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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 第九十三章 殺機

在死獄的第五溶洞中,陳疆本是一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囚犯,把他往眾囚犯中一丟,絕對認不出來這麼一個人。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不喜歡多說話,不喜歡結朋交,若說這人與旁人有何不同,也許只是心里想的比旁人多一些罷了。

陳疆沒做過官,沒習過武,更別提修道一途了,算是不折不扣的凡間俗人。他只不過是京都外郊的普通老百姓,年少時曾寒窗苦讀數年,承載著全家人的希望,期盼著能夠高中,光宗耀祖,可惜終卻大考落榜,連一個秀才的名頭都撈到。

他的爹娘為了供他讀,耗盡大半家財。這些事落在周圍鄉親們的眼里,陳疆就成了一個胸無大志和毫無作為的蠢人廢物,別人都罵他不孝,笑話他的無能,沒有人看得起他。陳疆的前半生,不知受盡了多少白眼和諷刺。

大考落榜之後,陳疆這般文不成、武不就,尋不到什麼好差事,只得跟著他老爹在城里跑些小本生意。陳疆知道爹娘不容易,干活兒勤快的很,這般幾年下來,生活雖然不算富裕,倒也絕不算清貧,不過夠了溫飽罷了。

成年之後,陳疆的爹娘為他尋了一門親事,女子是鄰村的一個黃花姑娘。陳疆與那女子曾見了一面,雙方父母很快就定了下婚事,一月之後便就完婚了。

二人這般迅速結婚,並不是因為那女子是國色天香,也不是因為那女子是大家閨秀。其實那女子只算得是二流姿色,家中貧寒的很。只是她爹娘著急把她嫁出去,好得了禮金銀子給弟弟娶親,這才造成了二人閃婚。

這並不算一個完美的婚事,關于這點陳疆心里清楚的很。陳疆不愛她,那女子心里似乎也惦記著別人。陳疆經常看到妻子會痴痴的望著窗外的白雲在空中緩緩流動,一雙不大的眼楮中總會流露出悲傷回憶的模樣,陳疆看在心里,什麼都不說。只因陳疆心里知曉,憑借他的才華能力與家庭背景,實在是難以娶到更好的妻子,生活只得湊合過了,僅僅為了活著而活著。

但是活著沒意思。

有些時候,陳疆就想,與其這般沒滋沒味的活著,倒不如死了算了。這些念頭只是在陳疆腦中一閃而過,他卻從未真的尋死過。

陳疆的家門外不遠處有一大片田野,那片土地曠闊而肥沃,一望無際,像是大海。

這田地自然不是陳疆家里的,而是附近一名有錢的地主家的,但每逢春末夏初之際,這片田野中會生長出密密麻麻的油綠麥子,被清風拂過,大片的麥子輕輕搖動,自有一股節奏規律,像是涌動綠海一般,一波三折。每當陳疆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就會來這片曠闊的田野邊,望著這片仙境般的涌動著的綠色世界,望著被風力壓倒卻又抬起頭來的綠色,這會讓他的心平靜下來。似乎他心頭的煩惱被這些綠浪送至遠方。

他總是心煩,所以他總會來這片田野,偌大的田野吸收了他的憂愁煩惱,有容乃大。陳疆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里到底為何而悸動不已?他有了自己的小生意,有了老婆,不久之後,他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他冥思苦想著,卻始終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一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是毫無追求的。

沒有目標,也就沒有開始。

但是,有一天,當陳疆立在田野邊想著自己的心事時,他抬起頭來,忽然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在空中飛過。那些身穿黑衣的男人背竟然張舞著黑色的羽翼,像是獵鷹一般在空中翱翔,他們身的袍子迎著狂風獵獵作響。

陳疆望著他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他可以感覺出來,那些在空中飛舞著的黑衣人在盯著自己,他雖然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人,不知道他們為何能夠在空中飛翔,但是他卻本能的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于是心中已經決定要離開田野了,而且必須趕緊離開!

然而,就他動身的剎那,天空之中一道黑影閃電般的扎了下來,那人赫然正是黑衣人中的其中一個。那黑衣人身如離弦之箭,眼中泛出惡毒的冷笑,張開雙爪,正如同獵殺的蒼鷹一般!

陳疆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逃無可逃的感覺,饒是他奮力朝著家里的方向狂奔,但那黑衣人的利爪還是狠狠的嵌入他的肩頭,鋒利的雙手扎入他的皮肉,鮮血從他的雙肩迸裂而出,濺射開來!

陳疆大聲的嘶叫求救,卻恐懼的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要奮力掙扎,身子卻好似石頭一般,動彈不得。自己好像是著了魔。

隨後,那黑衣人緊緊抓著他的肩膀,提著他的身體飛了起來。陳疆的雙腳頓時離了地方,他發現自己也飛了起來,越飛越高。他低頭朝下望去,只見周圍的房屋越來越小,縮的像是螻蟻,幾乎肉眼難辨。就連那一望無際的曠闊田野似乎也沒有那麼曠闊了,看去只是巴掌大的地方,一就可以坐死了。

他听到旁邊另外一個黑衣人桀桀怪笑道︰「老夏,你抓不到修道者,就隨便抓一個凡夫俗子充數,難道不怕司徒大人怪罪下來嗎?」

「哈哈,這怕什麼?」那叫做老夏的黑衣人不以為然的說道︰「就算老子抓了修道者,還不是要封印起來嗎?跟這凡人又有什麼兩樣,反正都是抓到死獄里面挖仙礦的苦工,我看這人就成!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修道者?」

修道者?封印?這是在說什麼?

听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心中好奇不已,陳疆忍著肩頭的劇痛偏過頭去,望了一眼身邊的黑衣人。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這些黑衣人身都嵌著黑甲,不應該叫做黑衣人,而應該叫做黑甲人才準確。

不久之後,當他身處死獄之後,陳疆听說了這些人更準確的叫法——黑甲兵。

就這樣,陳疆被關入了死獄,被發配到第五溶洞,之後他每日的工作就是挖取仙礦,換取食物,吃了食物有了力氣就繼續挖礦,這樣的生活比起以前更加碌碌無為,更加辛苦勞累,日復一日,沒有盡頭。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這麼完蛋了,直到有一天,一處礦源坍塌,陳疆被砸斷了一條腿,而一位名叫「孫鈞」的奇怪少年又令他的右腿重新生長了出來,還在他的眉心射入了一道黑絲!

就當那股黑氣射入他的眉心之時,陳疆突然感覺到生命中似乎多出來什麼,他的手腳更加有力,他心跳更加強壯,他的眼楮更加清澈。他抬起頭來看周圍的人與景,都已不一樣了,幾乎這天地都再非此天地。

他攤開手,只見手心里有一團黑氣游蕩,煙霧繚繞。

礦道之中,正鴉雀無聲。幾十個囚犯密密麻麻的擠在那位「孫少爺」的背後,臉神色緊張,似乎在擔心著什麼。

一位平日里趾高氣昂的白甲官正跪在地,對著他們連連叩首求饒,額頭是一片血肉模糊,臉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陳疆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心里卻回想著自己的人生,一時間失了神,像是石柱一般直愣愣的立在那里,立在「孫鈞」少年的身旁。

那位神通廣大的「孫鈞」少爺突然將這白甲官活生生提了起來,狠狠的丟在他的面前,口中淡然說道︰「陳疆,你給我殺了他!」

殺了他?他可是一位白甲官!有法力,有法寶,身穿著白甲的白甲官啊!

而自己是什麼呢?一個凡人,一個囚犯,一個苦工,一個一無是處的家伙?

陳疆抬起頭來,才發現全場的囚犯都在盯著他看,包括那個裝模作樣的楊毅在內,所有的人都用一種懷疑的眼神望著他,那眼神仿佛在說︰「這陳疆是什麼貨色?區區一個囚犯苦工,怎麼可能殺掉白甲官?恐怕殺只雞都難!」

這種眼神似曾相識。

在多年之前,在陳疆落榜之後,當時那些周圍的鄉親們眼神就是這樣,與這些人的眼神一模一樣,充滿的鄙夷、諷刺和嘲笑!

這些眼神幾乎要殺了他!

「哼!」陳疆咬了咬牙,心頭猝然萌生一股殺意,他轉過身來,直視著「孫鈞」的雙眼,口中堅定的說道︰「好,我來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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