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為什麼？！為什麼不傳位給俺？！為什麼啊！？」
楊難敵提著楊堅頭的首級，怒目圓睜地瞪著病榻上，那個行將油盡燈枯的孤寡老人
「畜生！你就個無君無父的畜生！你根本就不應該活著！」
楊茂搜聲嘶力竭地低吼著最惡毒的話語，痛不欲生地看著那顆還在不斷滴血的首級
那個從小被抱在懷里的嬰兒
那個在牙牙學語的大胖小子
那個一臉天真爛漫的愣頭青
那個為他侍疾穿衣的大孝子
如今卻瞪著空洞絕望的眼楮
雙目滴血地看著他這個父親
「畜生！你這個畜生！你殺了你的親弟弟啊！！！」
「哈哈哈！親弟弟？！親弟弟怎麼會跟俺爭？！！」
楊難敵惡狠狠地舉起了寒光熠熠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他父親楊茂搜的心口
那不停拔出又捅入的匕首
那迸濺了滿臉的滾燙鮮血
那張扭曲而又猙獰的臉龐
那個死不瞑目的親生父親
「老東西！」
「為什麼要這麼看著俺？！」
「為什麼？！」
「為什麼啊？！」
「你才是畜生！」
「你才是畜生！！」
「你他娘的才是畜生！！！」
楊難敵突然狂吼著從睡夢之中驚醒了過來
「哼哧，哼哧哼哧，哼哧」
楊難敵臉色煞白地喘著粗氣，心驚肉跳地慢慢攤開了雙手
沒有鮮血
沒有匕首
沒有
弒父
楊難敵心有余悸地緊閉上了雙眼，右手不停地在疲憊的臉上用力揉搓
可就在這時！
「嘎吱」一聲！
楊毅突然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父親」
楊難敵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立即抬起頭瞪向了滿臉關切的楊毅
楊毅頓時一陣心驚膽顫，身子都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你，听見什麼了？！」
楊難敵的眼神越發狠戾了起來
楊毅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液
「听不太真切，毅兒只是擔心父親，所以才趕過來瞧瞧，順便還有一件急事要向父親稟告」
楊毅的喉結又忍不住地動了幾下
楊難敵不由得挑了挑粗黑的眉毛，冷冷地打量起了他的這個長子
這孩子兩手空空
人也並未急于上前
神色看起來也還正常
楊難敵禁不住松了一口氣，神色也稍稍舒緩了一些
「嗯，為父沒事，只是做了一個噩夢，你剛才說什麼？！有急事？！」
楊毅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
「二叔差人來報，他已從仇池帶來了援兵和糧草，同行的還有堂弟楊初，他們不日即可抵達沔陽」
楊難敵的眉頭立時擰在了一起
「嗯？！楊初？！他不是應該鎮守在嘉陵江畔的故道縣？！怎麼會突然和你二叔一來過來了？！」
「會不會，也是為了公主殿下而來」
楊毅故意壓低了聲音
楊難敵的眼角立時止不住地抽搐了幾下
「你是這麼覺得的？！」
楊難敵忽地抬頭深看了一眼他的這個兒子
楊毅的頭皮立時一陣發麻
「只是覺得事情有點蹊蹺」
「你二叔還是可以相信的」
楊難敵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楊毅的臆測
「至于楊初」
楊難敵忽地再次抬頭看向了楊毅
楊毅的眼神里立時就充滿了恨意
「他仗著阿爺的寵愛，又有二叔給他撐腰，從來就沒把俺這個大哥放在眼里，而且，但凡是兒子喜歡的，他都要故意來爭搶一番」
楊難敵的心頭莫名一酸，就連看向楊毅的眼神里，也似乎多了幾分毫不掩飾的愧疚
「來，坐到阿爹的身邊來」
楊毅錯愕地瞪大了眼楮，卻又趕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然後拘謹地坐在了楊難敵的身旁
「這次要不是你及時來援，阿爹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測，等咱們找回了公主，阿爹就想辦法讓你們兩個盡快成親」
楊毅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脖子也漸漸變得通紅通紅
楊難敵立即笑容滿面地伸出手摟住了楊毅厚實的肩膀
「哈哈哈！只要你爭氣，給咱們仇池國生下個擁有晉室嫡系血統的男娃子，以後咱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逐鹿中原了！」
「兒子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楊毅漲紅著臉蛋，興奮地拍了拍胸脯
楊難敵也是笑著點了點頭
可下一秒
楊難敵忽地就板起了臉
「毅兒，定軍山那邊，你可派人探查了？！」
楊毅臉上的笑容立時一滯，就連眉頭也瞬間擰在了一起
「全死了，但凡深入山間的，沒一個能活著回來，可躲在遠處監察的，卻也沒有看到多少炊煙，所以兒子覺得官軍的主力應該還是在梁州」
「可梁州城又是城門大開，怎麼看都像是一座空城了，是不是？！」
楊毅不由得點了點頭
「官軍主力應該就在定軍山，就等著咱們傾巢而出去拿了梁州城，然後他們就可以趁機打掉沔陽縣城」
「這麼說來，官軍主力也不是很夠，所以才會集中兵力躲在定軍山，就想著用梁州城來作誘餌，只要能斷了咱們和仇池的糧道」
楊難敵滿意地看著一點就通的楊毅，不由得對著他露出了贊許的神色
「那你覺得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不如讓二叔他們去襲了梁州城，咱們就有了掎角之勢，甚至還可以伺機反攻整個漢中郡」
「哈哈哈！為父正有此意！」
「只是那些天師教徒」
楊難敵的眉頭不由得又緊皺了起來
「咱們的糧草是不是也快見底了？！」
楊毅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父親，咱們的人基本都信著天師道，可如今也只有天師道的各治所里還存著大量的糧草」
不久之後
「嘎吱」幾聲
楊毅輕手輕腳地闔上了那兩扇破舊的木門
然後他就邁著輕快的步伐迅速離開了此地
可屋內的光線卻瞬間變得陰暗沉郁了起來
可楊難敵卻依舊在看著銅鏡里的那個自己
「不丑」
「也不算老」
「肯定」
「還能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