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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

4有喜

翌日正午。

燁斯汀留在空曠華麗的殿堂獨酌。

行刑時刻就要到了。

他執杯在手,走出殿外,遙望遠處,滿目空茫。

手中杯慢慢傾斜,通透酒液灑在石階之上,濺起顆顆晶瑩的酒花,宛若淚光。

——

刑場。

布倫達站在人群中,遙遙看向撒莫。

燁斯汀與薇安、魅狄都不曾命人刁難過他,不曾刑訊拷問。

撒莫漠然垂眸,不看任何人一眼。

今日監斬兼行刑的是薇安與魅狄。兩個人端坐在馬背上,各據一角。

他們比她有勇氣,能夠親手了解一段恩怨。

布倫達看著薇安與魅狄的弓拉滿、箭上弦,全場鴉雀無聲。她閉了閉眼。

她听到了箭支穿過空氣的冷冽勁風,听到了兩支箭同時刺入人體的微渺聲音。

之後,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為著帝國的心月復大患被除掉而慶祝。

睜開眼來,她不去看撒莫的尸首,不經意瞥過薇安。

她看到了薇安在笑,卻讓人看得難過。那一抹笑,悲涼而落寞。之後,薇安棄了弓箭,與魅狄策馬離開。

一支溫暖有力的手落在布倫達肩頭,攬著她轉身。

布倫達側頭看一眼尼克,「你現在該做的是去安慰薇安,她心情很差。」

「不會比你心情更差。」尼克意味深長地凝住她,「她最起碼能夠面對,你和燁斯汀卻都在無意中回避。」

布倫達苦笑道︰「我和陛下都是圖阿雷格,面對又怎樣?不過是兔死狐悲。」

「倒也是。」尼克腳步一頓,「布倫達,我要離開帝都一段時間。」

布倫達神色一滯,「為什麼?你要去哪兒?」

「幾年了,一直留在這里,每日不得閑。如今大局安穩,想出去走走,過幾天舒心自在的日子。」

「……」

「不高興了?」尼克研讀著她神色,「或者,你給我一個留下來的好理由——我們成婚。」

布倫達沉思許久才搭腔︰「你跟我回去,把海勒送回魅狄府中。」

尼克目光帶著探詢,「這意思是——」

「我跟你一起走,好麼?」布倫達平靜笑道,「撒莫剛被處死,我終究曾與他一場夫妻,如果現在嫁給你,總是太扎眼,平白累得你被人指指點點。等什麼時候回來,如果你還想娶我,我一定嫁給你。」

尼克眼中煥發出悅目的光芒,「好!」

——

午後,尼克面見燁斯汀與薇安,說了要離開一段時間的事,「四處走走,看看各處民風,有什麼事,我會傳信回來。另外,還是想踫踫運氣,看看能不能尋找到金礦。」

薇安無奈地笑起來。今世尼克對于金礦,恐怕不會低于前世尋找古墓的執著。先前只是擔心她的緣故,才不得不留在帝都罷了。對上燁斯汀的視線,她輕輕點頭,「他就是這種性情,忙了幾年,也該讓他出去透透氣了。」

燁斯汀隨之點頭,「對外只說是替我去辦要事,需要攜帶的人手、物資,告訴薇安,讓她幫你準備。」

尼克一笑,「說到人手,第一個要帶的就是布倫達。」

薇安道︰「那倒不如先成親再出門。」

尼克故作頭疼地道︰「我倒是這麼想的,可她為我著想,要等回來再說。」

薇安輕笑,「布倫達總是最通情達理那一個,那就隨她的心意。以後好好照顧,別只顧著找金礦顧不上她。」

尼克知道,前世尋找古墓的三年讓薇安至今心有余悸,便笑著點頭,「不會重蹈覆轍,放心。」

隨即,薇安起身回了寢殿,讓兩個男人說話。

坐在桌案前,拿起一本翻閱,半晌不翻頁。

撒莫死之前,看住她,最終現出了一抹釋然原諒的微笑。

對什麼釋懷?原諒的又是誰?

貝娜走過來,站在她身側,輕搖著扇子。

薇安斂起思緒,想到了一件事,「這段日子也沒見普利莫,又出門了麼?」

貝娜笑道︰「大軍凱旋之前他就出遠門了,不知又去做什麼要事了。唉……可憐了四木,好不容易回來了,普利莫卻沒等在家里。」

「可不就是。」

貝娜又道︰「後面的人總算听話了,不少人去了織造局,還有一些去了膳房。」

薇安思量片刻,「凡是她們經手的東西,讓暗衛細心查看。」

「已經吩咐下去了。」貝娜又建議道,「宮里們的話,就去訓練場看看吧。」

薇安搖頭,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不去了,人越多就越煩。以後把那些事交給幾個頭領就好。」

「……」貝娜很是擔心她經常恍惚的狀態,「薇安,什麼事別悶在心里,多跟燁斯汀說說。」

「他能比我好到哪兒去。」薇安望向窗外,「我連個能恨的人都沒了,他連個對手都沒了,以前的事卻還沒真正結束。」

「他是連個對手都沒了,卻還有亦臣亦友的沙諾、魅狄,可你呢?布倫達也要跟尼克出門了,你總這樣悶著,早晚悶出病來。」

薇安笑著抬眸,「我還有你和燁斯汀,還有很多瑣碎的事情,足夠打發日子了。」

貝娜無聲長嘆。

晚間,薇安吃罷飯便去沐浴,換了寢衣,窩在床上看。

燁斯汀回來時,她已睡了,掉落在地毯上,眉心輕蹙,唇角微抿。

這些日子都是如此,她從心底透著倦怠。

燁斯汀手指輕輕落在她眉心,試圖撫平。

薇安睫毛輕顫,隨即睜開眼楮,帶著初醒的懵懂看住他,緩緩抿出微笑。

「吵醒你了。」

「沒有。本來就是剛睡著。」

燁斯汀吻了吻她,「累麼?」

薇安促狹地笑,「不累又怎樣?」

「不累就忙點正經事。」

「你一個小流氓,能忙什麼正經事?」

「那你告訴我,有些事怎麼能一本正經地做?」他寬衣歇下,用熱吻淹沒她帶著笑意的話語。

這時刻是最美的,身心的交融帶來慰藉,趕走無盡空虛。

太需要一份驚喜填充心靈,太需要一份希望取代失望。

這一段情緣,也該開花結果了。

一波一波的情潮將薇安淹沒。她闔了眼瞼,雙唇微啟,漫出斷斷續續地嚶嚀聲。

燁斯汀懸身看著眼前灩景。她唇色嬌灩,臉頰一抹緋紅,濃密長發鋪散在枕畔,襯托得膚色愈發白皙。

「薇安。」他握住她微涼的手,與她十指緊扣,「看著我。」

薇安睜開眼楮,眸色迷離,勾人心魂。可比起以往,眼底多了一份由心而生的黯然。

他深鎖住她明眸,似是看到了她靈魂中去,目光多了一份疼惜。

薇安纏緊了他,迎合著他。

——

四木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里,草草洗漱一番,便回到寢室,和衣歇下。

這些日子她都是如此,白日里在訓練場,將氣力耗盡,晚間累極入睡。

這晚剛有睡意,閉上眼楮時,恍惚中听到了普利莫的聲音。

她猛地睜開眼楮,跳下地,快步走出寢室,恰逢疲憊不堪地普利莫走進外間。

眼見著四木眼中閃爍著驚喜,普利莫笑起來。

四木第一次覺得,這廝的笑容太好看太暖心了。

普利莫走過她身邊時,環住了她腰肢,「抱歉,你回來我卻不能在家等你。」

四木便又覺得,這廝的話語原來可以這般誠摯這般溫柔。

「想沒想我?」普利莫抱起她走進寢室。

「你呢?」四木反問。

普利莫應道︰「廢話,我日夜兼程地趕回來,不就是急著跟你團聚麼?說,想沒想我?」

「……」

普利莫把她丟在榻上,「不想算了,我走了。」

四木啼笑皆非,「你這個混蛋,有你這樣的人麼?」

普利莫笑著欺身覆上,打量著久不相見的妻子,「真是奇怪了,我怎麼看你越來越順眼了?」

四木笑了笑,「我好像也是一樣。」

普利莫將她攬向自己,焦灼地親吻,手滑入她衣服。

他手指落在哪里,哪里就像是被點燃,四木抽著氣,身形扭動,雙臂卻環緊了他。

「小傻瓜,想死我了。」普利莫低嘆著,手勢急切地扯落所有障礙。

「你不是很累麼?」四木沒計較他對她的所謂昵稱,揉著他的臉頰,「比我走的時候瘦了。」

「再累也有這份力氣。」他將她折疊成想要的姿勢,強勢抵進。

那里溫汩涌動,讓他眉目愈發舒展,將她一步步推向歡愉的極致。

情潮褪去,普利莫環著四木,手輕拍她背部,「我回來了,就別一大早去訓練場了,偷幾天懶。」

「好啊。」四木收下了他這份難得的體貼,因著好奇,強行壓下睡意問道,「你出去忙什麼了?怎麼去了這麼久?」

「手下在追蹤的時候,看到兩個人,懷疑其中一個是慕西里。我就趕了過去,卻沒想到,我剛到他們就離開了。後來我試圖尋找,這麼久也沒下落,實在是奇怪。」普利莫不無沮喪地說完,又叮囑四木,「這件事你別跟王妃說,她听了只會心煩。」

「我知道。那陛下那邊呢?你說了麼?」

「當然要說,是陛下讓我趕回來的。」

四木輕嘆,「王妃這段日子都沒再去訓練場。我有要事跟她請示的時候才能見她一面,看起來總是沒精打采的。其實找到以後又能怎樣?萬一慕西里滿口痛恨怎麼辦?」

「不會。慕西里不是那種人,但是這麼久不露面也實在是奇怪,有點……說不通。」

「還真是,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想這些了。」普利莫加重力道拍了她一下,「再不睡我可就繼續折騰你了。」

這威脅很奏效,四木立時閉上眼楮。倒不是怕被折騰,怕他太累。

——

尼克用了不少日子,才將手中事宜與燁斯汀交接完畢,隨即自然就到了出門的日子。

在他離開前一日,薇安喚他一起去觀望一批武器被銷毀。

槍支一一拆卸開來,用精鐵鍛造的零件全部投入巨大的熔爐之中。

「火藥手雷這些就算了,留著吧。」尼克說道。

「听你的。」薇安轉而問道,「要不要給你留下一批?出門總要防範意外。」

「不用。」尼克笑道,「你是帶著手槍過來的,不也沒用過幾次?還是入鄉隨俗更好,帶著刀劍弓箭足夠了。」

「也對。」

「這批東西的打造流程是全部分開進行的,應該沒人能仿造得出。」

「這還用說麼?」薇安早就知道他對于流程沒少玩花樣,弄的人雲里霧里,為的就是以防後患。

往回走的時候,尼克說道︰「明天就別送我們了,哪天我如果成功了,派人去幫忙開采就行。」

薇安又打趣一句,「千萬別落得個找到金山卻丟了布倫達的結果。」

尼克故作氣悶,「這是故意給我泄氣!放心,金子、美人我都要!」

「好,祝你成功。」

薇安回到王宮,下了馬,覺得骨頭縫里都透著倦怠,直奔寢室,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有幾天了,一直是這樣,打不起精神來。

貝娜搬來一把椅子,為她扇風納涼,委婉地道︰「是不是覺得不舒服?要不要讓醫官來看看?」

「不用。」薇安了然笑道,「過幾天再說,到那時候就知道是不是了。」

貝娜笑著點頭,手輕撫過她平坦的月復部,「我跟你們一樣盼著你快些有喜,想想就高興得不行。」

「是啊,現在什麼事都不缺,就缺喜事。」

過了幾天,該來的始終沒來。

薇安依然是整日里困倦得厲害,還是不想太早驗證,怕是空歡喜一場。

燁斯汀倒是沒往那方面想,只擔心她是因為憂慮生病了,這天二話不說就傳了醫官來把脈。

醫官把脈之後,連忙後退跪倒在地,「恭喜陛下,恭喜王妃!」

燁斯汀還沒轉過彎來,「恭喜什麼?」

貝娜心想,平日里那般睿智的人,怎麼偏在這時變得遲鈍了?帶著嗔怪瞥他一眼,道,「是不是王妃有喜脈了?」

醫官連聲道︰「正是,正是!」

「賞,賞!」燁斯汀俊顏滿是驚喜,隨意逸出爽朗笑聲,將薇安從座椅上抱了起來。

貝娜忍著笑,帶醫官出去領賞。

「你啊……」薇安笑嗔道,「至于麼?」

「怎麼不至于?」燁斯汀重重地吻了吻她唇瓣,「我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原來以前只是安慰我,你明明比我更心急。」

「別說的好像你不高興似的。」燁斯汀走到床畔,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手掌滑過她月復部,「原來是這小東西害得你嗜睡乏力。」

「就是啊。」

「你猜是不是個女兒?」燁斯汀憧憬著日後,雙眸燦若星辰。

「誰知道呢。」

「先生幾個女兒,之後再生兒子。」

還「幾個」女兒……薇安哭笑不得,之後是好奇,「為什麼想要女兒?」

燁斯汀振振有詞,「男孩子有什麼好?幾歲開始就要教他習文練武,想想都累。遇上個淘氣的,可有我們煩的了。」

「……」薇安非常無語,「天底下哪有你這種男人?別人都巴望著生個男孩傳宗接代,你倒好,八字還沒一撇就嫌煩。」

「我錯了行不行?」燁斯汀笑著側臥在她身邊,「這麼說,你想要男孩子?」

「女孩子是很好,可以變著花樣打扮她。但是男孩子……」薇安目光柔和地看他,「長得像你的話,我會特別特別愛他。」

燁斯汀沉吟片刻,「那我呢?」

「都有人代替你了,我還愛你做什麼?」薇安故意逗他。

「你這是八字還沒有一撇就挑撥我們父子的情分,我現在就開始嫉妒他了。」燁斯汀懲罰性的吮住她頸部肌膚,半晌廝磨吮咬,直到薇安笑著連聲求饒才罷手。

王宮里的喜訊還沒傳開,普利莫的喜訊又傳入王宮——四木懷孕了。

說起四木這宗事,可謂驚險連連。

在初時的一個月里,她每日都在訓練場里操練一眾手下,許多驚險的動作技巧都是親自示範。直到這幾天,她總是反胃惡心,卻沒往懷孕這方面想,只讓普利莫幫忙去給她抓幾副調理腸胃的藥。

如果普利莫也像她一樣沒心沒肺,她月復中胎兒怕是凶多吉少。幸虧普利莫沒照辦,而是把醫官請到了家里把脈。

薇安听說後,真是為四木捏了一把冷汗,連忙讓貝娜去傳話︰四木把手里的事情轉交給別人,日後只管安心在家中安胎。

但是,四木的日子並未因此而平靜下來——

圖阿雷格官員們先後得知了四木、薇安的喜訊,卻是一點喜色也無,聚在一起商議多日後,把矛頭齊齊對準普利莫和四木。

殿堂上,這些官員同時進諫,故作不知薇安的事,只說四木。

他們說圖阿雷格人娶外族女子,是在幾次鎮壓下才不得不同意,而如今眼看著圖阿雷格人的下一代的血統不純正,他們就完全無法接受了。

甚至有人問道︰如果四木生下孩子,那麼那個孩子算是哪一族哪一國的人?

末了他們建議道︰為了圖阿雷格血統的純正,應該讓四木把孩子的孩子打掉,而普利莫應該再娶一個同族女人,如此才能避免圖阿雷格蒙羞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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