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說一次,當天是怎麼回事。」
要離間,痛陳厲害只是下乘。最好的辦法,是讓對方自己想清楚關竅,深刻認識到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結成新的戰線。
因此,燕灕借著杜洪的驚懼,逼迫他回想整個事情經過。
人們常說耳听為虛,眼見為實。實際上,眼見也未必為真,受人引導的回憶就更不必說了。
杜洪怕自己說錯話,再也不敢自行加工,只得源源本本的從頭講述︰「主公您與鄭猛斗劍的前夜,橫江幫大破王家,听說大江航道也有了眉目,于是上下歡慶,小的也喝了不少酒。第二天一早,小的剛醒過來,就被鄒通叫去,說步塵與一位西秦鑄刀師,去找主公您斗劍,讓小的迅速前往,跟步塵唱對台去。
「小的跟步塵是老對手了,當下就打扮一番,打算在老少群俠面前露露臉。主公您當時開出條件,敗者要灑掃一年。小的一想,萬一,萬一……」
「照實說。真話活,假話死。燕某的耐心有限。」燕灕森然道。
杜洪又哆嗦一下,猛一咬牙,照實說道︰「小的想,萬一主公您敗了,小的就要去東沙幫灑掃一年,丟人丟到姥姥家,當時就孬了……然後,主公您就越過小的,直接讓段少當家出戰……」
「對了,還有還有。主公您剛說要段少當家出戰,小的就接到鄒通的傳音,說小的壞了大事,必須立刻支持主公您!」杜洪又補充道,「于是小的立刻改口支持主公,但為時已晚……」
這番話好像竹筒倒豆子,瞬間 啪啪,一干二淨。
「嗯,這些是真話。」燕灕點頭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橫江幫什麼大事?」
杜洪老實答道︰「應當是破壞了橫江幫與主公您的關系,讓橫江幫的大江航道出了差池。」
「哈哈哈。你還真是個糊涂人。」燕灕朗聲笑道,「橫江幫與韓家的結盟,是互惠互利。橫江幫得到航道,韓家開闢財源,怎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陷入僵持?若換作你主事,難道會因為這麼一點不快,就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要?」
「呃……」杜洪啞口無言,心想︰可不是麼!主公最後又不是沒贏,韓家為何要放棄未來的銀子?
「你再想想,少當家手上的寶劍‘曦痕’,乃是一口超品神兵,我若用他出戰,豈有失敗的道理?」燕灕又道。
杜洪徹底呆住,心說︰對呀,那口曦痕,是超品神兵啊!有此等神兵坐鎮,早已立于不敗之地。別說是一個鄭猛,就是他的師父師公、師姑師婆一起上陣,也要乖乖滾回九環山去!
燕灕繼續說道︰「我請少當家出戰,勝券在握,為何要額外出力,為一個看不起的人,重新打造一口劍?我肯問你一句,已經是照顧橫江幫和你杜洪的面子了。」
杜洪呆呆的點頭。他也想明白了,要換成自己遇到此事,也會用穩贏的超品神兵出戰,何必多費力氣?事情似乎真跟原本所想不同,似乎風火鍛真沒什麼惡意呀……
「現在,再說第二天的事。」
「是是……」杜洪連忙道。
「小的回到橫江幫,立刻就被鄒通那老匹夫罵了個灰頭土臉。小的從小在橫江幫長大,除了舅舅,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麼罵我!鄒通是先天,小的不敢反抗,心里當然恨死他了。同時也……也……也有些怨恨主公您……」
說道這,杜洪抬頭,偷眼瞧瞧燕灕,發現對方面s 如常,明白這點怨恨,定然瞞不過鬼神般的主公,隱藏反倒自找麻煩,干脆什麼都不顧及,全都說了。
打定主意,杜洪咬咬牙,繼續說道︰
「小的當時有眼無珠,哪里明白主公您的手段?鄒通讓小的第二天給您送禮,小的非常不情願。但他反復說大江航道的事情,小的也是橫江幫一員,舅舅更待我親厚,當然明白這條航道的重要,再加上鄒通的威逼,小的也就答應了。
「尤其是,小的當時想到︰小的一大早上門送禮,好歹也是座上賓。死對頭步塵卻要一大早上門打掃,有如階下囚。對比之下,小的並沒有顏面損失……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小的在風火鍛門口遇到步塵,就忍不住挖苦他。誰知,誰知犯了主公您的忌諱……」
「我沒有那麼多忌諱。」燕灕道,「你看,你實話實說,我就完全不會生氣。你現在表現的很好。」
「主公海量,實乃上古聖賢之風,小的唯有拜服!」杜洪頓時長出一口氣,一直高懸的心髒,總算落下一半,立刻送出一定高帽!
「馬屁省下,我不喜歡。」燕灕怫然道,看得杜洪內心凜凜,連忙收起那些小動作,「你現在仔細想想,當時我對你說了些什麼?」
「是。」杜洪恭敬道,對當時的情景,他可謂記憶猶新,「當時,您問道,替您掃地很丟人嗎?」
「那不是我問的,是歸雲問的。」
「呃……」杜洪沒反應過來,心說,您家的小童問的,不就等于是您問的?
「一個稚齡童子,問幾個難以招架的問題,如此而已。」燕灕道。
杜洪紈褲出身,這點場面上的彎彎繞還是懂的,當即恍然︰對呀,不管那幾個問題是不是主公教的,既然出自小童之口,那就童言無忌。本少俠就算尷尬些,也就是丟些顏面而已。何況,當時本少俠的應對,並沒什麼大問題……
「我向你傳了兩句話。」燕灕繼續道,「我想,你應該記憶猶新。」
「是是,小的片刻不敢或忘。」杜洪連連點頭,心說就是這兩句話,差點要了我的命,「第一句,您說,禮物留下,人可以回去了。」
「這句話,有問題嗎?」燕灕問道。
「呃……」杜洪撓撓頭,仔細想了兩遍,開口說道,「小的實話實說,當時听到這句話,覺得主公您……您太不給小的顏面了……也太過……太過輕狂……」
他再次抬眼去看燕灕的表情,發現沒什麼變化後,連忙繼續說道︰「等小的听說你用一把鐵掃帚,讓步塵突破換血,小的才明白,這正是應了那句老話︰人有多大本事,就有多大脾氣!像主公您這樣的大師,正該這般自信!等閑人物本來就沒資格,去踏您老人家的門檻……
「這是真心話,絕不是奉承!」杜洪口中飛快的接道,「遠的不說,就說五金堂的丁燦大師、古鉞居的齊登大師,素鋒齋的寧柔大師,如果在劍川街面上,或者在各種場合遇見,當然是豪爽大度、禮賢下士!可如果是小的登門送禮,他們也就派個掌櫃、伙計應酬下,根本不會露面……」
「別說廢話。」燕灕揮手打斷他的羅嗦。
「是,是。」杜洪趕緊把話題轉回來,「所以,主公您的處置理所應當,小的不該有任何不滿!」
這番話中,除了最後的「沒有任何不滿」有那麼一點點違心,其他的分析,杜洪自己也深信不疑!
他的內心想法是︰如果我有主公一半的高深莫測,我也不理會那些上門送禮的。唉,本少俠向往這個境界很久了呀……
燕灕這次沒有戳破他的小心思,繼續問道︰「那麼,第二句話呢?」
「您說……寶劍能無鋒,豪俠豈無骨……」杜洪聲音有些低,心說︰壞事就壞在這兩句上,「這兩句……這兩句……」
「怎樣?」燕灕問道,「燕某就是看不起你,說不得嗎?」
「當然說得。」杜洪連忙道。他現在哪敢非議?
「在劍川城里,一位鑄劍大師,品評一位青年劍者,有何問題?」
「沒問題。」杜洪應道,心里忍不住想︰可是主公您的評價,直接能讓本少俠混不下去呀!
「你在想,這個評價直接讓你混不下去。」燕灕冷笑道。
「我……」盡管心思被說出來,已經有過好幾次,杜洪還是大吃一驚,幾乎全身癱在椅子上。
「就你這點膽量,憑什麼讓我看得起?」燕灕漠然道,「用你那一腦子漿糊好好想想,我說了這句話,在劍川城,會造成什麼結果?」
「呃……」杜洪愣了愣,小聲說道,「小的會在劍川城名聲掃地,混不下去……」
「你原本的名聲很好嗎?難道你那點裝模作樣的本事,還能騙過各位大師?還是說,你橫江幫在劍川城里很有人緣?」
「都沒有……」杜洪聲音越發低了。他心里明白,他杜洪,也就是在底層的熱血少俠里,還有幾分聲望,各大作坊的當家大師,少有拿他當回事的。
橫江幫在劍川城里,也不是討人喜歡的一撥人。就好象橫江幫宴請燕灕,必須要請商家班助興——如果沒有商少的魅力,鄒通的酒宴,未必有多少人願意賞光!
若非如此,以鄒通的小氣,怎會花費「重金」,請老板親自登台?
「所以,這句話最多讓你灰頭土臉的滾出劍川城,回你的親娘舅身邊混r 子去。」燕灕道。
杜洪點頭如啄米。他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但是,這句話要不了你的命。」燕灕悠然道。
「嗯……」杜洪下意識的應聲,那雙擅長釋放各種偽裝情緒的虎目,不停的眨動,心想︰按理來說,確實如此。怎麼一轉眼的功夫,本少俠就要小命不保呢?
「你現在應該明白︰雖然你在我這里,踫了許多釘子,灰頭土臉,但我從來沒有殺你的意思。」燕灕微笑道,「那麼,你為什麼會被打得半死,如此淒慘的被抬到風火鍛?或者直接問,是誰讓你來踫這些釘子?你死了,又是誰能得到最大利益?」
杜洪瞪大了眼楮,沉默半晌,瞳孔默然收縮︰「難道是鄒通那老匹夫?從頭到尾,就是他想殺我——」
坐在燕灕身後的韓希,一聲不響的听完這番交談,不由目瞪口呆,若非運功撐住,恐怕下巴都會掉到地上,心說︰灕叔,昨天跟我們分析這件事的時候,您可不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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