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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千錘萬鍛鑄心禪(上)

()劍川城,王家書房。

王家老祖王傳肅容而坐。他的兩個孫子,王國城、王三山分立左右,小心翼翼的答話。

王家向來注重規矩,老祖王傳尤甚。在他的子孫印象中,數十年都沒見過老祖衣冠不整、坐立失據、言辭不當的樣子。此等威嚴之下,他們只能小心再小心。

不過,現在他們如何小心都沒用處,因為韓家老祖韓鐵衣的戰書已經送上門了。

「你們,作何解釋。」

王傳的口氣比平r 更具威嚴。

王國城與王三山同時噤聲。

三天來,該解釋的東西,都向老祖解釋過了,現在開口只是「廢話」。在老祖生氣的時候說廢話,那是找死呀!

王傳本身也沒想听他們解釋,只是嚴厲的開口訓斥道︰「我王家在劍川城里,一直是響當當的名號,從來就沒有江湖人說我們的是非。如今,竟然要老夫跟韓鐵衣對決于英雄擂,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這番話加上王傳自身的威嚴,如果換做幾個四代弟子在此,必然被嚇得屁滾尿流,納頭便拜,一股腦的把所有過錯攬到自己頭上去。

但王國城和王三山不是四代弟子,他們身為王家三代的j ng英,掌權已有數十年光景,不說自身城府,單是對老祖的了解,就非外人能比。

他們非常清楚,老祖王傳就喜歡擺擺威嚴、亮亮架子,有事沒事把人訓斥一頓。如果你識相的承認錯誤,那就來點不痛不癢的小懲罰;如果你連兩句拜年話都不會說,那就難免割肉放血。

因此,王家人出了門,也都很有威嚴,有事沒事就把人訓一頓。例如王三山駕臨劍濤閣,就打算這樣訓斥燕灕。可惜結果很淒慘,老臉反被抽得啪啪響,面皮更在《辨機帖》出現的那一刻,被削得干干淨淨。

若換個時間,王國城和王三山必然老老實實的做出晚輩樣子,磕頭作揖高呼「孫兒錯了」,讓王傳過足老祖的癮頭,但現在顯然沒這個游戲時間了。

他們當了幾十年的孫子,當然很清楚,所謂的「從來沒有江湖人說我們的是非」,是因為說王家是非的江湖人,都被王家y n死了;所謂的「成何體統」則更加干脆,就是王傳老祖他老人家不是韓鐵衣的對手,若在擂台上被人揍個吐血內傷外加烏眼青,大損老祖威嚴,當然是「不成體統」。

等事情過去,老祖愛怎麼耍威風,就怎麼耍威風。眼下嘛,都要火燒眉毛了,還是先想辦法吧!

王國城想了想開口道︰「韓鐵衣那老匹夫是頭倔驢,說和勸解全無用處,我們還是要從根子上解決問題。」

「根子上解決?根子上怎麼解決!」王三山接口道,「我親自去見燕灕,那小輩就出口不遜,真真氣煞我也!」

「那是你的說辭有問題。」王國城冷然道。

王三山心說︰「我的說辭有問題?我的說辭,那還是不是盡得老祖真傳嗎?向來都是無往而不利的呀,怎知燕灕那小雜種毫不買賬。」

他不願在老祖面前自爆其短,更相信自己那黑心老哥王國城,也不敢把「老祖真傳失靈」的事情公開討論,立即轉移話題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處?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還要想辦法解決才是。真讓老祖去和韓鐵衣老匹夫上擂台,那也太……不成體統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那也太不靠譜了。

王國城心領神會,拈著花白的胡子沉吟道︰「既然和解無用,就不能怪我們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

一臉威嚴的老祖王傳,顯然愛听這句話,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道︰「嗯,計將安出?」

「癥結點終究在風火鍛,我們干脆滅了風火鍛。」王國城一臉y n狠的道,「風火鍛最大的倚仗,就是燕灕那小雜種,只要小雜種死了,誰還會為了風火鍛,開罪有天鋒觀做靠山的王家?」

「正是這般道理。」王三山率先點頭道,「殺了小雜種,風火鍛就翻不了天。到時候老夫先找他們斗劍,把他們趕出劍川城,再派人半路截殺,斬草除根!哼哼……敢開罪本大當家……」

王三山美滋滋的想著後續處理,老王傳卻沒點頭。別看王傳平r 總是喜歡擺架子,他先天高人的修為可是貨真價實的,再加上行走江湖數十年的豐富經驗,哪有這麼好唬弄?

王傳眼皮都沒高抬一下,依舊面無表情的說道︰「都說了韓鐵衣是頭倔驢,不是苦主死了,他就能消停的。」

「呃……」王三山的後續處理頓時沒了下文。在王家,他的鑄劍水準還算不錯,y n謀手段就比王國城差遠了。

王國城y n笑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下了狠手,當然要讓韓家無話可說。他韓鐵衣不是要凶手嗎?我們給他凶手!」

「什麼意思?」王三山完全沒反應過來,愣頭愣腦的問道。

「反正五蛛纏魂掌已經露了底,常斷這人早晚是個把柄,不妨順便把他也處理干淨。」王國城眯著眼楮冷笑道,「派常斷去刺殺燕灕,我王家高手尾隨而至。等燕灕一命嗚呼,我們就名正言順的抓捕刺客,當場把常斷的人頭拿下,送給韓鐵衣做交代!」

好毒的計策。

王三山只听得兩眼放光,連聲叫道︰「妙計,妙計!」

王傳威嚴的面孔上,終于溢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卻沒表示同意,沉聲道︰「風火鍛遭遇過刺客之後,必然加強防範,此時又是風口浪尖,只怕時機難覓。」

「不妨事。」王國城胸有成竹的道,「燕灕小雜種正要去鑄禪寺。父親大人已經確認過,鑄禪寺方丈金燈佛不在,般若堂首座廣覺參禪都快參成木魚了,鑄禪寺以外的事情一概不管。我們讓常斷在回城路上埋伏,等燕灕出了鑄禪寺,就把他做了。」

王三山皺眉道︰「為何要等他出來?在他去的路上埋伏,不是更快?」

「笨!」王國城罵道,「廣覺和尚什麼都能放下,唯獨參禪放不下。燕灕沒到鑄禪寺你就做了他,定然會把那老和尚惹毛了。到時候天鋒觀也罩不住我們。」

「哼!便宜那小畜生多活幾天。」王三山咬牙道。

「嘿嘿……」王國城發出一聲得意的獰笑,「燕灕小雜種,讓你給我王家找麻煩。你做夢都想不到,《辨機帖》會變成閻王帖!」

高高在上的王傳也不再說話,捋著雪白的山羊胡,眯起眼楮,僅有一點閃爍的寒光從眼縫里透出來。

…………

秋雨綿綿。

青灰s 的雨雲掩住天幕,灑落無盡雨絲,一洗七月燥熱。

古老的劍川城沐浴在細雨之下,喧鬧漸消,唯聞滔滔江水回蕩。

一輛普通的馬車,就在悠悠細雨中駛出了劍川城南門,隨著嚕嚕車輪聲響,不急不徐的向東南方行進。

這個方向,是前往鑄禪寺的方向。

車轅上,穿著斗笠簑衣駕車者,正是段炎。而燕灕正和歸雲悠閑的坐在車廂里,享受劍川城特產的五香肉干。

此時,距劍濤閣酒宴已有三r ,燕灕終于決定在秋雨中赴鑄禪寺之約。

對外的說法是燕灕大師要研習佛法數r ,以便與高僧討論。自家人則很清楚他是如何度過這三天的︰

吃飯、練武、睡覺,抽空帶歸雲逛集市。外來客人一概不見,鑄劍請托一概不理。佛法佛經確實看了不少,但是——以燕灕妖孽般的讀書速度,前後加起來也不超過一盞茶。

「喂,我說,燕少爺,你別太過分了。」段炎抱怨道。「少爺」兩個字是他給燕灕的外號。他堅持認為燕灕的做派超過任何武林大少。

「噫,少當家,莫生氣。馬車走的這麼慢,也不用全神貫注,邊走邊吃肉干毫無問題。來,這包分你。」

「喂,說得好像我饞了似的。」

「難道不是?」

「我是說︰別人接到《辨機帖》,不是飛也似的趕往鑄禪寺,就是沐浴更衣齋戒七天,恭恭敬敬的前去參佛。你拖拖拉拉三天也就算了,還偏挑這麼個鬼天氣!」段炎低聲道。他自幼對三大劍門充滿敬意,很怕這番說辭被人听到。

「細雨之中,不是更有一番禪意?」燕灕淡然笑道。

「禪意?不懂。」段炎搖頭道,「我只知道禿頭禿頭,下雨不愁。下雨天拜訪出家人,燕少爺啊,你未免過分了。」

「哈哈,鑄禪寺家大業大,又不是荒村破廟,想來不會漏雨。」燕灕颯然笑道,「其實,少當家的心思我很清楚。」

「我有什麼心思?」

「鑄禪寺神神秘秘,難得有機會參觀,怎奈是個y n雨天,不爽利啊不爽利……」

「喂!」段炎被戳破想法,難免幾分惱羞成怒。

「但是,凡事要從兩方面考慮。」燕灕道,「雨天參佛,才能彰顯我們的誠心。其次,秋雨連綿,車馬難行,鑄禪寺總不好當天送客。我們大可在寺中住上三五r ,要參觀時間大是充裕。」

「嗯,不錯……哎∼∼等等,三五天?今天初六,明天就是七夕呀。住上三五天,不是要錯過乞巧節?」

乞巧節就是七夕,牛郎織女相會的r 子,更是相親的好r 子。對于段炎這樣的單身少俠來說,有莫大的吸引力。

「乞巧節啊,嘿嘿……」燕灕嘿嘿笑道,「你看,現下秋雨連綿,與你名中的‘炎’字相克,就算你去參加乞巧節,也注定走霉運。不如去跟我拜佛,還能去去晦氣。」

「胡說,哪來的晦氣。」段炎不服氣的咬牙道,「下雨就跟我相克,我早就被雨水淹死了,還能長這麼大個兒?」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看你若去參加乞巧節,難免血光之災。還不如與我同去參佛,趁著月黑風高,做他一票……」

「喂喂喂!你要干什麼!」段炎聞言大吃一驚,把聲音壓到最低,咬牙說道,「那是鑄禪寺誒!你可不能胡來!」

「殺人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在方外清淨之地胡來。」

「你認真的?你要殺誰?」

「坦白講,我不認識他。」

「咳,咳咳……」段炎徹底暈了。

「但我認得他的武功。」

「什麼武功?」

「五蛛纏魂掌。」

「五蛛纏魂掌,那不就是…… ……」段炎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打算掉轉車頭,溜回風火鍛,「燕兄,你不是說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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