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子時三刻,豫州,汝陰郡,葛陂,張賓的大帳內
淅淅瀝瀝的雨聲忽然變得狂躁了起來
明明滅滅的火光更是透著重重的殺機
石瞻臉色陰晴不定地用力掐著酒盞的邊緣,壓抑地听著暴雨密集砸在大帳上的「 」聲,目光冰冷地掃了眼凶相畢露的一眾持刀武士
可就在這時
「啪啪啪」
張賓突兀地拍了拍手
「 」的一聲!
石瞻立即把酒盞往地上狠狠一摔
可還沒等石瞻跳起來掀翻酒席
一眾殺氣騰騰的持刀武士竟是一個個頭也不回地陸續離開了大帳
片刻之後
「哈哈哈!小石將軍為何還不動手?!」
「」
「袍澤尸骨未寒,忠僕含冤而死!」
「」
「哈哈!此時不殺張賓,更待何時呀?!」
張賓挑釁地朝著石瞻的方向邁出了一大步,亢奮異常地激怒著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的石瞻
「哎」
石瞻忽然出人意料地長嘆了一口氣,然後不緊不慢地俯身撿起了干燥沙土上,那只曾經為他「身先士卒」的酒盞
張賓略微詫異地挑了挑眉毛,收斂了幾分張狂的姿態,竟是有些期待地捋了捋下巴上精心修剪過的長須
「張大人,那些侯氏族人畢竟與我同生入死那麼久」
「可他們只要活著一天,就有可能出賣將軍!哪怕僅僅只是一句無心之言,或許也可以害了整個漢部的百姓」
石瞻痛苦地閉上了眼楮,緊緊地咬住了牙關
「小石將軍這次秘密前往關中,原本就是不可告人之事」
「張大人剛才冒險試探末將,難道就真的不怕末將一時沖動,錯手犯下一些不可饒恕之事?!」
「若是我告訴你,董匡,辛謐,還有你們一路帶來的那個小女孩」
石瞻的腦袋立時「嗡」地響了一下,就連看著張賓的眼楮也迅速沖起了血
張賓卻是不為所動地繼續調侃道︰「嘿嘿,看來在小石將軍的心里,還是晉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呀,哪怕那些侯氏族人也曾經為小石將軍出生入死,赴湯蹈火」
「胡人都該死!!!」
「 」的一腳!
石瞻怒不可遏地踹翻了面前的酒席,迅雷不及掩耳地沖到了張賓的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揮起了拳頭
張賓毫不畏懼地抬頭看向了比他高出許多的石瞻,不屑地看著他那目眥欲裂的滿腔怒意,還有那只高高舉起,卻仍舊停留在半空之中的拳頭,禁不住刻薄地譏諷道︰「區區幾個無足輕重的嘍螻蟻,怎麼比得過小將軍往後的榮華富貴和滔天的權勢?!」
石瞻的臉色立時變幻個不停,就連眼神也開始閃爍了起來
「小將軍一定要明白一個道理,平晉王表面上最看重的是石虎,可早晚有一天平晉王殿下就會有自己的世子,那時候石虎就會是未來世子殿下的最大威脅」
「你這些話,徐忡已經跟我說過了,我也一直潛伏在石虎的身邊」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偏偏去把石虎麾下,那個最最得力的夔安給救了出來」
「張大人不會是覺得末將在吃兩家飯?!」
「哼哼,你要清楚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可以一直左右逢源的好事」
「那張大人覺得,末將該怎麼證明自己的忠心?!」
石瞻咬牙切齒地盯著張賓的眼楮,慢慢地松開了抓著他衣領的左手,怒意難消地放下了高高舉起的右拳
張賓笑容詭異地抬了抬嘴角,二話不說就轉身走到了掛著豫州地圖的架子旁,然後指著地圖上汝陰郡固始城的位置,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小石將軍就是祖逖」
「那麼我此時最應該出現的地方就是固始城了」
張賓的眼神里立即露出了一絲不加掩飾的欣賞
「張大人不是早就成竹在胸了?!君子營的密探也應該已經按照大人的命令,讓孔萇和支雄二位將軍的人馬全力趕往大人指定的地點了」
「那小石將軍覺得,哪里才是最好的伏擊點呢?!」
張賓似笑非笑地打量起了石瞻,甚至還做了一個邀請石瞻前來查看地圖的手勢
石瞻微微挑了挑眉毛,腦子里瞬間閃過了一些辛謐曾經做過的推斷
「如今冬雨連綿不絕,水道又日益暴漲」
張賓莫名地深看了一眼答非所問的石瞻,靜靜地期待著石瞻接下來的回答
「若我是祖逖,或許會忍不住率軍直搗葛陂」
「哈哈哈,祖逖不僅沒有攻擊葛陂,反而落荒而逃,直奔固始」
「據石瞻所知,從固始前往滎陽,必然經過定潁,那里正是汝水與潕水的交匯之處」
「如果有人甘冒風險,吸引我軍的注意力,然後偷偷躲在定潁那里,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汝水與潕水一起引入黃陵陂,並且最終灌入澺水」
「那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以水淹葛陂了」
「哈哈哈!果然是少年出英雄,如此謀略就是張賓也是近幾日才逐漸看透」
石瞻頓時老臉一紅,心中更是對辛謐敬佩了幾分
「張大人謬贊了,末將不過是班門弄斧」
「不!事實就是如此!不瞞小石將軍,前一陣張賓就在懷疑有人想要水淹葛陂,可是夔安派出去搜查的人馬皆是徒勞無獲,所以張賓才讓夔安,支雄,孔萇三位將軍分兵襲擾豫州各郡,就是要讓晉國人馬首尾不能相顧,無暇施行這等絕妙毒計」
「可偏偏還是出了一個悍不畏死的祖逖,甚至還在沈亭擊敗了夔安」
「何止是夔安啊?!據我所知,祖逖已經在洧水設下了埋伏,就等孔萇自投羅網,甚至還讓支雄在滎陽城吃了一個閉門羹」
石瞻立即皺了皺眉頭,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如此精妙絕倫的布局,如此驚心動魄的穿插迂回,祖逖真乃曠世英雄也」
「哼哼!張大人也未免把祖逖此人看得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