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不識字,卻也亂翻書。浪客中文網山間的清風原本並無固定的方向,但載著這一頁拳譜的山風,卻好似認定了東面的那道山崖,徑自向那處掠去。
葉昊心中的郁悶,可想而知。他趕緊將青石上的拳譜胡亂塞入懷中,以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的速度,向那頁拳譜追去。
葉昊雖然出身富貴,但並不是紈褲子弟,身子骨自小就打熬得不錯,在山間奔跑的速度倒也不慢,只可惜這拳譜飄在半空之中,葉昊速度上雖然能跟上,但卻夠不著,只能被一路吊著,向趙管事口中萬萬不可靠近的山崖跑去。
這本拳譜,是葉昊進入武道修行的全部希望,少去其中一頁,拳法不成,天地元氣不能共鳴,初音無望,便不能拜入外門。在這種利害關系之下,葉昊哪里還會去管什麼東西南北,早就將趙管事的叮囑放到腦後,死命追就是了。
拳譜殘頁在空中的軌跡十分詭異,先是落下葉昊所在的半山腰,飄飄蕩蕩,來到一座山腳前,葉昊還以為它會被山腳的樹枝擋住,未曾想這殘頁好似很有追求,直接飄著便上了山,向山頂飛去。葉昊心中叫苦,但不敢怠慢,也徑直追上山去。
這座山好似人跡罕至,沒有山道可走,葉昊手腳並用,全身衣衫被荊枝掛成一根根布條,就這麼垂在身邊,全身的皮膚也被刮破,鮮血斑駁,終于登上山頂,眼前卻沒了殘頁的蹤跡。
葉昊心中急迫,便四處亂找起來,穿過山頂的一片竹林,終于在竹林盡頭的一株青竹頂端,拳譜殘頁赫然在目!葉昊大喜,三兩步竄到青竹前。
眼看拳譜殘頁即將失而復得,山間卻又吹來一陣清風,殘頁微微一顫,離開了青竹枝頭,飛出了竹林之外。
葉昊雖然身體疲倦,但腦子卻不糊涂,此刻他沒有馬上邁開腳丫子急追,此處是山頂,附近可能有懸崖峭壁,若是一邊看著殘頁,一邊疾跑,說不定會失足墜落。他扶著青竹喘息,雙目緊緊盯著殘頁飄飛的方向,想先看準了,找到合適的路線,再去追逐。
只見那殘頁在空中打了幾個彎,終于飄落下來,卻是飄到了一個白衣人的身邊。
葉昊見到眼前有人,心中一驚,卻是凝神看去,這位白衣人正盤坐在懸崖邊上,背對著葉昊,看起來很普通,身量跟自己近似。但是細細一看,葉昊卻又覺得此人大不尋常。
此人雖然背對葉昊,但是在他一呼一吸之間,葉昊卻分明看到他肩頭有著明顯的聳動,而且他身邊氣流也因他的呼吸而急速運動,以至于身邊幾乎有空間扭曲的現象。那頁飄落在他身邊的拳譜殘頁,因他這一呼一吸,便又再次飄飛起來,徑直向山崖之外飄去。
葉昊心神大駭,自己雖然離懸崖不遠,但想要抓住殘頁,速度上卻完全來不及,此處群山茫茫,荒草離離,一旦殘頁飛出自己視線,卻又去何處尋找?
心神大震之下,葉昊不由得驚呼出聲︰「不要啊!」
葉昊這一聲驚呼,卻讓山崖前的白衣人全身微微一震,從冥想修煉之中清醒過來,隨後他伸出手,將飄飛在空中的拳譜殘頁抓住,拿到自己身前觀看。
一眼看去,白衣人便喃喃道︰「潮汐拳法第四十九式?」
葉昊心中乍驚還喜,心知此人必是觀海門中的高手前輩,忙上前幾步,行禮道︰「還請前輩賜還。」
白衣人緩緩站起,轉過身來,淡淡說道︰「我不是讓趙時海別讓閑雜人等靠近此處麼?你好大的膽子。」
葉昊這才想起趙管事的叮囑,一時之間也是頭皮發麻,但拳譜在此人手上,猶如捏著葉昊的七寸,葉昊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晚輩的拳譜被清風吹來,晚輩慌不擇路地追趕,這才打擾了前輩清修,請前輩切勿怪罪。」
白衣人怔了怔,喃喃說道︰「如此說來,還是我的過錯,我吐納之時天地元氣因此動蕩,山間便會驟起清風。卻是將你的書頁吹了過來。」
葉昊一時語塞,這讓他怎麼接話?說是吧,難道還真是人家的錯?說不是,那自己擅闖別人修行禁地,豈不是毫無道理?
白衣人見葉昊無語,又見葉昊雖然衣衫襤褸,很是狼狽,但長相白淨,談吐不俗,似不像外門雜役,便又說道︰「你抬起頭來。」
葉昊原本一直不敢正視對方,此時對方要求,那就只好抬起頭來,然後他就有些驚異。
葉昊一直認為自己已經足夠英俊,而面前這位白衣人,雖然年紀明顯比葉昊要大上許多,但是看上去卻比葉昊自己還要英俊,幾乎英俊得不像個男人,若不是聲音低沉,又有喉結,葉昊必然會認為此人是女扮男裝。
不過這些心思葉昊只會埋在心底,他稍稍抬首之後,忙又低下頭去,然後又是恭敬地鞠躬致禮。
白衣人說道︰「看你的模樣談吐,好似出身富貴,怎麼會出現在此處?這拳譜,又是何人給你的?」
這句提問雖然尋常,但是葉昊心中卻是異常警醒。趙管事能給自己一個拜入山門的機會,也是冒著風險,目前很可能並沒有告知門內之人,自己要是嘴里不嚴實,豈不是會拖他下水?到時候他怪罪起來,自己拜入山門便徹底無望。
葉昊自幼受到祖父言傳身教,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人情世故卻是門清,心中雖然千思百轉,但是嘴上的應變卻絲毫不慢。葉昊應道︰「我是剛剛進入外門雜役房的雜役,趙管事見我還有幾分武道資質,也一心要踏入武道修行,便賜給我這本拳法,讓我自己試著練練看。」
這句話七分真三分假,只要白衣人不費心追查,應該不會有問題,葉昊心道。
白衣人微微點頭,說道︰「既然拳譜殘頁將你送到我的跟前來,你我也算有緣。你一心向武,我便提點提點你。」
葉昊忙道︰「還請前輩指教。」
白衣人淡淡說道︰「潮汐拳法,雖是本門的入門拳法。但博大精深,若是練到極處,內息階段都有大用。你手上的這個版本,是簡化版,不過一百零八招,招式也被做了修改,變得更為容易。真正的潮汐拳法,共計四百五十二路變化,變幻莫測,目前已經失傳。這套拳法我也曾練習過,後來有所感悟,完善了一部分,你且看一遍。能記住多少,悟得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葉昊一听此言,自然是心頭狂喜,忙拜道︰「多謝前輩!」
白衣人說道︰「你先不忙言謝。若是你天資不足,簡化版的潮汐拳法可能更加適合你,若是練習我的這套潮汐拳法,或許你連膚音境都難以破入。只是你看了我的拳法,簡化版的潮汐拳法你必然無心研習,從此眼高手低,終身無所成就。如果真是這樣,那便算是你打擾我清修的一個懲戒。」
葉昊心中訝然,心想這位前輩還真是一個怪人,哪有這種懲戒的法子?不過他此刻武魂衣在身,膚音境唾手可得,自然不會去顧慮這些。拳法套路,自然是多多益善。
白衣人說完,便開始演繹他自己的那套潮汐拳法。
白衣人的起手式,跟葉昊今日習得的那招「傲立孤崖」一般無二。隨後白衣人一個弓布跨出,左手下探,右手一拳擊出!葉昊便只覺得于無聲處起驚雷,耳邊似有萬道霹靂同時炸響!
只見白衣人身勢不停,在山崖方寸之間輾轉騰挪,起初的幾拳,都伴有雷霆之威,虎豹之音。狂風驟起,山石崩飛,山崖旁的竹林落葉紛紛,在白衣人的身邊亂舞。
葉昊只看得全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頭皮一陣陣發麻。心道自己手上的拳譜最後一頁,只不過說是獵獵輕響,如今眼前的這個動靜,哪里是獵獵輕響的範疇之內?!
百拳之後,白衣人手上的動作依舊剛猛,但雷霆之音卻慢慢消失,只見他全身微微顫抖,拳腳破空,迅捷無比,卻是連一絲聲音也听不到。
葉昊看得眼楮發亮,現在白衣人演練的拳路,雖然沒有起初百拳那麼聲勢浩大,但是好像勁氣內藏,威力更加強大。不過這些,也僅僅是葉昊的猜測,以他的武學見識,終究沒有達到那種層次。
又是百拳過去,白衣人行拳之間,又有聲音響起,然而此時的聲響,卻不再想最初那樣,具有雷霆之勢,顯得輕微不少,聲音清脆,好似金鐵交擊。葉昊在詫異了一陣之後,這才驚覺,眼下的聲響,並不是白衣人拳頭驚動天地元氣之後的共鳴之音,而是自他體內發出!
這是什麼境界?葉昊毫無頭緒,只覺得一陣目眩神迷。
三百拳之後,白衣人神色不變,收勢而立,卻是說道︰「我的潮汐拳法,便是這三百招。方才我特意放慢的動作,相信你也全部看清了。」
葉昊微微點頭,他自幼記憶力不俗,這三百多拳演練下來,他不僅全部看清,也記住了其中七八成。當然想要全部記住,那是不可能的,三百多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部記住,那就不是人,而是怪物。
白衣人又道︰「武者鍛體階段,就是要將功夫從外練到內。你好自為之吧。」
白衣人說完這句,便將手中的那頁拳法殘卷還給葉昊,又道︰「若是學不會我這套拳,學全這本拳譜上的路數,膚音境問題也不大。」
一邊說著,白衣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練拳時微亂的衣袍,便舉步離去。
葉昊見高人要走,便壯這膽子追問道︰「若是學全了您的拳法呢?」
白衣人身影已在竹林之外,卻是笑道︰「可至骨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