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陽初升直至夕陽漸落,其間安迪克林只進食了一次,憑借恐怖的記憶力他才勉強記下書中第一個聖術的內容,便是最初級的聖術‘光耀’,其中艱難可見一斑,那些字符映在他的眼中留下了陰影,就如日光會在正眼看它的人眼中留下痕跡的那般,視線里一片模糊,他甚至看不清稍遠處的景色,他不敢再往下看,生怕徹底弄傷了眼楮,于是他停止了閱讀,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等他覺得好一點了,他開始在意識中回想起那些內容,這下好了,終于沒有那種痛苦的感覺,他總算可以細細的閱讀它們。
法術從來不是那種一看就會,一學就明的學問,它更趨向于繁雜,深奧和神秘,它的理論原理還有最終的效果完全顛覆了普通人的感知,就好比一個普通人要把一塊大石頭弄上高處,除了手抱肩挑繩索提拉,他也想不到其他的有效方法,他如何能夠明白一個施法者對著大石頭揮揮手石頭便能自己飄上去的奧妙?
一個沒有絲毫施法天賦的人看到這些理論,能否看懂暫且放在一邊,他首先會感到古怪不可思議,因為它們打破了他的常識,無中生有和莫名其妙是兩個對他來說很適當的形容詞語,最常見的情況便是他會將這些沒用的東西丟在角落里,然後把它們忘得干干淨淨,如果是一個粗鄙的農婦或許會把這些比干草樹葉柔軟的紙張用在排泄之後。
即便這位普通人很有見識,他意識到這些知識確實存在,並且努力地接受這些理論,然後將它們實踐,接下來他便會發現他無論如何也達不到它們的要求,因為他缺乏了最基礎的能力,無法感知到這些神秘力量存在,更別提他能夠冥想並且收納些許法力在身體中,任何法術,包括聖術在內,它們都以法力為基礎,從沒听說過一個體內毫無半點法力的人能夠自己釋放出一星半點法術來,這便是一個高聳入雲擋住了絕大多數人窺探其中奧秘的門檻,或許當年的司提格牧師就是屬于這一種,他精通神學和各種學問,唯獨在感知方面讓他年輕的時候無法觸及聖術的殿堂,但是這也無法妨礙安迪克林對老人的尊敬,他始終是一個真正慈悲的老人。
通常一名魔法學徒在修習魔法時,他的書桌上會擺放這幾本書《冥思》,《法術原理》,《內層構造學》,《精神映射與反饋》,聖職者略有不同,後三本基本相似,他們用《靈修》替代了《冥思》,這些基礎法術知識會讓初學者形成一個系統理論,使得他們更加容易分析解讀每個將要學習的法術,從而在施法的道路上走得更遠,安迪克林面前並沒有這些書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老人年輕時候的導師是個非常細心的引路人,他了解他的學生在這一方面的弱勢,于是在這篇詮釋‘光耀’的文章里,他非常詳細地闡述了‘光耀’原理及其施法過程,他還用多張手繪圖案解釋了那些不容易理解的部分,尤其是在意識層面應該出現的法術結構上,多個角度的立體圖案以及其中詳細的要點體現了一位導師的煞費苦心,在最後,他用一個最簡單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將每個施法步驟寫在了這些書頁上,只要稍有天賦的人,下點功夫,一步一步按照他的方法來,總會將這個最初級的聖術施展出來。
安迪克林忽然體會到了老人對他的期待是那麼的熱烈,好比當年老人的導師期待老人那般,從上一代人傳遞到下一代人,他又感覺有些哀傷,因為老人的導師選擇了一個連施法門檻都沒邁入的司提格,而老人現在選擇了他,一個和聖潔完全對立的黑暗生物,兩者或許都注定和聖術無緣,兩位長者或許都無法看到開花結果的那一天。
他懷著惶恐之心開始審視自身是否達到施法的要求,經過一次覺醒的黑暗血族,血液中充滿著力量,他控制著這些力量來到手中,那些氣息纏繞在他的指間,跳動著,他能感覺到它們,也能感覺到空氣中那些和它們相似的微弱的隱隱的氣息,這便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中那些看不見模不著的神秘力量?他覺得應該是,卻又不敢肯定,姑且認為它們是,他這麼想著。
然後在意識空間中搭建法術結構,哈,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意識中那個好玩的小把戲完美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多少施法者羨慕的能力,他覺醒之後便擁有了,話說太多的施法者積累了大量的法力之後卻無法釋放出更加高階的法術,原因很簡單,雖然他們能夠解析出這些高階法術的原理,可是支撐這些高階法術所需要在精神空間中搭建的繁雜結構讓人望而生畏,甚至是心生絕望。
接下來,一個極其虔誠的狀態,這是一個聖術和魔法最根本區別的地方,魔法的基礎是法力,它需要專注,可是它不需要理會施法者的善惡,只要這位施法者擁有法力,滿足所有施法的條件,它便能被施放出來,而聖術有所不同,它在基于法力的同時,也要求對神的信仰,缺一不可,他必須懷著對神的虔誠來施放它們,這些虔誠的信仰同樣也影響著這個聖術,越是擁有純潔信仰的人越能施放出威力強大的聖術。
「我心中懷著對神的虔誠嗎?」安迪克林這樣問自己,有,他得出了肯定的答復,接著又問︰「是對人類的光明之神?還是本族的夜之女神?」他更傾向于後者,這樣他與這個條件完全相悖,于是他又進一步問了問自己︰「是對老人的神虔誠一些,還是對夜之女神虔誠一些?」這和上一個問題有區別嗎?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邏輯有些混亂,因為這次他選擇的是老人的神,難道老人信仰的不是夜之女神?不不不,他是一個牧師,他信仰的是人類的光明之神,到底哪里又出錯了,安迪克林苦惱著,在他的心中,這位與棲息地長老生得是一模一樣的司提格牧師是兩位一體的,他身上既有長老的影子,又有吸引他的慈悲之心,他即把他當做長老,又把他當做司提格牧師。
在這段日子里,老人教會了他許多知識,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懵懵懂懂不識幾個大字的小安迪克林,他讀了許多書包括老人屋內所有的書籍,寫了許多字字跡優雅,明白了許多事理,他能夠理解‘為何你看別人眼中有刺,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這類經文中的寓意,也能夠明白聖術書序言上‘虔誠祈禱,聆听神的話語,感受神的撫模。’這段老人導師話中的期盼和啟發,老人是他的教父,引路人甚至是父親,他無法將長老和老人這兩個身影分開,這是他腦中解不開的結,他不想解,也不願意解,他覺得這樣挺好,長老還活著,老人也在身邊,就像家人一樣,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這樣的結果便導致了他審視自身信仰時的混亂,他跟著老人信仰他的神,然後被自己弄糊涂了,于是他停止了對聖術的學習,苦惱地將書籍放回木盒中,仔細地蓋上蓋子。
夕陽已經完全落入地平線下,又是一個夜晚,坐在椅子上足足一個白天,手腳都有些不適,他站起身來,單手撐著桌子,然後倒立起來,身子和雙腳不停地扭動做著奇怪的動作,然後換了另外一只手撐著桌子又做了一遍,這是他臨時起意從小戲院里那些舞台上的雜耍藝人處學來,發現這些動作除了能夠活絡身體外,還能鍛煉平衡感,戰斗的技巧其中很重要的一點便是要保持身體的平衡感,平衡一旦失去死亡便接踵而來,諾菲勒族的身體讓他很容易就完成學來的雜耍動作,所以他自己加了些更加難的進去,結果就成了這樣,奇怪的,扭來扭去的,卻對他很有效果,做完了這些,他又在房間里玩起了空翻,前空翻,後空翻,側翻,扭身翻,甚至從左邊的牆壁躍起,在半空中連翻幾個身落到右邊的牆壁上,姿勢之怪誕,速度之快,讓人挫舌,等到這些動作都做完,他已經讓自己頭到腳每一塊肌肉和骨頭都活動開了。
安迪克林吐出一口濁氣走入餐廳,蠟燭已經點上,刀叉酒杯已經擺好,桌面上擺滿了豐盛的食物,有各色的水果,烤肉,熱湯,面包,伊莎修希爾和莎拉西尼早已等候多時,他在主位上坐下,熟練地在領口中塞入餐巾,舉止間已經有幾分貴族紳士的味道,女僕們開始奉獻上自己的鮮血,他大口大口地喝了幾杯,天色已經黑了,他得去小教堂。
見到主人安迪克林如此匆忙,伊莎修希爾便知道他今晚他又要出去,她總覺得主人有些不關心家中的事請,老是做一些帶著一大包食物出門之類的古怪事情,天知道每天晚上他去了哪里,她嘆了一口氣,像個守活寡的婦人哀怨地對著丈夫說道︰「我的主人,您已經好久不在家里過夜了,您就忍心讓我和妹妹獨守空房?萬一莊園里闖入了凶惡的盜賊,沒有您的保護,我們該如何是好。」一副淒淒慘慘戚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