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晨曦灑照的新一日,龍譽拼死拉著燭淵去參加那個婦人盛情相邀的她大女兒的婚禮,或許是龍譽救了老女乃的緣故,或許是這幾日燭淵出現在村中的緣故,又或許是什麼其他的緣故,這一日,村民對他們雖還對他們有些疏遠,可卻有挺多村民前來與他們相談幾句,問他們有秧苗了沒,種到田里了沒,要是再不種的話就要趕不上收割的時日了。
對于村民們這突來的親切,龍譽有驚訝有不解,卻還是覺得心里暖暖的異常開心,笑眯眯地回答說前幾天種下了,又有村民交代他們記得多多注意山上的野豬一類,道是那片田之所以荒廢著就是因為這些糟踐莊稼的東西時常出來搗莊稼,要是讓它們把田給毀了的話,他們這個冬日只怕會難度日的,龍譽則時不時點頭道謝,說他們會多多注意的。
還有婦人詢問他們這些日子過得如何,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到村子里面找大伙就好,龍譽正不解這些前幾日還避他們如蛇蠍一般的婦人怎麼突然這麼這麼的熱情時,許是看到了龍譽面上的驚訝,有個婦人則看了燭淵一眼後笑呵呵地對龍譽解釋說,阿水兄弟幫她家那口子接好了腿骨,正尋思著改日登門道謝呢。
龍譽愣住,不可置信地慢慢扭頭看著燭淵,此刻不遠處一名臂彎里挎著竹籃的婦人也正看到燭淵,而後一臉笑意地朝他們走來,先是打量了龍譽一眼,才笑呵呵對燭淵道,阿水兄弟,你媳婦長得可真俊,還說她家木娃今兒不吐了,身子也不滾燙了,正打算吃了酒就去道謝的,沒想到在這兒踫到了你。
婦人說完,連忙將挎在臂彎里的竹籃取下,遞給燭淵,再伸到一半的時候想想不對,還是遞給了龍譽,還說了一句,俊妹子,拿著唄。
龍譽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婦人便將竹籃塞到了龍譽懷里,龍譽心中的驚訝已不能再用震驚來形容,而她竟還看到燭淵沖面前的婦人們微微笑了,讓那些原本還笑呵呵的婦人瞬間臉紅,又因著龍譽在旁不好意思與燭淵再多說什麼,只笑說著自己尋桌坐去了。
龍譽還瞧見有婦女或者姑娘們交頭接耳討論著什麼,時不時抬眸偷偷瞄燭淵一眼,最後在看到燭淵身旁龍譽涼颼颼的眼神時連忙收回了目光。
龍譽笑吟吟問燭淵,「阿哥,我還不知道你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阿水呢?」
燭淵但笑不語,龍譽有些牙癢癢,正要繼續發問,主人家便熱情地迎了上來,熱情的絮絮叨叨打斷了龍譽憋在嘴里的話,接著又熱情地領他們入座,面對滿桌親切的村民,龍譽在桌下狠狠地掐了燭淵的大腿一把,將所有的話先吞回肚子里。
可不管如何都好,他能自然平和地與村民相處本就是她所期待的,原本她還苦惱地想怎麼才能讓他如尋常人一般融入到村子中來,卻沒想他的速度竟然比她還快。
只是她不知,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她。
而這一天,雖然總有令龍譽不喜的目光圍著他們打轉,可總的來說,她還是開心得無與倫比的,以至于離開婚宴後她都是開心得蹦著村東他們的小木樓走,讓她一時都忘了她要問燭淵的話。
半途中,燭淵曾有過稍加駐足,似乎在思量著什麼問題,最後還是抬起腳步跟在提著竹籃在前蹦的龍譽身後繼續往村東的方向走。
于是在龍譽的「嚴刑拷問」下,燭淵把事情「一一交代」了,道是不過是發覺村中無巫醫幫把手罷了,龍譽笑嘻嘻地摟著他的脖子說阿哥真好,可是阿哥為何會到村子里去?燭淵則只是笑而不語。
自他們從山市回來的第十日,天空滴答滴地下起了溫潤潤的春雨,龍譽一邊樂呵呵地想著田里的莊稼會長得越來越好,一邊在廚房里慢悠悠地為燭淵準備早飯,可當她笑呵呵地捧著大陶碗的熱粥躲著雨跑到樓上屋子時,卻沒有看到燭淵的身影,使得她連忙擱下陶碗轉身就要沖到屋外去找。
而她才沖到屋外走廊時,便瞧見不遠處的雨簾中走來一個身披簑衣的熟悉身影。
「阿哥!」龍譽噠噠噠踩著木梯跑到樓下,站在不斷滴水的屋檐下神色緊張地等著燭淵走來,燭淵在看到龍譽時也加快了腳步,很快走到了屋檐下,看到自屋檐不斷滴落到龍譽肩膀上的水滴暈濕了她整個肩頭,沒有在屋檐下多做停留,踩著木梯大步走上了二樓。
「阿哥,這還是大早上的,還下著雨,你到哪兒去了?」龍譽緊步跟在燭淵身後,生怕燭淵會丟了似的,在燭淵拿下頭上斗笠時,替他取下了肩上簑衣掛到了牆上,一邊用袖子替他擦拭臉上的雨水,再看看他半濕的衣褲,一邊蹙眉道,「阿哥快把鞋月兌了,我去幫你拿身干淨的衣服換了。」
「阿妹。」就在龍譽轉身要到屋里拿衣服時,燭淵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龍譽不解地轉回身時,眼前兀的出現了一個小臂長短,手腕大小的東西。
那是一個站著吹簫模樣的陶人,雖然整個小陶人沒有釉彩而只是泥質本身的顏色,卻也能清楚的看得出這是一個女子的模樣,窄肩細腰,露肚臍半袖短衣,短百褶裙,長發綰成長辮,斜倚肩頭,眉目含笑,那開心的笑容看著就讓人覺得溫暖,即便仍能清楚地看得出捏這個泥人的人手藝生硬且有些拙劣,即便這陶人和她那日在山市看到的小陶人相比,不論手藝還是樣貌都相差甚遠,可龍譽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陶人。
此刻小陶人被燭淵拿在手里,看著龍譽怔愣的模樣,只是拿起了她的手,將小陶人放到了她手心里,佯裝無奈笑道︰「嘖嘖,我花了這麼多精力才做成的陶人,阿妹連踫都不踫一下,讓我情何以堪呢?」
龍譽小心翼翼地將小陶人捧在手心里,細細打量著,輕輕撫模著,像是撫模愛人一般,動作輕柔且包含愛意。
她終于明白了他這些日子總是獨自出去是為了什麼,也明白了他衣服上總是站著泥點子回來是為了什麼,甚至也明白了他走進村子與村民交談的原因是什麼,是因為那日在山市時,她在泥人小攤前的停留,是因為她眼里沒有掩藏的對小泥人的喜愛。
這就是阿哥,她愛的阿哥,愛她的阿哥。
「怎麼,阿妹不喜歡?」燭淵狀似憂傷地輕嘆一口氣,伸手就要拿過龍譽手中的小陶人,「阿妹既然不喜歡,那就讓我把它扔了吧。」
「誰說我不喜歡?」龍譽一把拍掉了燭淵的手,用力瞪了他一眼,才又摩挲著手中的小陶人,垂下了彎彎的眉毛,「只是覺得它自己太寂寞了,難道阿哥不覺得就只有它自己,不孤單嗎?」
于是龍譽就看到燭淵變戲法似的,又變出了一個小陶人遞到她面前,龍譽吃驚,眨了眨眼,將那後來出現的小陶人一並握到了手中。
龍譽握著那後來的小陶人細細端詳著,一樣土質色澤,不過比她手中之前那個姑娘模樣的小陶人高了一個半頭的高度,左衽上衣,寬腳長褲,及腰長發松松綁在腦後,額前一彎新月,劍眉薄唇,儼然男人的模樣。
「這樣阿妹可還會覺得它孤單?」燭淵淺笑。
龍譽笑吟吟地將兩個小陶人並在一起高高舉起,對著光亮慢慢轉著細細看著,忽而嘴角的笑容出現了裂縫,慢慢轉頭看向燭淵,「阿哥,你為什麼把你自己捏這麼漂亮,把我捏這麼丑?」
「就像阿妹所說的,單單有阿妹的小泥人會讓它孤單,那為了不讓它孤單,我就再捏了一個我,一個是先捏的,一個是後捏的,自然是後捏的要比先捏的漂亮,更何況,阿妹比我,確實還是差點的。」燭淵好言好語耐心解釋,卻不想又被龍譽咬了下唇再咬了臉。
「阿哥,捏這個難嗎?」龍譽黏在燭淵帶著濕意的懷里,看著手里的兩只小陶人,輕聲問道。
「對我來說,我覺得還是有些難的,沒把阿妹捏得臉歪鼻子斜就算好的了。」燭淵想到龍譽這個小陶人是他捏了不下十次才捏好的不由有些想嘆氣,「本想晚幾日上了釉彩再給阿妹的,偏逢落雨,只能取回來給阿妹了。」
龍譽摟住了燭淵的腰,燭淵輕輕撫撫她的腦袋繼續道︰「村里有個捏陶燒窯技藝很好的阿公,我算是去‘拜師學藝’去了,好在燒的陶人沒到讓阿妹看了就想吐的地步。」
「阿哥,我很喜歡很喜歡!」龍譽將臉貼在燭淵的胸膛用力搖了搖頭,這是他親手做的送給她的東西,那,「阿哥,這是不是就算阿哥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燭淵微微一怔,垂眸看龍譽,他倒沒想過這種問題,不過是在山市見著她喜歡那些小陶人,想親手為她捏兩個而已。
「哈,阿哥不說話,那我就當是阿哥默認了!」龍譽笑嘻嘻地將小陶人高舉著在屋子里蹦,最後又蹦回燭淵面前,昂頭笑眯眯地看著他,干淨而天真的笑容,「我要好好留著,留給以後我和阿哥的女圭女圭看,留一輩子!」
只是開心中的龍譽沒有注意,當她說到女圭女圭的時候,燭淵墨色的瞳眸猛地縮了縮,有陰沉在眸子里一閃而逝。
「許久未听阿妹吹夜簫了,阿妹吹一曲給我听如何?」燭淵盡力平復龍譽方才那句話帶給他的驚悸。
「嗯!」龍譽用力點了點頭,將陶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卻是拉起了燭淵的手腕,「那阿哥要先換衣裳先把粥給喝了。」
簫聲,雨水,屋檐水滴聲,悠悠揚揚。
日子靜靜如溪流水淌,溫馨如和風暖陽,送了春,迎了夏。
又到了大雨滂沱的季節,雨打新荷,沖刷得樹木嘩啦啦作響,暗黑的天際偶有白光乍起,劃過天際,似乎要將整個蒼穹生生劈開,雷聲隆隆震耳,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風聲雨聲雷聲。
每每這時候,龍譽總是趴在窗欞上看大雨沖刷眼前的一切,看雨勢白茫茫看不到遠方,總是免不了擔心田里的禾苗會不會大雨打壞,而燭淵總是在床上睡得舒爽,不忘感慨放著這麼好睡覺而不睡覺的人是小蠢瓜,龍譽則是每一次都撲到他身上啃他咬他,接著就是床上打架。
打著打著,龍譽總會想起第一次見到燭淵的那個夜晚,感慨她在見到燭淵之前還沒見過比女人還白的男人,燭淵則感慨龍譽第一次見他就給他下斷腸蠱要取他性命,龍譽則嘿嘿笑著把他壓到身下,笑眯眯在他薄薄涼涼的唇上吧唧一口,說這就是所謂的不打不相識。
燭淵則將嘴角勾得彎彎,說這不是不打不相識,而是不打不相戀,龍譽笑著將臉埋到他頸窩里抱著他在薄被里翻來滾去。
轉眼,又送了夏迎了秋。
龍譽知道那一天總會到來,可她卻不知道那一天會是在這樣一個美麗金黃的收割時節到來。
對于那一天,她拼命抗拒著,卻又隱隱期待著。
------題外話------
叔覺得叔要殘廢了,腦月兌水殘廢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