫暖,還有對于過往的留戀。
身後的腳步停下時,洛弈臣也從深思中回過神來。他回過頭,去看蘇離。只見她的身上穿著一套不怎麼好看的女佣的服裝。顯得有些狼狽不堪。就連發絲都是凌亂的。眼楮里片刻就流露出驚恐和抗拒的眼神。
洛弈臣的眸光不禁閃現出些許的不悅。「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他的蘇蘇,什麼時候居然變得這麼狼狽起來了。他的蘇蘇什麼時候居然會這麼害怕恐懼他?明明他還沒有伸出手,也沒有去接近踫觸她,她的眸中,居然就已經閃現出這麼濃重的戒備了。
洛弈臣的眸子慢慢的垂下。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為什麼自己跑出來?你認為,現在你適合就這樣跑出來嗎?」
「放我走。」蘇離看著洛弈臣,幾乎帶著懇求的說道。她的身體瑟縮著,看著洛弈臣的目光,帶著深切的痛苦。「放我走,洛弈臣。我求你了……」
洛弈臣卻直視著蘇離的眸子,慢慢的搖了搖頭。「做不到。蘇蘇,我做不到。」我不想放你走。雖然,我想過,至少要把你平安的交到蘇啟謙的手里。可是現在,我卻沒有勇氣放你走。
我的日子,所剩無多。能夠看到你的時候,已經那麼少了。我怎麼還忍心再看到你離開我?我想留下你,讓你在我的身邊。哪怕是你恨我,我都可以甘心情願。只讓我看著你……離開這個世界,我也死而無憾。
可是,為什麼你卻一直要逃?
洛弈臣抿了抿唇。他用同樣深情的眸光看著蘇離,緩緩地搖頭,再一次地說道。「做不到,蘇蘇,我做不到。我不能放你走,跟我回去,好不好?」
蘇離深深的閉上眼楮。她的手顫抖著,慢慢的攥緊。「為什麼?洛弈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綁在你的身邊,為什麼要這麼傷害我?為什麼……你從來不愛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這是為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
「不能說。」洛弈臣看著蘇離,目光深深的,幾乎要把她烙印在自己的眼底一樣。片刻也不挪移。
不能說,不能告訴你這其中的原因。如果知道真相的代價,是讓你從此以後,只陷在痛苦之中的話,那麼,我寧願你不知道。為什麼?不能說。不能告訴你這一切。也不忍告訴你一切。就像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一樣。不讓你有任何的留戀,不讓你有任何的包袱,哪怕心里只有恨,也可以狠心去過你瀟灑干脆的一生了。畢竟,長久的痛苦,我舍不得看你過……
可是,蘇離不肯罷休。她的眸中已經沁入了點點的淚光。「為什麼?」她的唇抖動著。
而洛弈臣的唇角,已經慢慢的勾起。露出一個溫和而寵溺的笑。「不能說。」
「為什麼?」
「不能說。」
「為什麼?」
「不能說。」
「為什麼?」
洛弈臣輕聲的笑了笑。他搖搖頭,有些無奈又寵愛地看向蘇離。「傻孩子,如果你有那麼多為什麼的話,倒不如跟我回去。我們還有更多的時間,好好的談一談。可是,如果你這麼一直問,我還是只能告訴你,不能說。蘇蘇,我不能說。即使你再問我一千遍,一萬遍,我也只能回答你這三個字。所以,不要問了,好不好?跟我回去。」
可是,蘇離卻輕輕的閉上了眼楮。她低下頭,慢慢的笑起來。
聲音帶著些絕望的顫抖。「是嗎?洛弈臣,我不問了。你不會說的,我現在知道了。可是,我卻只能告訴你。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你不能說,而我也不能跟你回去。」
然後,蘇離抬起手,把臉埋在雙手之中,嗚咽著哭了起來。「已經太晚了……洛弈臣,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去……我也根本就沒有路可以回去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你從來不愛我……」
洛弈臣看著蘇離如同崩潰了一樣,慢慢的癱坐在地上。他的眸子閃了閃。掩去其中的心痛,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隨著洛弈臣的走近。手下的人紛紛的退後幾步,給他們留出足夠的私人空間。
這氛圍太過絕望和悲涼。就連那些男人們,都不忍再看。有些轉過身去,當作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卻忍不住在心里嘆息。
他們跟著洛弈臣不是一天。也知道一些蘇離的事情。可是,卻不知道其中的緣由。看到今天這一幕也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唏噓的遺憾。
而洛弈臣卻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他走過去,蹲捧起蘇離的臉頰。卻剛剛好用手捂住了她的雙耳。如同那一天,他不知疲倦的索求她時,一樣的動作。
洛弈臣捧起蘇離的臉,然後不斷的親吻著她濕濡的眼楮,吻落她眸中的淚。「我愛你,蘇蘇,我愛你,我愛你……」洛弈臣的口中發出幾乎于嘆息一樣的聲音。他知道,只能听到自己哭泣聲音的蘇離,根本就听不到他口中的話。或許,正是因為听不到,所以,他才可以說出口。
蘇離把他的手撥開,用紅腫不堪的眼楮,望著洛弈臣,懷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問道。「洛弈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不愛我,為什麼要對我好?啊?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難道我在你的心里,只是去救洛伊伊的工具嗎?!我的心髒才只是你最終的目的嗎?!」
洛弈臣看著蘇離,慢慢的站起身來。他的目光停滯了一下,然後喃喃道。「是啊,你的心,才是我最終的目的。蘇蘇,地上涼,站起來,來,我們回家。回去之後,我會告訴你我的目的是什麼。」
蘇離絕望的搖了搖頭。「洛弈臣……我蘇離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這一輩子,居然還會蠢到相信你!我愚蠢的愛你,愚蠢的不肯忘記你,愚蠢的依然固執己見的再次相信你!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你對我好,只是一場溺殺。我明明知道,卻還是一頭扎進你的陷阱里!」
蘇離哭訴著,她的話字字泣血,字字血淚,幾乎痛的她自己肝腸寸斷。
可是,蘇離卻不知道,這些話听在洛弈臣的耳中,也如同是一把把要命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割著他的肉,讓他痛不欲生。可是,洛弈臣卻不能移開眼楮。他不能露出任何一絲的心軟。
就這樣,把蘇離推的更遠些吧。就這樣……把她帶回到陸地之後,就讓人把她送回到蘇啟謙的身邊吧……
他再也不能把她留下了。如果,不想看著蘇離就此崩潰的話,那麼就送她走吧……
洛弈臣這樣想著,好在,他還剩下那些從來不能拋棄的回憶,不是嗎?那些只屬于他和蘇離的,美好的回憶……
「我愛了你十年。洛弈臣,你知道十年是什麼概念嗎?」蘇離的眉緊鎖著,她的眼淚已經完全的把她的視線給遮擋了去。「我愛了你兩世。死過去,又活過來。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去愛你!如果可以忘記……該有多好啊。如果我醒過來的時候,從來都沒有以前的記憶該多好?!如果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徹底的死了,該有多好?!我不想這麼難過,不想這麼痛苦,也不想再成為你的工具!你好狠啊,洛弈臣,你好狠啊!」
蘇離撕心裂肺的低吼聲,伴隨著真真的海浪聲,消散在那片大海之中。
她一步一步的後退著,直到自己的身體靠上了那甲板的邊緣。
蘇離知道,這一次,她終于又再次走到了盡頭。為什麼要重來這一次?為什麼要再痛一次?只是為了讓她看清,自己愛上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蘇離沉沉的笑著,她的笑聲滿是破碎和絕望。「只願來世,再不為人……」然後,她最後再看了洛弈臣一眼,緊接著就踩上了那高高的欄桿!
她站在那里,就像飄零的樹葉一樣,搖搖欲墜。
看到她的動作,洛弈臣幾乎在一瞬間心神俱碎!他的後背冰冷一片。「蘇蘇……蘇蘇你下來……」他在風中,聲音抖得難以成句。「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你快點下來!」
「太晚了。洛弈臣,已經太晚了……」蘇離輕輕的搖了搖頭,「洛弈臣。這條命我給你。」她解月兌般愉悅地輕笑。「願你今後和洛伊伊相親相愛,不離不棄——」她揚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喂進自己胸口。「只求你我,如若往生,永不相見……」
然後,在霎那間,他的眼前一片血霧。情景和曾經那一幕相互重合。而他則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滿身是血,跌入大海。一時間心碎欲裂,痛徹骨髓。
而這一刻,洛弈臣上衣的口袋里,依然貼著心口放著的是她懷孕三個月的檢驗報告……
「蘇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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