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之地,在夏立朝之時便是各氏族各部落的必爭之地,幾百年來幾番易手,後自夏帝少康在此處奴以萬人之數,施以大禹水工之術截流建城,且布下重兵收服周邊蠻族,耗時多年,這連年的戰火才算止息。從史簡中有記載的最近一次戰火是東夷族盟中最大的部落畎夷與商國南方九部的戰爭,這一戰,畎夷幾乎是傾巢而出,幸得當時的東夷天女及時在戰場中出面調解,畎夷才不致以滅族。「止戰之戈」便是從那時一直流傳下來,並成為昆吾與南方九夷每年既定的儀式。「止戰之戈」不是戈,而是一首歌。一首血與火交熾而成的歌。雙方的喝聲撼動四野,好似有千軍萬馬在交鋒。城樓之上,烽火暴漲。路階之下,戰鼓擂動。這寒天,竟也似陡然火熱起來。血紅披風與湛藍鏤鎧騎士戈戟交錯,近百名兵士兵甲相撞,和著洪洪擂動的戰鼓,似是奏鳴著一股特殊的旋律。那是一場殘酷的戰斗,夷族的戰鼓魔音,催動著城下那數萬蠻族兵士,不要命似地一浪又一浪地向城門處涌來,甚至,雙方主將都親自上陣搏殺,那時,他還只是這城樓上的一個小小的守將……觀禮台西面的瞭望塔之上,一位須發皆白的漢子筆直的站在垛口之前,身著一身破舊的甲冑,刀痕錯布的甲片上有著明顯修補過的痕跡,這鼓聲,不禁讓他回想起那過去多年的痛楚。他邊上是個身著道袍的壯碩漢子,濃眉怒目,不怒而自威,他背著雙手道︰「紫龍,這麼多年了,你還忘不了她。」在這城中敢直呼這漢子其名之人不過只寥寥數人,若是旁人在此地,一定認不出這小兵似的男人儼然便是這昆吾之主郭紫龍。「當年,也下著這細雪,雪還在,人卻已逝…」「是啊,二十年了,若是當年我在這里……」郭紫龍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望著白茫茫的天空,道︰「世事難料,只是,她直到死去,也不讓我為她報仇……妳可知道,妳這一笑,挽救了一族,卻苦了我這二十多年…」「若非是她,你不會留在此地,這昆吾之地,斷無今r 之繁榮,紫龍,時過境遷,她若看到昆吾今r 之景,也該安息了……」「水陽兄,這天下,除了她,知我者莫過于你,當年我若是率軍出城,便少了這許多的苦痛,可這畢竟是她的家鄉…」洛水陽道︰「她這一念之仁,不過是掙得這二十多年的平靜罷了,北方戰事已起,這些蠻子又開始蠢蠢y 動了,哼!」郭紫龍右手一緊,垛口上的青岩竟被他捏得裂開了一個缺口。他眼中j ng光一閃,道︰「九夷那邊可有什麼消息?」「便是當年你砍傷的那頭畜生,清樓的大掌櫃似乎與這頭畜生打過一個照面,雖然麻煩,是否要我到清樓一趟?別人雖怕她,我可不懼她這惑心之術……」「原是那狡猾的畜生,哼!這次斷讓它有來無回!」「唔,暫時還是不要動她,你…另想他法。她雖是左相手下的人,但現今正是昆吾用人之際,天女竟在我的領地遇襲,看來那十二長老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洛水陽道︰「我手下卜仕還是查不到襲擊之者是誰,但從天女一行從中探听到,當時在那官棧周圍還有另一隊人馬,似乎是他們救出了天女。」「查一下這伙人是什麼來歷。」「事情已有眉目,他們極有可能在這城中,哼!此事八成還與清樓有關…」郭紫龍皺眉道︰「隱秘行事,務必不要聲張。」洛水陽道︰「我自曉得,只是天女……」「加派人手,另一事,只派一人便可。」胡英姿緊張得手心冒汗,她雖自小便跟隨母親練舞習步,近來也學會了一點術法,可從未參過祭之陣,生怕自己會當眾出丑,壞了儀式,惴惴不安的望著站在zh ngy ng的洛瑛。古時的戰爭對陣,除了將兵甲仕在戰場中廝殺之外,在戰場後方的祭之陣也十分重要,如九夷的鼓陣便是祭之陣一種,祭師揮舞一雙令牌居中指陣,周圍八名鼓師跟隨祭師的令牌方位擊鼓鳴音,輕重緩急自有一套節奏,口中抑揚頓挫的誦著神秘的夷語與之相和,這股神秘的音脈能激起戰場上戰士的血x ng,對敵人更有震懾的作用。與南部夷族不同,商國的祭之陣要講究得多,講求巫祝相合,樂舞相和,居中指陣的則是祭師,道門中的祭之陣不止能激勵軍心,破法解惑,法到極處更是能引天之氣,動地之脈。可以說,商國在滅夏之後要收服這周邊的蠻族方國,憑的不僅僅只是甲器之利,這祭之陣在多次戰斗中以少勝多,反敗為勝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胡英姿出身道門之家,自然對這道門中的祭之陣有所了解,若是真正戰爭中的祭之陣,根本輪不到她上陣,不說運起一個陣法需要各道仕之間緊密的配合,在陣法的不同階段,無論是行舞走位,還是音律起伏都必須听從當中祭祀的指陣,沒有常年的演法相配合,尋常道仕在其中只會亂了陣腳。這只是一次演法,便連在祭台上居中舞動雙旗的戰爭祭祀看起來也十分年輕,而且竟然還是十分罕有的女祭祀,道門中的祭祀比之巫和祝來說本就稀少,當中的女祭祀佔不到四成,而各類祭祀之中戰爭祭祀是要求最高,也是數量最少的,不僅需j ng修巫祝兩道,更需j ng研各種祭祀陣法甚至是軍陣,對道覺、神覺甚至是智慧等各方面都有十分嚴格的要求。看到胡英姿僵硬的神情,在她一旁的道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英姿妹妹,你無需緊張,有洛瑛居士坐鎮,晾那天女也翻不起多大風浪來…」胡英姿感激的看了一眼安慰她的女道,卻突然覺得這女道的容顏怎的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竟忘了道謝。這女道見胡英姿愕然的看著自己,隨即爽朗的笑道︰「我叫妺喜,據洛瑛居士所言,英姿妹妹還是初入道門罷,但道覺卻是比之尋常人要敏銳得多,也有練舞解步的經歷,一會你只需隨著我的節拍來,這只是一次演法,重不在變化,祭台七個方位之上手拿曲箏的姐妹才是主角。」身披白s 祭袍的祭祀顯得十分鎮定,直到天女一方轟然的鼓聲疊至一個高點開始回落之時,才舉起手中的藍s 旌旗緩緩的舞動起來,盤坐在祭台邊上七位身著白裳的女道仕同時彈動懷中的曲箏,七人動弦卻如一聲,祭台下圍著的人群隨即熱鬧起來,稱贊溢美之詞不絕耳。俗語說得好,所謂外行看熱鬧,這當中的門道,只有入了道門得道之人才了解,站在姬峘一旁的劉弦是一臉不屑,道︰「哼,這群人之中有幾人是真正知道這曲箏之音的玄妙之處的?你覺得這幾個道仕這箏彈得如何?」這話顯然是對著他倆說的,看著劉弦這一臉不屑的神情,姬峘即使覺得好听卻也不敢說好,撓了撓頭發道︰「這古箏的聲音好像是切著鼓聲來彈奏的,雖然好听,但是總覺得有些單調,並且比這鼓聲要慢了一些…」一旁的張寶三也補充道︰「古箏的聲音再大,也蓋不過這鼓聲吧。」「哼!為何要蓋過這鼓聲?古箏之音剛中帶柔,便如一把軟劍,變化無窮,戰鼓之聲沉穩剛烈有余而變化不足,便如一把大錘,你說以劍會錘,如何對武?」姬峘恍然道︰「後發而先至,攻其所弱,避其所向,隨勢而發,借勢而收……」「不錯,武術和道術殊俗同歸,你們沒有道覺,自然看不出其中玄機來,這七人听似是同時起奏,但運起道覺來看,實是七種不同的音階前後相疊,緊密疊成一股音脈,就像一把利劍,一直刺入這鼓音之中,難得的是,七人彈奏便如一人,當中的律動竟然如此的一致……」劉弦背手觀賞著城樓上的半空,贊賞的說道。姬峘和張寶三順著他的目光凝神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什麼端倪出來,姬峘卻覺察到,遠處朦朧之間雖還在下著雪,但城樓近處竟已不見雪花飄落。「弦哥,您是說他們僅僅是用樂器彈奏,就能在這方圓數十丈之間隔空相斗?不可想象……」姬峘感嘆道。「你們把手伸出來。」姬峘和張寶三對視了一眼,不知道他要干什麼,依言把手伸了出來。他也伸出一只手來停在他們兩手的上方,姬峘看到劉弦修長的五指之上均帶著竹s 的戒指,戒指上鏤空的雕著不知名的花紋。劉弦手一抖,單手結印,飛快的繞了他們兩人的手掌一圈,口中呢喃,可卻又听不到聲音。姬峘和張寶三感覺到手掌漸漸溫暖起來,不一會便傳來一陣被灼燒似的疼痛,趕忙把手縮了回去,詫異的望著劉弦。劉弦神秘的一笑,道︰「正所謂道觀萬象,沒有開覺的凡人所見畢竟有限。」說著,手掌一翻,一團小小的火球現與掌間,隨即「噗」地一聲,便熄滅了。姬峘道︰「太神奇了,這就是道術嗎?」姬峘雖然見過施法,卻沒經歷過道仕對自己施法,這一下,更堅定了他要借胡英姿的《巫本》一觀的想法。正趴在垛口上翹首遠望的蕭天水未看到天女從她的「落鳳」中出來,覺察到劉弦在施法,忙湊過來道︰「你們在干什麼,這位是……」姬峘忙介紹道︰「這位是昆吾八虞氏二公子劉弦,他是葛天氏蕭家蕭天水。」「噢?你小子居然還認識朝歌的大人物,葛天氏的人不是都到前線去了麼,怎麼還會有人居然南下來到昆吾,而且還是本家……」「侯爺我……」劉弦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蕭家四少,你的銅甲•斗猿修好了沒,嘿嘿……」蕭天水氣得拿扇子指著劉弦道︰「你…姬峘,這人是誰,怎的如此囂張。」劉弦哼道︰「枉你還是水伯蕭太甲的子嗣,竟然連一個小姑娘的木甲都打不過,這也還罷了,場上武斗輸了場下還找人來威嚇,太也下作,哼!」「什麼?侯爺我輸了便是輸了,什麼時候…蕭珂…一定又是她干的好事。」劉弦一听到這個名字,臉s 古怪的看著他,道︰「…她…她沒跟著你來昆吾吧…」「當…當然…我偷來昆吾,只有大師一人知道…」說完,好似十分不放心的往周圍看了看。劉弦一听到他提這個名字,也運起道覺偷偷環望四周,待這兩人目光一接,看到對方一臉忌憚的樣子,立即心神領會的整了整衣襟,把一旁的姬峘和張寶三看得莫名其妙。城樓下的演武也已近白熱化,這雖是一次儀式演武,但雙方均是j ng挑細選的年輕武仕,雙方都各具好勝之心,再者這九夷四十多名蠻士在回娘道天女遇襲那一晚沒有發揮作用,在這演武上必然要在天女眼前挽回頹勢,所以在戰斗時格外賣力。只是,這「止戰之戈」重不在地上的戰斗,而是半空中的道法相斗。這時,城樓下人群中一陣熱鬧,只見天女從「落鳳」的蓬帳上一躍而下,在十二名身著蠻族服飾的女子簇擁下向著鼓陣之處走去。便如事先說好的一般,祭台上的戰爭祭祀雙旗一舉,洛瑛也領著五名身著道袍的女道款款走上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