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八歲的弈文望著天空,獨自一人坐在庭院之中,往來的腳步聲沒能打擾到他的清靜,他難得獨處,獨自一人在許安城的r 子很是清閑,病愈之後的生活雖然枯燥無味,每天的功課,每天的練習,r 子一天一天走,他對兄長和父親的思念從未增減,在康城的r 子自己並不習慣別人叫自己文公子,後來到了許安,與兄長在一起的r 子,大家都叫他二公子,後來兄長伴隨父親去了王城,大家就叫他公子,開始不習慣後來習慣了,但凡听到有人說公子便知道了是在叫自己,慕容惠倒不是這樣叫他,她偶然說弈文,偶然說呆子文,似乎在她的眼中,他們兄弟二人,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似乎外人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呆子,因為很多時候自己獨處看雲的時候,路過的下人都會駐足看著自己,好像是看一個他鄉異客,後來習慣了也就沒人管他,這反而讓他感到更自在,除了慕容惠之外,她總愛神出鬼沒,總愛突然竄出來嚇自己,總愛問他會覺得凌武什麼時候回來,永不疲倦。弈文時常望了雲彩很久之後嘆一口氣,這里每個人都離他遠遠地,好像自己並不存在,他們也不跟自己多說話,「是,公子」「公子,該起床做早課了。」「見過公子」,諸如此類的回答每天都會重復,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弈文住在州司府邸,他的吃穿住行都會每月按時撥到州司府賬上,他的月俸是許安州司的三倍,他的花銷卻是州司的十分之一,州司姓楊,叫楊德容,品德兼並,包容天下,這是弈文給楊州司的評價,當然,是胡亂說的,因為當時很多大人在場,他就胡亂說了一通,他每個月見州司一次,就是自己月俸到的那次,楊州司每次都笑容滿面的說,文公子,這是您這個月的月俸,衛夫人做事向來穩當托全,即便您是府上公子也硬要衣食住宿由司馬府撥錢,不肯走半點私心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弈文與凌武的書信是沒有斷過的,基本一月一封,無外乎就是說說自己的學業和近況,凌武的書信中常提到自己為了早r 成為一名統領千軍萬馬的將帥而r 夜勤學苦練,這讓他和慕容惠都感到不可思議,但他很開心,慕容惠就開始不高興了,有一天弈文問她為什麼最近老是皺眉,慕容惠回答道。
「凌武要是在這樣下去變聰明了,我該怎麼辦?」
弈文說那就讓你欺負我好了,慕容惠听了之後笑了下說道︰「還是算了吧,你可比我聰明,再說了,你也不像你兄長那樣容易被欺負啊。」弈文對所有的回答總是面帶笑容,他染病的時間里有一次半夜醒來想要喝水,便使喚了下僕從,後來等了好久發現僕從都沒來,便自己起來去取水,在走廊里他听到了那兩人的對話,一針見血,他慢慢地退回到床上,等到他們過來給自己喂完水後,說了聲謝謝。第二天,慕容惠問他為什麼不說話,不開心嗎,弈文也只是望了下天上的雲說沒事,昨晚沒睡好。
他最開心的時候就是信來的時候,他最難熬的是等待信的時候,收信的人永遠不知道寫信人背後寫信時的心境,寫信人永遠不知道收信人每r 等待的焦急。
衛王二十五年五月,他收到了一封信,是父親衛嚴謹的,信中說讓他去王城,現在司馬府搬到了王城,慕容惠听到了之後說自己也要去,慕容夫人說不能去,她便跑到弈文的房中質問道為什麼你能去,我不能去,我也要去才行。
父親來信中並沒說道要慧姐姐一起同行,不過你要去的話,應該也是可行的。慕容惠並沒有為此感到高興,她突然發飆罵了起來,很多時候她說話全憑自己開心,一字一刀,她後來去跟弈文道歉,說自己太傷心了凌武居然都不邀請她,自己的父親也不帶自己去王城,弈文安慰道沒事,說他完全沒听她在講什麼。
後來,他寫了封信給父親衛嚴謹,三r 後,慕容夫人帶著慕容惠坐著司馬府的車隊從許安出發往王城去了,弈文因為左腿骨折沒能前行,楊州司在對大司馬衛嚴謹的回信中說道,文公子在下台階時不慎失足從一十四階梯上跌落受傷,這話是弈文被人發現後告訴楊州司的,當時他在花園里爬的時候被人發現被帶去醫治,楊州司趕到的時候他第一句話是︰「煩請州司告訴慧姐姐,我腿斷了,去不成了,讓她代替我去王城看望家父吧。」
後來楊州司一直感到疑惑,州司府邸內到底哪里有一十四階梯的石階,雖然他很早就搬出了州司府將州司府讓給當時駐扎的大司馬衛嚴謹大人,但他也實在記不起哪里有那麼高的石階。
就這樣,衛弈文又在病床上了。慕容惠走的那天來看他,說一定會給他帶禮物,然後她笑著離開了,那晚,弈文忍著腿疼在床上坐了起來望著窗外的明月看了很久。
「怎麼是你啊,文弟?他怎麼沒來,說好的讓他回家的。」凌武看到慕容惠之後往車內掃視了一下尋找自己的弟弟,後來發現沒有便這樣問道自己的母親,衛夫人依然是那麼不可冒犯,她淡淡的回答道︰「弈文出發前不慎失足傷了腿,不能遠足,所以沒來。」
「那我過去看看他吧,他一個人在許安,肯定會孤單的。」凌武望著自己的母親懇求道。「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身邊還那麼多僕人照顧,不會有事的,反倒是你,你每天都亂跑不怕會影響你弟弟嘛?」說完衛夫人拉著自己兒子往慕容夫人那邊走去,「慕容夫人來了這麼久,你也不行個禮,你父親往r 的教誨都忘了麼?」
慕容惠望著行禮的凌武,竊笑了起來,她用手捂住嘴巴,把臉扭到一邊,拉著自己母親的手也開始搖晃了起來,慕容夫人感到手在搖晃,低頭一看便說道︰「怎麼能笑呢,別笑。」衛夫人也說道︰「凌武你看你,這麼失禮,也難怪惠兒會笑了,你還不知自己錯了嘛?」
衛夫人責罵是不能還嘴的,還嘴便會惹來更多的責罵,凌武是知道的,可他就是說了,「母親,我想去趟許安,文弟一人我放不下心,不用父親陪伴,我自己去也行。」
衛夫人沒想到兒子會這樣回答自己,她說道︰「你父親每r 政務那麼忙,自然不能陪你,你每r 的功課都玩不成,師傅教導的東西也沒能學好,你既有心去看望手足,也是值得欣慰的,但我也告你了不用前行,你為什麼不听呢?」衛夫人並沒有生氣,她不溫不火的態度讓凌武措手不及,他看著慕容惠,從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不想讓他走,好不容易才來到了王城,可這家伙居然想要去許安,自己真的很不明白,慕容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衛夫人不可能看不出來慕容惠的心思,她沒有表露出對兒子的指責和對慕容惠的偏袒,相反她淡淡的語氣令凌武反而不敢違背母親。
凌武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低著頭,沉默不語,慕容惠想叫他帶她去四處走走他都沒能听見,這讓在場的衛夫人很是生氣,衛夫人開始問道︰「武兒,惠兒大老遠來了,你怎麼不說話呢?」凌武這才如夢初醒,他直接回了句︰「是的,母親。」
後來慕容惠忍著眼淚跑開了,他也不記得當晚自己被母親責罵了多久,向慕容夫人賠罪時自己也如同木雕一樣,他在想,明明說好了要來,為什麼弈文會突然受傷,他覺得其中有鬼,一定是有人在背後使壞,他要去許安,去看看他的腿傷得怎麼樣,既然母親不肯放行,那就去找父親,父親不肯,那就自己走。
是夜,凌武來到了父親的書房,他在門外敲門道︰「父親,是我,我能進來嘛?」等了片刻之後他听到了父親的聲音,「進來吧。」凌武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他看見明亮的書房內,自己的父親正埋首文案上整理典籍,他知道自己不能等父親問自己要做什麼,于是他行完禮之後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父親,我要去許安了。」
衛嚴謹听完之後,看著他,然後繼續埋首書堆之中,凌武等了片刻見父親沒有反應便後轉身告退,他想看來只有自己偷偷跑去了,臨近門檻時,衛嚴謹開口說道︰「去把周穠叫來。」凌武听後回望父親,回答了一聲後就去找周穠去了。周穠來了,衛嚴謹讓凌武在門外等候,不知過了多久,周穠出來,對凌武說道︰「武公子,大人讓我們明r 啟程去許安。」凌武听完後吃驚的望著他。
衛夫人當晚也來到了書房,她的表情雖然沒有過多的憤怒,但她進門後就讓衛嚴謹很頭疼,衛夫人先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再閉上眼楮養神,一言不發。衛嚴謹也不說話,就這樣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衛嚴謹握著筆的手停了下來接著說道︰「他想去就一定會去的,你攔著也是沒用的,難道還要關住他嗎?」衛夫人依然沉默不語,這讓衛嚴謹嘆了口氣,又道︰「武兒今年十歲了,十年里你這樣對我就三次,第一次是外人傳我有私情,第二次是我決定收弈文為子,這次,值得你發這麼大的火嘛?」
衛夫人把眼楮睜開,淡淡的說道︰「惠兒喜歡武兒,你看出來沒?」「我一向公務繁忙,這樣的事情不曾過問。」「我想給他們兩個定親。」「也該是時候了。」「但惠兒不是很喜歡弈文。」
衛嚴謹轉過頭來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有些事情明眼人也不一定看得出來,你不常去注意自然不知道,惠兒雖然平時跟他二人廝混在一起,但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知道的,她雖不討厭弈文,但也不是很喜歡他,特別是這兩年,估計是覺得弈文終究是個外人,更何況凌武這麼在意他,她自然會有不滿。」
「他們還是孩子,這些事情都沒過腦,不見得就像你說的這樣。」衛嚴謹說完又看向他桌案前的公文。「其實你不一樣不是很關心他嘛,你老是忙,忙起來的時候除了他們的功業你時常抽查,但平時你都沒多少時間去陪他們,更別說跟弈文獨處,這孩子有點孤僻,不僅如此他還喜歡把自己關起來,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你作為他倆的母親,難道也跟我一樣要每天上早朝嗎?」衛嚴謹淡淡的說道,
「早朝我倒是不用,當初我也勸過你,別這麼舍命出頭,現在倒好,你權傾朝野,卻連自己的兒子都管教不好。我也不對,管不好孩子卻跑來這邊教訓你。」「別鬧,好麼,他想去就去,武兒和文兒都是重情義之人,再說了我也讓周穠一起上去,路上照顧武兒,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衛嚴謹看著她問道︰「說吧,什麼事。」「讓弈文就待在許安,別讓他回來。」衛夫人的口氣從來沒變過,這樣的口氣讓她說任何話都會讓人不知所措,衛嚴謹有點不解了,他問道︰「為什麼?」「我自有我自己的擔心和顧慮,他終究是別人的兒子,雖心好,但要我拿他當親生兒子對待,我始終做不到,螟蛉有子,蜾蠃負之,我畢竟不是先賢做不到這麼好。」
「他也沒犯錯,這樣對他,你讓我以何面目面對母親?」衛嚴謹反問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現在是在王城不比在康城,人言是非多,你倒好,身居高堂可以充耳不聞,我怎麼辦,當初沒接過來,母親就責備我,現在惠兒來了,母親又責備我,武兒跟他混久了,現在連我的話也敢違背,你也是,這麼多年我沒求過你,你倒好,永遠都是對的。」衛嚴謹感到氣氛很尷尬,尷尬到自己不知道想說什麼。
「你要這樣說的話,那我只好也讓武兒也別回來,讓他倆在許安好好學習,畢竟現在是多事之秋,讓他們多在外地歷練歷練對他們將來也有幫助。」就這樣,衛嚴謹中斷了這次談話,衛夫人無奈的低下了頭,她看來是放棄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既然都舍得讓兒子去外地,那麼她這個做母親的說再多也無濟于事。
次r 清晨,衛嚴謹走到了自己母親何夫人的房中告訴了何夫人他決定讓凌武去許安跟弈文一起在外地學習,何夫人先是嘆了口氣,然後點頭表示不妨對,接著她讓衛嚴謹去把自己的寶貝孫子叫過來,她有很多話要對孫兒說。王城的早上因為天還未亮,行人不多,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除了司馬府的車隊之外,再無其他。
「武公子,馬上我們就要出城了。」衛府管家周穠騎馬過來給在馬車內的凌武說道,「嗯,我知道了。」凌武把頭探出窗外,看著離家的路,他走之前,慕容惠跑來又哭又鬧,祖母找他說話時也忍不住流了淚,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去個把月看看弈文就會回來,但沒想到父親說讓他去了許安就在那里好好學習,反倒是自己的母親,一個勁的催促自己,讓他覺得十分奇怪,思忖道昨晚是不是父親跟母親商量了什麼。他並不清楚昨晚還有什麼事情發生,但當父親問自己是否願意去許安,並要待上很長時間時,他還是一口答應了,「可!」,接著祖母就又一次流淚了。
去的路上,一路蕭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覺要回去遙遙無期,他問了周穠要多久才能到許安城,但其實他並不關心這個,他還記得慕容惠當時哭的樣子,他以前從沒覺得這個大大咧咧的姑娘會哭得這麼傷心,她只是才來了一天,又沒人招惹她,為什麼她要哭得這麼傷心,反復問道是不是自己不願帶她去塞北看雪了,他很奇怪為什麼她要這麼問,但一個不肯講,另一個也就不問了,凌武上車之後,慕容惠站在府門外看著凌武離去的方向看了好久,她的身後人群漸漸稀少,她也沒有在意別人的勸說,只是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那里看著看著。她又想哭一次,可哭不出來,眼楮太干澀了。
弈文在病床上又看著窗外的雲,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他覺得能看雲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他很開心,天氣好,雲很白,今天就知足了,他想等腳好了找點什麼事情來做,做點什麼好呢?自己不知道,不過他可以問問看別人,詢問下別人的意見,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而得到力量的源泉就是因為今天天氣好,有個好心情。
「功課還有好多沒做,父親規定的練習也能沒繼續呢,等傷好了也該繼續了,貌似已經堆積了好多了,嗯,傷好了就先把功課做完再把沒做的練習給做了。然後去學下sh 箭吧,sh 箭應該不難吧,算了,還是等傷好了再說,說不定等傷好了,一切都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