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闊別三年後,燁斯汀與薇安回到古羅科。
那一日,古羅科萬人空巷,爭相到街頭相迎凱旋而歸的帝王將士。
回到王宮,燁斯汀對眾官員將士論功行賞︰
沙諾、尼克、普利莫封公爵;
魅狄將功補過,在西南戰事中是主力之一,由此封侯爵;
羅恩等將領,按照軍餃高低分封為伯爵、子爵;
至于巴克,先一步提出要求︰他只要一方清淨宅院、數本書籍,清閑度日。「我已老了,已無力再犯錯或建功,求陛下答應。」
燁斯汀也便當即應允。
此外,藍衣衛中一如四木、一山二水三石多人獲封男爵,隸屬燁斯汀直接統轄。
之後,燁斯汀又撥出金銀,命眾人分別給麾下士兵論功行賞。對于初至西南部軍心不穩之事,燁斯汀只是提了一句,忽略不計。
眾人滿心雀躍之時,都發現了三年征戰中一直與燁斯汀平分秋色的薇安不在大殿上。
羅恩從來是直來直去的性情,直言問道︰「陛下為何不曾為薇安將軍論功行賞?薇安將軍又去了何處?」
燁斯汀只回了一句︰「薇安之功,要細細清算,三日後再議。」
殿上很多人目光中隱有笑意,笑羅恩不能揣度出燁斯汀的意願。
怎麼樣的獎賞能比王妃頭餃的分量更重?
今非昔比,如今站在大殿上的人,多半數都已認為,薇安成為燁斯汀的女人,不可阻止,亦是實至名歸。
薇安此時忙著與故人敘舊。先見的自然是貝娜。
貝娜見到薇安小鹿般快步走向自己,露出慈*的笑容,展開手臂,將薇安輕輕擁住,「一晃你就又走了三年。」
「是啊,又害得你擔心了。」薇安模了模貝娜的臉頰。貝娜顯得蒼老了許多,讓她心內唏噓。
「這三年還好,總听到你們打勝仗的消息。」貝娜引以為榮地笑著,「你和燁斯汀在一起,能夠相互照顧,又不時寫信回來,我就沒什麼不放心的。」隨即又細細打量薇安幾眼,「雖然說你看起來還像個孩子,可別人在這時候都已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這次該名正言順地成為王妃了吧?」
薇安只是笑,「那可不是我的事,我不需要費心思。」
敘談片刻,貝娜便催促薇安去看看布倫達︰「她和我一樣,特別掛念你,快去看看她吧。再說現在魅狄回來了——海勒弄不好就要離開她了,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
薇安目光一黯,連忙去了布倫達的住處。
海勒已經六歲了,布倫達正在室內教他認字。
薇安走到門口,正听到海勒語聲稚女敕地詢問布倫達︰「姑姑,我父親真的回來了麼?」便因此腳步一滯,停在原地。
布倫達輕聲回道︰「是。」
「我父親是英雄嗎?」
「當然了。」
「但是他為什麼好久都不來看我呢?」
「因為他忙著打仗,沒有時間啊。」布倫達耐心地解釋著,「沒有他在前面打仗,我們就不能過上這麼好的日子。不要怪他,他很快就來看你了。」
「嗯!明白了。」
「好好寫字。」布倫達語聲寥落,轉身出門,眼中閃著淚光。
「布倫達……」薇安欽佩她的品行,又是為她如今的處境難過。
布倫達抬眼相看,眼中便又閃出驚喜的光芒,「薇安?!」說著匆忙地擦了擦眼角,笑了起來,「快,去我房里說話。」
兩女子攜手坐在榻上,薇安問道︰「現在有沒有後悔收養海勒?」
「當然沒有。」布倫達悵然地笑著,「他是個好孩子,懂事、听話,也很聰明。能回到父母身邊,我為他高興還來不及。我終歸不是他的親人,有時候不知道怎麼教導他更合適。」
「魅狄不是沒良心的人,一定會讓海勒經常過來陪伴你的。」
「但願吧。」際遇幾度大起大落,布倫達依然是豁達通透的性情。隨即,她又笑著談及尼克,「尼克經常把海勒接到他那里。海勒很喜歡他屋子里奇奇怪怪的一堆東西。」
「不知道他這三年又弄出了多少新花樣。」薇安站起身來,「跟我去他那兒看看?」
「我就不去了,海勒有點不舒服,等下要喂他吃藥。」
「好,得了閑就去找我。」薇安轉而去了尼克家中。
尼克的府邸從外面看,沒什麼出奇之處,精華都在室內。
尼克家中僕人都知道薇安是尼克最掛念的人之一,見到她,便請入書房。
薇安看到書房陳設,便是眼前一亮。
氣派的辦公桌、書架、酒櫃,都做得分外考究,完全就是現代的高檔家具。
辦公桌上散放著卷宗、紙筆、小煙斗、裝煙絲的小盒子。
薇安打量幾眼,看出酒櫃後一定有一道暗門。找到機關,酒櫃果然緩緩移動,現出一道門。
門內是尼克的臥室,鋪著純白的獸皮地毯,一張鑄鐵大床,一個組合衣櫃。
換在幾年前,薇安一定會嚷著把這些東西據為己有。現在卻只有一點羨慕,不再沉迷于將環境打造得更舒適。
打量幾眼,便退回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拿起小煙斗,添上煙絲點燃。之後,雙腿安置到辦公桌上,眯了眼享受其間氛圍。
尼克走進來,看到這一幕,啞然失笑。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臉,「更漂亮了。」
如今的薇安,目光堅定,閃著寶石般的光芒。一路風塵使得他、容顏平添幾分不羈,意態卻又悠閑懶散。
薇安則是打趣道︰「你是把這兒當成家了,對麼?」
「當然。」尼克倚著辦公桌,笑著看住她,「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助你一臂之力。」
「還要成個家。」薇安笑得愈發戲謔,「你怎麼這麼沒出息?三年了,還沒讓布倫達答應嫁給你?」
尼克無奈地苦了臉,「有什麼辦法。她在感情中受到的傷害太大了,需要時間平靜。我心急的話,她會壓力更大,只好細水長流。」
薇安不得不承認,轉而問起他所受封賞。
尼克告訴了她。
「先立業再安家,也不錯。最起碼,別人跟著你會多一份安全感。」
尼克笑著點一點頭。
薇安站起身,拍拍他肩頭,「我得回去了。」
「好好休息幾天。」尼克叮囑道。
「謝謝。」薇安抱了抱他,「謝謝你這三年來所做一切。」沒有這樣一個人,她與燁斯汀沒辦法做到無後顧之憂。
——
薇安回到王宮蒙頭大睡的時候,普利莫代她為藍衣衛發放獎賞。
四木如今大小也有了個爵位,自然有了自己的住處,不再方便隨意出入王宮。這晚普利莫把她請到府中,她一落座,少不得先要問他︰「薇安呢?這兩天她怎麼一直沒露面?」
「她太累,需要休息,換了你是她,估計半條命都丟了。」
「也對。」四木想著什麼時候去看看薇安。
「過段時間再去看她,過幾天,她要與陛下大婚。」
四木惑道︰「不是早就有過成婚形式了麼?」
普利莫瞪了她一眼,「那怎麼能算數?和別的女人一樣的形式,也沒個名分。」
「哦——」
「笨蛋!」
「滾!」
「這是我家,你讓我滾?」普利莫抬手敲了敲她額頭。
「那我走!」
普利莫抬手握住她手臂,隨即起身騎到她膝上,不管不顧地抱緊了她,「我也該給你個名分了吧?」
「什麼意思?」四木有些啼笑皆非,沒見過一個大男人這樣坐在一個女人懷里。
「嫁給我。」
「那怎麼行?」四木連連搖頭,「我現在剛爬到爵位,應該繼續努力,陪著薇安建功立業。」
普利莫咬了她一口,「薇安都要成為王妃了,你還吊著我做什麼?很有意思麼?」
「誰吊著你了?」四木反咬回去,「再說這件事你得先跟薇安、尼克說,他們同意了,我才會考慮。」
「他們同意。」薇安就不必說了,一直以來的態度是讓他尊重四木的意願。而尼克那邊,他也的確打過招呼了。尼克根本不干涉這種事。
四木又問道︰「那你請示過陛下了麼?陛下同意麼?他要是不同意,你不是白忙一場麼?」
「當然同意。你以為我娶個女人是那麼簡單的事?我最先要請示的就是陛下。」
「……」四木想不出別的潛在的麻煩事了,為此詞窮。
「答不答應?」普利莫讓她看住自己。
四木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又認真地告訴他︰「我會好好考慮的。」
「你考慮什麼?!」普利莫被她一通嗦弄得一腦門子火氣,「以前不是說好了?你不是答應嫁我了麼?」
四木挑了挑眉,故意氣他︰「那是安慰你,怕你被拒絕了不專心打仗。」
普利莫耐心告盡,語氣加重︰「到底嫁不嫁?!」
「不嫁!」四木想,這種事男人本來就應該多點耐心的,可他這是什麼態度?
「好,這可是你逼我的。」普利莫更緊地環住了她,用熱吻淹沒她。
這是又在唱哪出戲?四木閃躲著,推他打他,全沒奏效,反而被他撈起身形,轉入里間。
「你要干嘛!?」身形落在柔軟的榻上,四木真的慌了。
普利莫不理她,欺身覆上,親吻變得纏綿火辣。
等到四木身形柔軟得失去力氣時,他才對她說道︰「不嫁就不嫁吧,先把生米煮成熟飯。」
四木從喉嚨里逸出一聲焦急的喊聲,迅速被他吞沒于無聲。
再沒比普利莫更混蛋的人了!她在心里咒罵著他。
迫不得已之下,她拼命別開臉對他說道︰「我答應你行不行?你別亂來。」
「真的?」普利莫懸身看著她,笑得像個狡猾的獸類。
四木連聲保證︰「真的真的!」之後便要起身,「你怎麼也要等到成婚後再……對吧?」
「可是,你既然已經答應了,那麼早幾天更晚幾天又有什麼區別?」
「……」四木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暈過去,真是個能把人活活氣瘋的敗類!
「別怕。」普利莫細細地親吻著她,手緩緩扯落她衣衫,信手丟到了寢室門外。
「你扔那麼遠干嘛!」在這情形下,四木能專心投入才怪。
普利莫一臉無辜地說出真實想法,「省得你等下又跑。」
「……」
普利莫也不想在這時候真把她氣出病來,轉而溫言勸道︰「我要不是真心要娶你,何必跟你磨三年之久?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就不信呢?」
四木卻還是覺得,跟他這樣一天變八次的人在一起太窩火太沒安全感了。
普利莫絞盡腦汁,想再說點能讓她感動的話,卻是天生說不出甜言蜜語的性格,只好化言語為行動,一點一點混沌她的意識。
四木便由迷失、慌亂、半推半就、羞澀、疼痛再到一步步淪陷其中。
她沒有掙扎回絕的余地,緣由是再沒有安全感,從心底,已經對普利莫生出了感情。
一室旖旎中,不時傳出男子女子的一兩句交談︰
「怎麼了?很疼麼?」
「廢話!」
「那你不早說。」
「你、你……你慢點兒慢點兒……」女子一面喘息一面說著,「對,再慢點兒。」
「再慢就沒我什麼事了。」
……
回到古羅科第五日,燁斯汀召集眾臣子于大殿上,細數薇安軍功戰績及其對百姓做出的種種從長計議的舉措。
末了,他道出最終決定︰冊封薇安為王妃,擇日成婚。
燁斯汀抬手指向大殿外,「贊同與否,不需殿上言明。贊同者,立于東側。反對者,立于西側等候發落。」
大殿西側階下,暗衛一個個手持刀劍,立等人走過去即刻行刑。
尼克、沙諾、普利莫、羅恩率先站到東側,其余人等大多數附議。
剩下的少數人站在中間不知所措。怎麼突然間就要做出生或死的決定了?對于燁斯汀這種霸道的行徑,他們屢見不鮮,可這樣毫無防備地來這麼一手卻還是首次。
便有人好心走過去,把余下的人一個個拉到東側站定,好心開解道︰「不論怎樣,緩幾日再說。現在就這麼死了的話,不是太冤了?」
那些人也便順著這台階下了台,懷揣一肚子苦水,苦著臉服從。
之後幾日,薇安被冊立為王妃的消息傳至大漠各地。
有官員上奏言辭激烈地反對。
有官員則是上奏道賀。
這一次,百姓中無人跳出來指責燁斯汀逆天行事。如今本就是各族人生活在一起,相安無事,而且外族人又已先一步認可了薇安。其實說白了,燁斯汀要誰成為王妃,並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只求一份安穩平靜的生活。誰能給他們好日子過,他們就擁護誰。
而圖阿雷格自建國後,從來沒被燁斯汀看成貴族,圖阿雷格人言語的分量越來越輕,如今更是如此。什麼話還沒傳到燁斯汀而立,已經先一步被外族人否決,笑他們無事生非。
沒有人響應的事情,就引發不了什麼風波。
大婚事宜,便這樣定了下來。
除此之外,普利莫與四木也得到了燁斯汀親口賜婚,命兩人擇日成親。
——
燁斯汀走入寢殿,臥在床一側。
薇安剛醒,報以慵懶的笑。
「睡了這麼多天,緩過來沒有?」燁斯汀柔聲詢問。
「哪兒啊。」薇安不認可他的說法,「你和貝娜每天讓我喝好幾碗補藥,我怎麼能不睡?」
「日後你的事就是好好調養。」
薇安順從地點頭,「嗯,你也一樣。」這幾日的事,她都听貝娜說了,記掛的只有一件事,「魅狄和納奚怎麼樣了?」
「魅狄還有些別的事,他和普利莫去了附近幾個地方,清除他以前被撒莫利用的人,要過些日子才回來。」燁斯汀不知道她為什麼提及那對夫妻,「是擔心魅狄還是擔心納奚?」
「當然是魅狄。人最怕的,就是開始反思,開始質疑以前的付出。尤其是現在你對他這麼寬和,他心里的愧意恐怕更重。不管怎麼說,在南部做了兩年的戰友,我已經做不到還抓著以前的事不放,真有些擔心他終生悶悶不樂。」
「應該也沒什麼事。他和納奚的感情擺在那兒,相聚之後,過段時日就能彼此原諒了。」燁斯汀倒不是故意寬慰薇安,是真的這麼想的。
「那你呢?」薇安問他,「你原諒我們彼此的過錯了麼?」
「沒有。」燁斯汀笑道,「我要繼續懲罰。懲罰你余生留在我身邊,懲罰我余生和你相伴,還要給一些人一個交待。」
薇安笑開來,「這懲罰,我心甘情願地領了。」
——
十日後,沙漠國王與王妃大婚。
婚事是尼克自請全權操辦的,燁斯汀也放手交給他去打理所有細節。
那一日,整座王宮滿布大紅喜色。
自正殿至宮門、王宮外長街,皆是紅氈鋪地。
滿朝官員站立大殿兩側,面前擺放著桌案,案上有美食美酒。
薇安在這一日,換上了一襲廣袖曳地紅衣,白金打造瓖嵌紅色寶石的頭飾,自額頭到腦後固定住一頭長發。
六名宮女分立左右,將薇安送至大殿門內。
她掠過眾官員的視線,看向立于長階上的男子。
紅色廣袖長衣,雲紋為飾。頎長身形挺拔如槍。
他應得整座大殿都愈發華麗貴氣。
星眸中含著悠遠笑意,他拾階而下,一步步走向她。
這一日,她成為他的王妃。
這一日,他成為她的夫君。
相遇時,誰也無法想到這一日。
相戀時,誰也不曾想到,走到這一日,要跨越那樣漫長的一段路途。
這一場情緣,跨越了時空,跨越了民族,離別也不能改初衷。
在今日,終于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