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麼刀光劍影?!
躲什麼明槍暗箭?!
尸山血海都趟過
千夫所指何所懼?!
哼哼哼!
數十載國仇家恨
一朝青絲變白發
賊未滅兮寇又來
瞋目冷對北國狼
「咚」的一聲!
朱誕突然對著左席用力地踏了踏地板
泰山羊氏的羊鑒立時就嚇得臉色煞白
諸葛恢也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了一步
左席不少做賊心虛之人也是心頭一顫
朱誕滿臉譏笑地掃了一眼左席的眾人
這幫平日里只會搜刮民脂民膏的畜生
這幫見了匈奴就嚇得屁滾尿流的北傖
竟然還他娘的有臉來這江東作威作福?!
朱誕忽然把目光停留在了羊曼的身上
這可是大晉的英雄
先太傅羊祜的嫡孫
羊曼目光陰騭地盯著桀驁不馴的朱誕,面沉似水地捏了捏「 」作響的手指
宋哲不由得咽了口唾液,神色里也多了份凝重
而羊曼身旁一直不動聲色的刁協,竟是突然手持著麈尾小扇,倨傲地走向了朱誕的近前(麈尾扇,清談必備之雅物,《三國演義》中龐統和司馬懿皆手持此物,晉代陶潛的 《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中有雲︰「亮以麈尾掩口而笑。」)
「哼哼!朱老太守未免太過言重了吧?!」
刁協輕搖著麈尾小扇,擋在了諸葛恢的身前
諸葛恢趕緊趁著這個當口,灰頭土臉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坐席
「你又是何人?!」
朱誕捋了捋銀須,慢慢地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看向了眼前這個體態略「肥」的刁協
「渤海刁協,現為鎮東軍咨祭酒」
「什麼刁協?!老夫從未听過!倒是齊桓公身邊有個叫豎刁的賊子,你這名字倒過來讀,正好是個「斜刁」,這「豎刁斜刁」倒是挺押韻的啊?!哈哈哈!」
刁協的眼神里立時閃過一絲慍色
「朱老太守是前輩,怎會以取笑他人之名為樂?!何況我渤海刁氏,也是名門望族,豈可受此之辱?!」
朱誕立時皺了皺頭,像是回憶起了似的
「你可是御史中丞刁攸之子?!」
刁協不由得擰了擰眉頭
「朱老太守,認得家父?!」
「哼!還說你不是豎刁之流?!」
朱誕鄙夷地冷哼了幾聲,嘴角也抬起了一抹不屑
刁協的眼角立時止不住地抽搐了幾下
「成都王司馬穎,趙王司馬倫,長沙王司馬乂,你歷仕的這幾位,可是都不得善終呀!」
朱誕冷笑連連地打量了幾眼面紅耳赤的刁協,然後又把戲謔的目光投向了瑯琊王司馬睿
瑯琊王司馬睿的眼神漸漸地冰冷了起來,心里更是反復「咀嚼」著「不得善終」那幾個字
刁協咬牙切齒地攥緊著麈尾小扇,凶相畢露地盯著朱永長那蒼老卻挺拔的身軀
朱誕不屑地看著面目猙獰的刁協,竟是瀟灑地甩了甩「呼呼作響」的寬大袍袖
「老夫听說你過去還做過太常博士?!想來也是文采斐然?!既然今夜又是以詩會友,那就讓老夫和在座諸公都好好听听!」
朱誕再也沒有去多瞧刁協一眼,就自顧自地往賀循的席位走去
賀循竟是直接就起身迎了上去,然後挽著朱誕的胳膊一同回席
眾人動容地看著這對生死與共,從來都是共同進退的刎頸之交
孫盛的心頭更是涌起一股傷感,又或者可以說是一種心之所往
若是他此刻能夠立即飛回關中,與他們一起出生入死該有多好
刁協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涼氣,掃了一眼四周幸災樂禍的嘴臉
「風木葉盡,潮卷雨打亭」
刁協怒目切齒地念著每一個字,眼神里更是透著一股子恨意
朱誕卻是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顧著與賀循一起把酒言歡
「亡命覆巢下,來集君子庭」
刁協忽然又掃了一眼滿座的高朋,然後恭敬地對著瑯琊王行了一禮
司馬睿微微地擠出了一絲笑容,輕輕地對著刁協點了點頭
刁協立時昂頭挺胸地吸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恢復了自信
「庭中正榮華,君子仁者性」
刁協看著富麗堂皇的暖閣,還有那些高談闊論的賓客,禁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朱誕
「馴心托素質,尚可保百齡」 (此詩乃猗頓所寫,名為《《燕歸庭》》)
朱誕的眼皮不由得動了一動,卻是依舊沒有去瞧一眼刁協
「哈哈,這詩寫得好啊,老子一听就懂了,這是在罵朱誕不要不識相,只有听話才能活得長久!哈哈哈!」
宋哲啞然失笑地輕拍著孫盛的小肩膀,眉眼之中更是不停地閃爍著莫名的激動
孫盛一邊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宋哲,一邊又趕緊又與他挪開了一些距離
「孫郎啊孫郎,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刁協說得多呀!他們這幫人真是厲害,這些詩真的不是事先準備好的?!風木葉盡,潮卷雨打亭,多應景呀!他這不僅是在勸江東人歸附,也是在勸北族要團結,刁協此人有些不簡單呀」
可就在這個當口!
右席之上
周勰突然滿臉不屑地站起了身,趾高氣揚地對著刁協昂起了頭,然後又看似恭敬地對著江東的耆老們行了一禮
刁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警惕地看向了他身旁的周
周微笑著與眾人點頭示意,臉上更是洋溢著毫不掩飾的驕傲
周扎卻是對著刁協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就一臉無奈地喝起了酒
眾人的目光也都在一瞬間「齊刷刷」地看向了周勰
這個已故平西將軍周處的嫡孫
烏程亭侯周最疼愛的嫡長子
又是義興周氏下一代的領頭人
周勰故意模仿者朱誕的一舉一動,然後抑揚頓挫地吟哦了起來
「子規啼血,遙集桑里」
「維鵲之巢,委鳩居矣」
「鳩無儀,不成嘉禮」
周勰氣勢洶洶地昂著頭,目光更是越過了刁協,直接逼視向了上首的瑯琊王司馬睿
「信誓旦旦,國難未已」
「是貳其行,相鼠有體!!!」
「她娘的!這又說得啥?!」(猗頓所作的《杜宇》,文筆功力真是令人欽佩。杜宇者,古蜀國國王,雖然算是明君,但滇北人認為他是外族,所以認為他是入侵者,這才有了他死後化作杜鵑鳥的傳說。另外,有人說他參與了武王伐紂,但猗頓認為杜宇時期已是東周。)
宋哲心急地用胳膊肘頂了頂孫盛,目光卻一直看著正在向朱誕行禮,然後又把刁協晾在一邊的周勰
「哎!年輕氣盛,不死進退,取禍之道也」
孫盛不由得搖了搖頭
「說呀!」
「哎,北方豪族猶如杜鵑,亡國啼血之後飛至吳地,南方的雀兒感念他們可憐,將自己的雀巢讓與他們同住,卻不想他們「鳩」佔鵲巢之後,不僅不肯走了,還仗著亡國之恨去殘害南方的雀兒,這是人做得出來的事?!相鼠都比這些北人要臉!」
「相鼠?!」
宋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這是《詩經.相鼠》里的詩句,也是詩經里罵人最露骨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