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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故事(一)

()夜色如洗,清新的空氣中,有著雨露的濕潤。

「我要成為王旭將軍那樣的人。」少年看著頭頂的一輪圓月,目光堅毅的說著。

「一介布衣,能行麼?」另一個少年人有些猶疑的問道。

可這話音剛落,方才說話的少年,立即接道︰「能行!」

「啊,啊!」另一個少年人似乎有些不信的應和了一聲。

可隨即卻引來的另一位少年人的不滿︰「不行的話,就從馬頭卒做起!」

「那應該能行吧!」

「王倫,那是他的名字!」畫僧的臉色有著對于過往滿是緬懷的笑容。

「但是他卻做了為禍世間的血魔。」許麟就坐在青石之上,樹林里有著細瑣的聲響,但是風卻是涼的,吹拂在臉上的時候,很舒服。

「小僧說世事難料,你信麼?」許麟嘴角微微一動,然後輕輕的撫模在懷中血劍,劍體冰涼,卻不刺骨。

「應該是世事無常才對!」許麟嘿嘿一笑,然後轉眼看向以靈體形式存在的畫僧︰「那接下來的事情呢?」

「我與王倫本是同一個村子,一起長大,但是他家欠著地主老爺家的錢,所以生活頗為艱苦,並沒有上得學堂。」

畫僧怔怔的看著夜色中的那一輪明亮的圓月,仿佛是又回到了曾經的過往。

「但是我每天都將學堂學會的東西教給他。」

「真是很好的關系呀!」許麟的話音里有著一點諷刺的意味。

但是畫僧卻並不以為意的接著道︰「王倫很聰明,幾乎是什麼都一學就會,有時候我很羨慕他。」

「也有嫉妒吧!」

這一次畫僧的聲音一頓,然後深深的看了看許麟︰「確實是這樣的。」

許麟嘿然一笑︰「理所應當,人之常性而已。」

「但是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畫僧的聲音很堅決,但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不由的感嘆道︰「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也許他真的能成為一位將軍,甚至可能會走的更遠。」

听到這里的許麟,也來了興趣,便不再打斷畫僧的話音,而是靜靜的等待著他的下文。

「王氏一族。在平陽縣是為一脈大族,但平陽縣本就民風彪悍,是個出兵種的好地方,然而當賦稅一來再來,民不果月復的時候,這樣彪悍的民風,也就是朝廷心中的一根尖刺了,所以……」

畫僧沒有接著說,許麟也沒有問。在靜謐的夜色中,兩人相對無言,可這微涼的風卻是時時的刮起,直到畫僧輕撫身旁的綠葉之時,手卻是透明的穿了過去,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痕跡,嘴角也蕩出了一絲苦笑。

「朝廷的重兵來了,那一天我依舊去上學。王倫隨著父親去了地主老爺家,村子里井然有序。直到鐵蹄刀戈的突然而來,直到鮮血將整個平陽縣染成了紅色的時候,我還是懵然不懂。」

「是為反叛吧!」許麟忍不住插言的說道。

畫僧一笑,然後又搖了搖頭︰「至今為止,我都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知道。村子里的壯丁在混亂中集結,接著又在混亂中被殺!血流成河的時候,他來了,揮舞著一把鐮刀,將一個想要殺我的兵卒砍死。毫不猶豫的一刀,從背部的脊柱,一刀砍斷,現在想想,還真是干淨利落!」

許麟微微皺眉,而畫僧的臉上笑意越盛,似乎有種很是緬懷的神色。

「他攔著我在人群中奔走,但是我很害怕,只能緊緊的抱著他的胳膊,身邊不斷的有人倒下,不斷的有鮮血噴到我們的身上,可他還是緊緊的拽著我。」

「很好的朋友!」許麟忍不住點了點頭。

「是啊!多好的義氣朋友,那一天我知道了死亡,可更加讓我明白的是,我的懦弱,和他的強大。」

畫僧神色中有了黯然之意,然而在他重新看向許麟之時,卻是很開心的笑了︰「今天亦是如此,我,並沒有改變,依舊懦弱害怕著呢!」

許麟沉默以對,畫僧嘿嘿的笑著,笑聲隨風而起,好像一把不太鋒利的刀,在樹林中隨風作響,沙沙的聲音一片連著一片的向著遠處吹起。

「王倫將我放置到了一個廢棄的枯井里,可他卻沒有一起,而是帶著那把鐮刀,走了,盡管我希望他留下來,但是他不願。」

畫僧的目光里有了慘然之意,夾帶著渾身的鬼氣,讓周遭的氣氛更是平添了一絲怨氣。

「你知道嗎?」畫僧瞪著許麟,然後大聲的喊道︰「我很害怕。」

「他也害怕!」許麟的話音,猶如一把利劍,犀利的破開了畫僧的胸膛,直接扎在其肺腑之處,很痛!

「可他沒有留下來!」畫僧的面色森然。

「你也沒有去!」許麟直視著畫僧的目光,在其一臉愣然的時候,許麟又是接著道︰「他是你的朋友!」

畫僧啞然失笑,苦澀連連,在黑夜中,這笑聲持續了很久,久到四周再無任何的蟲鳴聲息,陰冷之音,油然而生。

「所以我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躲在黑暗中,我渾身顫栗的等待著,直到看到了光,從井口的邊緣處照射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一直一個人呆著,在黑暗中,恐懼里,這絲光來的太晚了。」

「一個人,面對生死,不知何時而來,等待著,生的希望,死亡的破碎?」畫僧扭曲了面容,看向許麟的目光,炙熱而又凶厲。

「那麼他呢?」許麟根本就不加理會畫僧此時所表現出的種種絕望,而是將他拉回到了現實當中。

于是畫僧微微一怔之後,釋然的一笑,原來自己的靈魂已經在他人之手了。

「我出來的時候,外面不再有馬蹄的奔鳴,也不再有絕望的哭嚎,更沒有鐵器踫撞之後的響音,有的只是安靜!」

「啊,一切都結束了!」許麟眉頭一挑的說道。

「不!」畫僧眥目欲裂的回應了一聲︰「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畫僧似乎又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然後聲音低沉的繼續道︰「一路走來,四周都是如此的熟悉,只是平添了許多的尸體。那些我認識的人,還有不認識的,支離破碎,絕望恐懼的神情,鮮血泥土的混合黑色,還有溫暖?對了,是火焰!房子都起火了,大半都燒的面目全非,于是我看見了他。」

許麟沒有打斷畫僧的話音,這家伙明顯對這段往事耿耿于懷,以至于今天,也是最終沒能釋懷,可他到底糾結于什麼呢?

「王倫手里還有那把鐮刀,木頭做的握柄,上面已經變成了紅色,還有那彎曲的刀鋒,正有鮮血在滴呢!」

說到這里,畫僧抬起了頭,一臉扭曲的笑容里,全是森然的瘋狂,給人一種窒息的冷感。

「我就站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盯視著他身上的傷痕累累,瞅著他腳下的尸體,直到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之後,我才發現,那竟然是他的母親!」

許麟皺眉,而畫僧依然在笑,瞅著許麟侃侃而談道︰「你知道嗎?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我的母親呢?」

「你不知道!」許麟沉聲的說了一聲,而畫僧嘿嘿然的一笑道︰「正是,所以當時我就想著是不是要去尋找,可王倫卻霍然的轉過身來,他說,都死了!」

許麟默然不語。

畫僧的臉上不再有笑容,而是低垂著腦袋,兩眼無神的瞅著地面︰「我問他,都死了?他說,都死了!」

畫僧不再說話了,許麟的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深藏在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似乎重新活躍了起來,在心思里,在腦海里層層浮現著的,是一個瘋狂的身影,血痕道人!撕裂親人時的瘋狂之色,至今猶在許麟的心里,原來這一切是這麼難以忘懷。

「都死了!」畫僧低沉的再次笑了,然後在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直視著許麟道︰「王倫殺了那個帶頭的將軍,竟然是王旭!一個他一直膜拜的英雄,現在就在他的腳下,然後他又揮起了鐮刀,一刀刀的砍著,反復的砍著,穿腸破肚,白肉翻卷,髒器破碎,都在他的一刀刀中,宣泄出來的是無盡的恨,還有那一灘灘的紅色鮮血!」

「很諷刺哈!」許麟听到這里,竟然笑了,原來先前說的「世事難料」是這個意思。

畫僧這一次沒有笑,因為在許麟的笑音里,他重新又清醒了過來。

「那一天來了一個人。」畫僧的聲音很平靜,以至于讓許麟也止住了笑意,並看向他的時候,畫僧卻是接著說道︰「那是個和尚,一位很老的和尚,他在看到此地的滿目瘡痍,尸橫遍野之後,最先看到的是王倫,于是他問他,願不願意跟他走。」

許麟來了興趣︰「萬佛宗的和尚?」

畫僧並沒有直面的回答許麟,而是繼續著他的話語。

「不願意!王倫回答的很堅決!而那老和尚卻依舊不依不撓的說著他的佛語,我听不懂,王倫卻似乎听明白了,于是他對著老和尚大聲的咆哮著,並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鐮刀。」

「佛,不再!佛,已死!」

許麟心里一震的同時,在腦海里似乎能勾連出那個畫面,王倫的倔強與恨意,震天而絕地的聲音,也在許麟的耳邊響起,佛,不再!佛,已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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