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覺很快便從急救室中被推了出來,這樣的情況似乎重復過很多次,他一個人油走于生與死的邊緣,就連醫生們都有些疲乏了。
「你就是陳覺的家屬?」
「我……」
可是雲夢禾又怎麼恨得起來?那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那也是將不久于人世的可憐人啊……
「嗯……」訥訥的應了一聲,卻掩不住臉上的忐忑和蒼白。他的日子不多了,所以自私的想要在這段時間里獨佔著眼前的女人……如果雲夢禾知道柳熙烈要進手術室,她會不會焦急的拋下他,沖到那個男人身邊?不行,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呵……」雲夢禾冷笑著轉身,高跟鞋踩得震天響。
「不听我的理由嗎?」陳覺繼續問道,他陪在雲夢禾身邊很多年,深知工作對于她的意義,在設計界跌跌撞撞爬了那麼久,卻被他一腳踹入谷底,她該恨他的,不是嗎?
「剛剛回了雲家大宅,現在出來了,在路上。」
陳覺想要牽起雲夢禾的手,女人卻下意識的躲開了。那雙貼著輸液膠帶的大掌撲了個空,只觸到了她無名指上耀眼的鑽石。陳覺的眉頭倏地蹙了起來,蓋著霧氣的眼簾下,流露著讓人捉模不透的悲哀,「其實,我是個壞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因為……」
喬喬撿起支票,得意的笑,然後便捂著胸口拎著鞋,逃離了這暴風雨即將襲來的地帶,下意識的,她總覺得雲夢禾比雲正赫還要恐怖。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老大他……有正事要忙,你和李叔一起在樓下等會兒,好不好?」李庭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他戰戰兢兢的說道,一雙大手焦急的搓來搓去。
「夢禾……抱抱我……」男人重重的喘著粗氣,虛弱得竟然連自己的身體都負荷不住了。被雲夢禾的雙臂擁緊的時候,他的唇瓣似是向上揚起,可是眸子中卻蓋著厚重得化不開的淒楚,終究,他做了壞人才做的事。
追風離開後,柳熙烈的眼楮終于從文件上移開。天知道他剛剛看了好久都停在那一行上。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彩鈴疲憊的響著,主人卻始終沒有接起來的意思。
「追風,通知下去,定在明早的會議挪到今天下午來。」柳熙烈淡淡的道,不著痕跡的在文件的後面簽下自己的名字,打開了另一份文件。
「沒有嗎?好,你可以繼續逃避。像個傻子一樣被陳覺利用了感情,又被他泄露了設計稿,這全是活該!」雲正赫也毫不留情,兩個人頓時對峙起來。
「可是你的身體……」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剛她在抹眼淚?
安靜的會議室中,一群金發碧眼的男人恭敬的注視著坐在正位上的男人,柳熙烈身上的黑色西裝將他本就清冷的氣質襯托得如撒旦般狂狷,只見他面無表情的翻動著手中的文件,大掌倏地一合,鐵灰色的加密文件夾被扔在了會議桌上。
雲夢禾沒有說話,腳步一轉朝著那扇門走過去,素白的手指毫不猶豫的推開。
雲夢禾冷笑著勾起唇瓣,走到雲正赫身邊拉開了抽屜。精致的手指慢條斯理的拎起躺在里面的支票本,她刷刷的寫了一串數字,撕下支票扔了過去,「放心吧,這張支票肯定能用,我模仿雲正赫簽名的本領已經到機器都無法辨別的程度了……還不滾?!」
「那你的眼神為什麼要閃躲?!」
柳熙烈來不及吃午飯便進了會議室,追風進進出出無數次,幫他換了不下十杯咖啡。兩天兩夜未合眼,加上最近食欲不太高,柳熙烈的臉色透著鐵青。本來就冷峻並且面無表情的男人,不知為何,此刻的柳熙烈泛著讓人恐慌的戾氣。
雲夢禾此時的怒氣已然沖了天,就像當初綁了陳覺威脅她的那天一樣,帶著足以點燃整棟大宅的火氣直奔三樓。
雲思陽不愧是和雲夢禾赤身果體生活過十個月的男人,他二話沒說便把自家妹妹擁進了懷里,因為沒有人會比他更加的感同身受。陳覺的絕癥以及戚涵的出現,對于雲夢禾來說,甚至對雲思陽來說,都是平地驚雷的打擊……
「點滴快吊完了,我去叫護士,你再睡一會兒。」雲夢禾的笑容精致好看,好像只是這麼看著她,便有治愈一切疾病的良效。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丫頭……」雲思陽拉起雲夢禾的手,看著她在短短的兩周里便消瘦得過分的臉,「柳熙烈沒有好好照顧你嗎?怎麼看起來這麼憔悴?」
雲夢禾的眼淚輕輕的淌著,只感覺有一雙溫柔的大掌在順著她的長發,像是媽媽的味道,那麼干淨,那麼讓她舒心。
「柳熙烈你沒事了吧?沒事的話我掛了,拜。」雲夢禾緊緊捏著手機,在匆匆的人群中停下了腳步。
追風一愣,但不敢多言。
「你在哪?」男人的聲音悠悠的傳來,透著一股子讓她無所遁形的壓迫感。
「你變得雲淡風輕了,變得更加從容……」陳覺知道,雲夢禾此刻的淡然是柳熙烈賦予的,女人只有以那樣的男人為土壤才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茁壯成長,縱使他知道是如此,可是心頭就是被厚重的嫉妒燃得火急火燎。
「你能來,真好。」陳覺將氧氣面罩從臉上拉下去,對著雲夢禾淡笑著。
「對!我一點都不動心!」雲夢禾仰起頭,透著不服輸的倔強。
「因為你勾.引錯了人!雲正赫,是全世界最冷血的男人!你以為他會對你負責嗎?呵,也許會吧,用支票。你以為他會承諾你什麼美好的未來嗎?也或許會,不過在他遇到下一個比你美比你辣的姑娘時,他的庇佑便不會再屬于你!」雲夢禾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她似是施舍一般的將裙子扔在了女人的身上,對著雲正赫伸出了修長的手指。
雲夢禾像是一陣旋風般殺進了雲家大宅,守在門口的保鏢無疑一驚,連忙問好。
「二小姐好。」
直到女人咚咚咚的下樓聲越來越遠,雲夢禾才帶著冷笑開口,「陳覺的家道中落是不是因為你?!」
柳熙烈要做手術嗎?像他那樣的男人也會生病?呵……真是可笑,他以為像柳熙烈那樣的人應該永遠都不會倒下的,可是他竟然也會生病,也會像他一樣穿著病號服躺在醫院里。
氧氣面罩下,他的臉頰顯得蒼白極了,眸子輕眨了兩下,待看清雲夢禾的臉,便漾起笑意。雲夢禾的表情很難看,她蹙著眉躊躇了會兒,勉強的牽了牽嘴角。
「有嗎?」輕輕一抬眸,只感覺艷陽都不及她耀眼。白希得幾乎透明的臉頰上,五官精致細膩,還有那端坐著便讓男人移不開視線的味道和氣質,雲夢禾,注定是一個能讓無數男人痴迷的女人。
倏地,被放在桌子上的電話屏幕亮了起來,看到雲夢禾的名字,他終于松了口氣。慢條斯理的接了起來,卻沒有一絲的慌張,維持著以往的冷清,「有事?」
「太太,出事了。老板下飛機的時候暈倒了,您快到盛斯醫院來,他的情況不太好,可能要做手術切掉半個胃……」男人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進了陳覺的耳朵,他的眸子暗了暗,伸手摁了掛斷鍵。就算這樣他似乎還不滿意,將雲夢禾的電話關機才放回了原處。
柳熙烈坐在辦公桌後面一目十行的瀏覽著文件,他的手指輕輕的敲在桌子上,幽深的眸子格外專注認真。
「大嫂,哥,我先走了哦。」雲夢禾擺擺手,輕輕走下樓。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你妹妹的臭毛病?不知道要敲門?」雲正赫一挑眉,帶著淡淡慍怒的坐回了大班椅上。雲思陽從不會頂撞他,所以在自己兒子面前,他永遠是個嚴父。
聊天?雲夢禾凝眉……這麼蹩腳的理由虧他善良的哥哥能想到。被雲思陽半擁半護的帶著向外走,倏地,背後傳來了男人低沉岑冷的聲音。
「呵。我替陳覺先謝過雲老大了,你需要骨灰盒的時候提前告訴我,我打算號召被你坑害過的人募捐,到時候說不定還會有盈余……」
「這個案子重做!散會吧。」男人的大掌一揮,底下的人也跟著重重的舒了口氣。一群人魚貫而出的退出會議室,如釋重負的離開了這壓抑感極重的包圍圈。
「好,我推你出去走走。」
偶爾傳來的一兩聲鳥叫為這里添了些飄渺的生氣。雲夢禾拎著熱水壺順著走廊向前走,幾個穿著墨綠色護理服的護工推著病床與她擦肩而過,病床上的人蒙著白布, 轆轉動的聲音是那麼的機械,又是那麼的讓人心痛。從昨天到今天,她已經看到過無數次這樣的畫面了,住院部中,每天都會有人離開,蓋著那個讓人壓抑的白色布單。
雲夢禾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忙陳覺的事,可是工作上的事也絲毫不敢放松。劇組的假期只有兩天,她明早就要回去上班了,還有兩套禮服沒有搞定,現在正好趁著空檔撥個電話給自己認識的精品店,看看能不能搞到她心儀的那件裙子。
書房中傳出來的刺耳聲音將雲夢禾的表情襯得更加淒楚,她苦笑著扯起嘴角,眼楮中幾乎要滴出淚水,「李叔,這就是他的正事嗎?」
「是猜到了,可是……我在心里想了幾百個借口替你開月兌,一邊懷疑一邊說服自己。」雲夢禾的臉上沒有什麼異樣,迎著陽光卻盡是釋然。她沒有立場和一個不久于人世的人計較,就算那股子怨氣很厚重,也不想發泄在陳覺的身上。
「老板……您明天早晨有其他事情嗎?最近的工作安排得太緊了吧……」
「醒了?」雲夢禾拎著熱水壺走進來的時候,陳覺正神色恍惚的盯著雲夢禾的手機發呆,見到女人走進來,眼神下意識的躲了躲。
「夢禾,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似是說的話太多,陳覺疲勞的靠在輪椅上,他痴迷一般的看著女人的側臉,只想把她最美的樣子刻在心口,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應該很快便再也見不到了。
看到高管們離開了,追風才拿著午餐的盒子走進來,「老板,您吃點東西吧。」
「抱歉,我下次會注意。」雲思陽恭恭敬敬的道歉,與雲夢禾進門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雲老大,這是第五次了!我知道你這一身肌肉下蘊藏了無窮的能量,不過下一次希望您選擇夜深人靜的時候紓解**,畢竟樓下還有你已經過門的兒媳婦!」雲夢禾的話說得不留情面,她斜眼看著還在磨磨蹭蹭有所期待的喬喬,不耐煩的閉上了眼,「怎麼?還不把這個女人處理了?沒關系,我幫你!」
女人的衣物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書桌旁。雲夢禾的高跟鞋就這麼大喇喇的踩過近乎于透明的蕾絲底.褲,俯身挑起那件情趣內衣,冷笑著開口,「本事不錯嘛,喬喬小姐。怎麼,你有興趣做我的繼母?」
「老板!」追風嚇壞了。他家老板的身體一向極好,怎麼會突然的暈倒呢?
陳覺今天的精神頭似乎比昨天又差了些,眼皮總是打架,可卻強忍著疲憊看著雲夢禾。他的眼底只有她,她的一顰一笑,以及每一個小動作。
陳覺捂著胸口便嘔出血來,雲夢禾被嚇到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男人拉著她的手,鮮血順著他的唇瓣大口大口的噴涌出來,霎時間,她的衣服上盡是鮮紅,那過于耀眼的顏色刺痛了她的心髒,刺痛了她的眼……
他看了看自己通紅著眼眶卻一言不發的妹妹,連忙清了清喉嚨打圓場,「听說夢禾回家了,我就馬上趕了回來。你怎麼一進門就跑到爸爸這里來聊天了……呵呵,跟哥哥下樓吧,你大嫂也很想你呢!」
「明天就這麼一個會議,不用在這里浪費一天的時間。安排下去吧,明早的營銷例會安排在一會兒的主管例會之後。」柳熙烈不著痕跡的道,眼楮卻並未從文件上移開,「對了,把飛機提前準備好。今天晚上我要飛回海城。」
雲正赫的眸子一暗,像是想到了什麼。大掌將抽了一半的雪茄捻熄在骨瓷的煙灰缸中,道,「你見過那個小子了?既然結婚了就應該守婦道,柳熙烈才是你應該在意的男人……」
與吧士緣。「啊……」喬喬被嚇得渾身一抖,本來透著迷離的雙眸倏地精神了。四下尋覓著遮蔽物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虛掩著的滾金大門內,女人嬌女敕欲滴的聲音傳了出來,「啊……啊……雲總,好燙……」
「別,先……別叫醫生來。」陳覺掙了掙,沾著血跡的手顫抖著去模抽屜,卻無奈的撲了個空。他的臉上似是帶著笑,眼眸卻蒙上了厚重的翳,灰蒙蒙的,「拉開它,里面,柳熙烈的卡……還給他……一定。」
「那我先去辦了。」追風淡淡的道,跟著便退出了柳熙烈的辦公室。
醫院的清晨,格外安靜。
下午四點鐘,正是陽光最為柔和的時間段。橘色和著金黃灑滿了病房的角落,像極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個下午,兩個人依舊能溫馨相擁的日子。
「雲夢禾,對吧?護士打過你電話很多次了,總是不在服務區,和我來一下辦公室吧。」醫生冷冷的道,雲夢禾看了眼還未蘇醒的陳覺,輕輕的跟了過去。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在躲?」
「我們家小姐回來了啊!」李庭連忙迎過來,見到雲夢禾泛著紅的眼眶也跟著愣住了,笑容就這麼僵在了臉上。
「給你爸爸送東西去了嗎?」
「有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們家沒有破產,咱們兩個人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如果陳家依舊鼎盛,我是不是能夠在你嫁給柳熙烈之前,果敢的帶你走……」
「陳覺的父親進監獄,家族企業倒閉,母親自殺,到底是不是因為你?!」雲夢禾揚高了聲音又問了一次,眼楮凜然的定在雲正赫的臉上。
「雲夢禾有自己丈夫的寵愛,用不著你像擔心小孩子一樣的擔心她。雲思陽,你不能把自己的博愛分一些給我嗎?我可是你的妻子啊……」李妍熙說得委屈至極,一向好強的她從未在雲思陽面前如此苦苦的哀求過,「不要再把我一個人扔在大宅了……」
「家屬注意病人情緒,今天情況不太好,有些低燒。」護士量了體溫,公式化的囑咐著。
猶豫了片刻,他劃開了接听鍵。耳邊傳來的是男人低沉焦急的聲音……
李妍熙捂著唇瓣,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音,可是心里好痛要怎麼辦?看著他擁著雲夢禾自己的嫉妒心竟然再次發作了。起碼雲夢禾流眼淚的時候,雲思陽會擁抱她,安慰她。可是在自己落淚的時候,這個男人所給予的安慰卻是那麼的敷衍。
「放肆!」雲正赫重重的拍著桌子,似是連擺在上面的希臘古燈都跟著跳了起來。
待晚霞染紅的天邊的盡頭,柳熙烈終于從會議室中走了出來。追風已經備好了車,直接奔向了他在德國的停機坪。從德國飛回海城,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zVXC。
「呵,這麼高深的道理你怎麼會教過我!」雲夢禾冷然一笑,將手中的內衣扔向了眼前的女人,「我爸爸是不是比那些油頭肥肚的老男人要強上百倍?也對,他才四十五歲,體格強健,外貌俊美,正是旺年。不過喬喬小姐你知道嗎?每年排著隊想要給我當繼母的人多得數不清,可是這十五年來,沒有人能成功走進雲家,知道原因嗎?」
「小姐,听李叔的話,咱們到樓下去等……」李庭戰戰兢兢的壓低了聲音,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扇充斥著曖.昧的大門。
「在那邊接了工作,所以忙了些日子。」雲夢禾那麼聰明又怎麼會看不懂李妍熙這惆悵的神色,她推了推自己的哥哥,連忙道,「大嫂,我哥今天回來的早,你們出去約會吧……我還有事要先走,玩得開心點兒。」
「柳先生,這句話是不是應該我問你啊?」雲夢禾無奈的道,「打了幾十個電話給我,有事啊?」
「就是因為我知道陳覺的不懷好意才會阻止你們在一起,你以為我的處處刁難都沒有理由嘛?呵……如果你听爸爸的話離那個男人遠一點,今天就不會站在這里一邊掉著眼淚質問我了。」雲正赫冷眸一凜,走到了雲夢禾的面前,他的大掌放在女兒的肩膀上輕輕摁著,「夢禾,和爸爸說實話,你對柳熙烈真的沒有動心嗎?你說你喜歡俊俏的男人,柳熙烈的外貌絕對在陳覺之上,富有、深沉,惜字如金,他的每一個特質都能吸引女人,說實話,你真的對柳熙烈一點都不動心嗎?」
「在我們中國有一句老話‘炮制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男人的德語字正腔圓,鏗鏘有力,一字一句之間,將中國的古文譯成了漂亮的德語,他的臉色極冷,透著一股子讓人害怕的張力,「明尚給你們下發的科研投資並不是個小數目,如果拿著我的錢,做出這樣的垃圾,那麼你們可以收拾東西交辭職報告了!」
陳覺的生命好像隨著每個吃力的動作在一點點流逝,雲夢禾的淚順著眼角淌了下來,她連忙伸手擦掉。
雲正赫安然的抽著雪茄,目光灼灼的瞪著自己的女兒。
迷迷蒙蒙的天色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昏暗。飛機剛剛落地,柳熙烈便站起身,泛著蒼白的臉頰在看到海城的天宇時重重的舒了口氣,追風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哦,夢禾……」李妍熙吸了吸鼻子,像是見光死的人被一把拉進了陽光下,無所遁形,她連忙迎過來,揚著長媳該有的得體微笑,「听說你去日本了,怎麼樣?玩兒得還開心嗎?」
「我……」雲夢禾的唇瓣張了張,聲音卻漸漸變得喑啞,「抱歉,因為我,我爸難為你了吧?」
「沒胃口,拿走吧!讓營銷部的人進來。」柳熙烈悠悠的道,又繼續投入工作。
他家老板一向高深莫測,做的決定一般都是各有深意。不過這麼熬著,他的身體竟然還吃得消,不虧是鐵人。
「要拿什麼?我幫你……」雲夢禾抹了把眼淚,要去摁醫護鈴。
病房內,雲夢禾的手機在椅子上響了又響,陳覺向門外看了看,拿了起來。屏幕上的電話並沒有寫名字,那麼是誰打來的呢?如此鍥而不舍的在清晨尋找她?
德國明尚集團分部。
「不要和我說抱歉,因為我也有要對你說抱歉的事……」陳覺的臉輕輕扭向窗外,似是眷戀著外面明媚的陽光,掛著針頭的手伸向那片金黃,卻發現自己竟然什麼都觸不到,「外面的天氣很好,陪我到外面曬曬太陽吧。」
樓梯拐角,李妍熙默默的隱藏在一人高的古董玉瓶後面。雲思陽已經兩周天沒有回家了,可是能讓他回家看看的理由,絕對不是她……
她對李妍熙笑了笑,那傾國傾城的臉頰卻刺痛了李妍熙的眼。為何她會那麼嫉妒她呢?
她沒有辦法去面對柳熙烈能洞悉一切的低沉聲音,那種像是在她身上裝了監視器的敏感,讓雲夢禾恐慌極了。可是仔細想想,她在怕什麼?以前都是正大光明的在柳熙烈面前提到陳覺的名字,為何現在卻在莫名的擔憂?
「連一個零頭都算不上?那人命呢?人命在你眼里也算不上一個零頭?」雲夢禾無奈的嘆了口氣,倔強的抹掉滑下來的眼淚。
「大嫂……」雲夢禾低低的喚了一句,連忙拉著自家哥哥向李妍熙所在的方向看去。
雲夢禾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笑著點了點頭。陳覺家破人亡是她父親做的孽,雲正赫欠陳家的債,她會好好的還。
「呵,他能有什麼正事要忙?無非是燒殺搶奪,殲.婬.擄.掠的壞事!」雲夢禾怒氣沖沖的向樓上走,任憑李庭怎麼苦口婆心的攔都無動于衷。
醫生的話無疑讓她的心冷到了極點。從陳覺住院到現在幾乎沒有人來探病,家屬從未出現過。從治療的那日到現在,陳覺一直在堅持用醫療保險報銷的藥物,未用過一點自費藥,所以病情惡化得很厲害,應該撐不過一周了。
背對著雲夢禾的雲正赫明顯身體一僵,他不動聲色的將衣物整理好轉過身來,冷冷的道,「雲夢禾!你愈發不懂規矩了!」
「我……」
「你不是已經認定答案了嗎?無殲不商,是陳覺的父親抵不住商場風浪,怨得了誰?」雲正赫冷然反問,不留一絲情面,「雲家能迅速成長到目前的規模,吞並的公司不在少數,陳家的那點兒財產連一個零頭都算不上!」
倏地,前面那個硬朗的背影一頭栽倒,機場的水泥地上,一記悶響傳來。
護士很快便來換了點滴,陳覺的表情卻一直透著僵硬。他的眼神不敢從雲夢禾的身上移開,更害怕她會去拿手機,就這麼忐忑著,只感覺一股難以名狀的熱浪要將他吞噬了。
「如果你願意說理由的話。」雲夢禾淡淡的道,一如往常那般漫不經心,精致的眉眼似是含情卻更像是無情。
「拜你所賜,陳覺帶著滿腔的恨意接近了我,帶著滿腔的恨意企圖透過我搞垮你,不過他的計劃全部失敗了,不僅愛上了仇人的女兒受盡良心折磨,還得了一輩子都無法治愈的絕癥。呵……也是拜你所賜,你唯一的女兒四年的愛情亦真亦假,被逼著嫁給了柳熙烈,事業掉下了十八層地獄!」
「你的設計稿……是我泄露給戚涵的。」陳覺輕輕的道,一字一句,有氣無力,他看了看雲夢禾絕美的側臉,無奈的簇緊了眉頭,「你那麼聰明,肯定猜到是我了吧?因為經手過設計稿的人只有我……」
「你就是為了問這個才過來的?」雲正赫淡淡的扶著額角,不著痕跡的道。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然後相視一笑,卻又迅速的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陳覺,我去叫醫生!」雲夢禾剛要走,卻被男人扯住了裙擺。
陳覺撐著雲夢禾的手,掙扎著要去模床頭櫃的抽屜。
陳覺的手在被子下倏地握緊,他已經是壞人了,那麼就讓他再壞一點,再自私一點吧。
「那小子的葬禮要好好辦,骨灰盒錢、花圈的錢,還有墓地的錢,爸爸包了!」雲正赫冷冷的道,似是恨透了那個男人。
「……」
「手機怎麼關機了……」雲夢禾訥訥的道了句,去摁開機鍵的瞬間。
雲夢禾是不怕,可雲思陽卻一直在提心吊膽。他這個看起來柔弱溫和的妹妹,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和他家太上皇叫板呢?他納悶了很多年,似乎從他記事起到現在,雲夢禾從未害怕過雲正赫,可是雲思陽每次見到自家父親都像是耗子見了貓,縱使是雙胞胎,這性子卻也天差地別。有的時候雲思陽都在擔憂,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這父女二人再開戰要怎麼收場。
夏季的尾巴是整個夏季最宜人的時刻,晴朗的天氣配上舒服的微風,拂過臉頰手掌。雲夢禾推著陳覺的輪椅到了醫院的花園中,幾個穿著病號服的孩子正在草地上玩鬧,兩個人並肩坐在繞著綠蘿的長廊中,安靜的听著偶爾傳來的幾聲蟬鳴。
「雲正赫在哪?」雲夢禾的腳步沒有停下,她雷厲風行的扔下手包,跟著就要向樓上走。
回到陳覺的病房,雲夢禾拉了椅子坐在床邊,男人依舊眉目清秀,可卻早沒了初相識的那股子風采。世事皆薄涼,這個道理她一直都懂,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哪一個人會在白駒過隙間失掉生命也不得而知。
她精致的五官完全遺傳了他,比起雲思陽,雲夢禾與雲正赫的相似程度更高,那個給了自己一半基因的男人,那個給了自己姣好容貌的男人,原來就是摧毀了陳家的幕後黑手,他有什麼資格斥責陳覺的貧窮,有什麼資格綁了他?
雲正赫從桌前離開,喬喬的身體便完完全全的坦露在雲夢禾的眼底。她怯懦的看向雲正赫,可是那個透著成熟俊美的男人卻並沒有看她……男人繞到書桌後坐下,火光一亮一收,帶著幾絲慍怒的瞪著自己的女兒,「非禮勿視,這個道理我應該教過你吧!」
「我r子不多,所以我先說。」陳覺勾了勾唇瓣,眼神卻悠悠的定在雲夢禾無名指的鑽戒上,那麼的閃耀,也是那麼的刺眼。
「爸、夢禾……」雲思陽及時打斷了父女二人的劍拔弩張,他又是在上班的時候被李庭一個電話招了回來,喘著粗氣推開了門,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司機,快把車子快過來!」追風低低的怒吼聲穿破了天邊的迷蒙,像是撞鐘人奮力的一擊,淒涼發冷。
辦公桌後面的男人,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大掌下意識的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將涼了大半的咖啡一飲而盡。德國的下午一點,應該是中國的晚上了吧。
「沒關系,只要一會兒就好,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出過病房了。」陳覺明明是笑著在說這些話,可是雲夢禾的眼眶卻偷著紅了。
「好,姑且信你一次。」男人的大掌輕輕掐起了女人的下巴,他冷幽幽的開口,似是最後的警告,「收起自己對我妹妹的嫉妒心,你的詭計不應該用在她的身上……最重要的是,無論你耍了什麼花招,最後都會被我搶一步知道,若是再有下次,你或許會過得比這一次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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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事。」陳覺連忙應道,對雲夢禾伸出了手,透著羸弱,「在我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里,你會陪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二樓是雲思陽和李妍熙住的地方,連同雲夢禾當時的房間也在二樓,二樓以上全部都是屬于雲正赫的,很少有人上去,就連清掃也是找專門的菲佣。
良久,他掛了電話,合著眼楮靠在大班椅上,只感覺心煩意亂,思緒如麻。這次回去之後他有必要和雲夢禾約法三章一下,無論她在做什麼,忙什麼,絕對不能不接電話。這丫頭最近確實無法無天了,他打了幾十個電話她都不接,不知道他在大洋彼岸會擔心嗎?
她嘆了口氣,走進熱水房。開水的蒸汽灼到了她的手指,雲夢禾吃痛的縮回手,放在唇邊呵了呵,還好,陳覺又挺過了一天。
雲夢禾連忙應好,將手機拿起來放在桌子上。在她的手指踫到手機的一剎那,陳覺下意識的面色一凜。
李庭追著雲夢禾一起上了三樓,兩個人的腳步在距離書房還有一段的地方驟然停下。
雲夢禾望著雲思陽,她的唇瓣無奈的輕扯著,「在日本踫到了戚涵,回海城後發現陳覺要不久于人世。這算不算是我憔悴的理由?」
「夢禾!」雲思陽擔憂的看著自家妹妹蕭索的背影,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守著陳覺,若是突然出了什麼變故,夢禾一個人會有多害怕。雲思陽抬腿要追過去的時候,卻被李妍熙拉住了西裝的下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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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電話的另一邊,柳熙烈卻敏感的捕捉到了雲夢禾的異樣,那支支吾吾的語氣還有啞啞的聲音,這丫頭出了什麼事嗎?這麼想著,心里更是發堵。
「啊……哦……不是……」雲夢禾支支吾吾的道,她竟然忘記了,在日本的時候金叔叔有東西讓她轉交給雲正赫。雲夢禾吸了吸鼻子,無奈的揉著額角。
如果陳覺醒了,她該說些什麼呢?其實雲夢禾自己也不知道,可就在她躊躇的這片刻中,男人緩緩睜開了眼楮。
眼底出現的情景無疑香艷至極,寬大的辦公桌上,紅了半邊天的女敕模喬喬正不著寸縷的躺在上面,雲夢禾混在時尚界,怎麼會不認識那張臉。柔白縴細的長腿套著男人結實還密布著傷疤的腰桿,隨著激烈的撞擊發出嬌媚的申銀,雲正赫背對著門,揮汗如雨。不穿衣服的女人和衣衫近乎整齊的男人,看起來很真是刺眼的畫面。8564284
「快說啊,到底有什麼事?」雲夢禾用盡全力的放柔自己的聲音,從雲家大宅中出來,一個人漫無目的的油走在大街上,從天色還有些微的明亮,到現在完全暗了下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也是到這個時候,她才拿出手機看到未接來電。
「我警告過你的,即使嫁給我也不會有你想要的幸福……」雲思陽的眸子冷極了,在這個時刻,他的身上有著黑道少主的霸道和嗜血,「為什麼流眼淚?很痛苦嗎?」
「求求你,不要這麼對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下次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下一次。」李妍熙流著眼淚捉緊了雲思陽的手,似是在懺悔。
底下的人皆不敢出聲,更不敢竊竊私語。
雲夢禾哭著點頭,將金卡拿了出來,「好好,我會給他的。」流著淚摁了醫護鈴,她抓緊了陳覺的手,不帶任何一點敷衍。仿佛還是多年前一樣,沒有走過如此匆忙的路。
「我傷害了你很多,所以千萬不要原諒我,一定要恨我……」陳覺似是提著最後一口氣,拉緊了雲夢禾的手,「其實那天的女人……那天的女人是……是柳熙烈……」
陳覺的話還沒有說完,便閉上了眼楮。醫生很快便過來了。像昨天一樣,推他進搶救室,將雲夢禾隔絕在門外,現在明明是上午,為何陽光會這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