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尋陽亭侯!」江東軍將帳之中,周瑜雙目緊緊盯著面前那張碩大的地圖,正自出神之際,突聞帳外一名軍士入帳稟報道︰「營外有一人自稱是您和主公的故人,意欲求見!」
「什麼?我和孫策將軍的故人?」周瑜一怔︰「那人姓甚名誰?」
「那人不肯說出姓名!」那軍士回稟道︰「但他說,只須和尋陽亭侯說到,是昔日為您留下良藥之人,您定會想起他是什麼人了!」
「怎麼可能?」周瑜一個激靈,駭然道︰「快快請進來!不,悄悄將他請進來,不可令別人看到!」
听著那軍士快步而去的腳步聲,周瑜一顆心兒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那個所謂的留下良藥之人,除了南鷹尚有何人?可是他不是正在河北與袁紹和公孫瓚苦戰嗎?怎會親身至此?前日里,孫策和江東諸將便為了南鷹而徹底撕破了面皮,更令桓階憤而辭去,若令江東諸將看到南鷹公然來此,只怕會……
饒是周瑜智計百出,一想到那個難以收拾的可怕局面,亦不由冷汗涔涔而下,心跳如雷。
听著帳外足音響起,軍士引路之聲亦是清晰可聞,周瑜勉強鎮定心神,快步行至帳口。
突然間,他驚愕的張大了口。只見那軍士一路引著一名面目俊秀的白衣青年而來,那青年身形修長,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令人一見便心生親近。然而,此人卻並非南鷹,更非周瑜所認得的任何一人。
那位白衣青年抬眼望到周瑜,卻甚是熟稔的拱了拱手,欣然道︰「周將軍,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周瑜勉強壓下滿月復疑惑,亦是滿臉堆笑道︰「原來是先生來了,快快請進!」
兩人一前一後的入帳,那白衣青年驀的立定,面上笑容隱去,銳利的目光瞬間掃過帳內,沉聲道︰「怎麼不見孫策?」
「他恰好外出,近幾日都不會回來!」周瑜被他突然呈現的凌厲氣勢所懾,竟然忘了問他的真實身份,下意識道︰「兩日前,他與眾將起了爭執,一直心情郁郁……于是便去了丹徒山中射獵!」
「起了爭執?究竟是怎麼回事?」那白衣青年一驚,疾聲道︰「快快道來!」
待听得周瑜詳細說了一遍,他不得仰天嘆息,頓足道︰「人算不如天算啊!我還是慢了一步!」
「孫策帶了多少人去射獵?都有誰知道他去射獵?有大致的路線嗎?」他突然一連拋出了幾個問題。
「阿策原本只準備帶上十余名親衛,是我擔心他的安全,專門指派了太史慈隨行!他去射獵的事情雖說沒有公布,但是主將出營這種大事豈能瞞得了諸將?至于路線嘛,倒是並未提前說明,我也不甚清楚……」周瑜說著,突然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先生的意思,難道是說阿策會有危險?」
「不錯!孫策確實有危險!」那白衣青年沉聲道︰「我一接到南將軍的飛鷹傳書,便日夜兼程的趕來,為的便是要貼身保護他!」
「南將軍請先生趕來保護他?」周瑜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訝然道︰「先生見諒,在下竟是至此仍未請教您的名諱!」
「你倒是機警,還想著探探我的路數?」那白衣青年嘴邊露出一絲笑意︰「不知孫策有沒有對你提過,當年南將軍帶著他一起征討烏丸,大軍回程時突然遇伏,便匆匆撤到了一處名叫雲霧山的地方……」
「你果然知道此事!這下不用疑神疑鬼了吧?」他看著周瑜乍然明亮的目光,笑道︰「本人管平!」
「怪不得南將軍委以重托,竟然會是您親自到了!」周瑜雙目大亮的躬身道︰「小佷周瑜,見過管叔父!」
孫策昔日在渤海軍中人緣極好,一直與諸位鷹將兄弟相稱,其中尤和甘寧、高風、管亥等人私交甚篤,當然稱呼管亥之父管平為叔父。而周瑜與孫策乃是異姓兄弟,隨著孫策如此稱呼管平,正是理所應當。
「好好好!今日能與賢佷相見,亦是不勝之喜!」管平露出欣然之色,隨即隱去笑容,肅然道︰「時間不等人,稍後我將立即趕赴丹徒山尋找孫策,而賢佷亦須立即著手準備以應對可能出現的不測之事……所以,你要听好我的每一句話……」
听著管平沉穩鏗鏘的一句句話語,仿佛每一個字都是擲地有聲,甚至有如驚雷驟響,周瑜面容漸漸慘白,目光難以抑止的現出驚駭欲絕之色。
崎嶇蜿蜒的山間小道上,蹄音乍響,兩名輕甲窄袖的騎士正策馬而馳,身後還有十余名衛士緊緊跟隨。
落後半個馬頭的精壯騎士抬眼之間,見那領頭騎士劍眉緊蹙,雙唇緊抿,不由叫道︰「孫將軍,既是出來射獵,如何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影響子義的心情了吧?」那領頭騎士一怔,放緩了馬速,苦笑道︰「其實本將哪是什麼射獵散心?更應當說是出來躲一躲……看到諸位將軍鐵青的臉色,本將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孫將軍,坦白說末將之前也和諸位同袍有著一樣的想法!您是吳侯,而我們是江東軍,不考慮全體將士的利益確實有些令人心寒!不過……」那子義一臉坦然道︰「從末將個人來說,是支持您的!」
「哦?怎麼個說法呢?」那位孫將軍來了興致,扭頭道︰「說來听听!」
「生為男兒大丈夫,便應該光明磊落、知恩圖報!」那子義面露真誠之色,誠懇道︰「如果您因為利益便舍棄了情義,那麼末將也會心寒……若非您義氣深重,當年末將又怎會甘願投入您的麾下呢?」
「說的好啊!到底還是你太史慈懂我孫策,周瑜雖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卻是不會坦坦蕩蕩的說出口來!」孫策雙目一亮,伸手在太史慈肩上一拍︰「就是這個道理!」
他勒住馬頭,怔怔的凝視著遠方︰「南鷹叔父對我孫家兩代人恩深義重,更一手幫我打下了這片基業。可以說,若無叔父,便無我孫策今日,更不會有什麼江東軍和什麼吳侯……為什麼我只想報答這份恩情,卻得不到母親和部屬們的理解和支持呢?難道他們不懂什麼叫飲水思源嗎?」
「不是他們不懂,只是各有所想、各為其主罷了!」太史慈嘆息道︰「哪個部屬不想跟著主公建功立業,最終封侯拜將、光宗耀祖?他們是擔心,您這一報恩,報著報著就報成南大將軍的部屬了,而他們則成了部屬的部屬……這個身份可就天差地遠了!」
「你說的是大白話,也是大實話!」孫策悠然神往道︰「這世上若無我叔父,我倒是真想去試上一試……嘿嘿,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說不定,我孫策就成了開國之君!」
「可是,叔父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忠臣志士!他發誓要用生命來維護大漢的帝祚,而他的意志是不可違逆的!」孫策神色復雜的嗟嘆道︰「我也只好放棄這份雄心壯志了!」
「將軍,您的這番話不可再提起了!」太史慈神情肅然道︰「一旦傳出,江東軍真要人心離散了……」
「末將有一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他猶豫了一下,終于下定決心道︰「近日來軍中府中俱有流言蜚語傳出,說您毫無大志,難以承繼文台將軍的雄心偉業,並非是一介明主,還不如,還不如……」
「還不如什麼?」孫策森然道︰「接著說!」
太史慈也豁出去了,直言道︰「流言說,還不如讓二公子孫權接掌大權,至少能保住江東的基業!」
「你說什麼?」孫策心頭有如被鐵錘狠狠敲了一記,情不自禁的渾身一晃,但立即挺直了雄軀,眼中閃過有如實質一般的寒芒。
「我竟全然不知此事……」他露出如臨大敵一般的警惕之色︰「知道流言的源頭是出自哪里嗎?」
「會有人敢在您和周將軍的面前說到此事嗎?」太史慈苦笑道︰「還是末將的一名親兵出恭時無意間隔牆听到的!」
「還有一次,末將也是不經意撞上的!」他再次踟躇了一下,才開口道︰「前日,末將路過凌操將軍將帳,卻見周泰、蔣欽、陳武、董襲、宋謙、鄧當等一幫人出帳而來,口中還說著二公子的名字,見到末將之後立即閉口,並露出戒備之色……」
「這麼說起來,本將枉為江東之主,卻已經在無意之中成了徹頭徹尾的瞎子聾子……」孫策驀的瞳孔收縮,心底一股寒意涌起︰「他們想要做什麼?難道竟要反我?」
「不會吧?他們豈敢?」太史慈猛吃一驚,駭然道︰「他們可都是您的部將啊?」
「難說……他們可不是朱治、程普、韓當、黃蓋、祖茂這樣的先主舊將,亦非呂範、周瑜和你這般與我舊有情誼之人!」孫策越想越是心顫︰「他們大多是我平定江東之際先後來投的本地豪強,加入我軍也不過便是年余時間……」
「听說周泰與孫權私交甚密?」他突然定定的瞧著太史慈︰「怪不得上次孫權前來求我,欲令周泰加入他的轄下!」
「將軍您在想什麼?您,您該不會是在懷疑二公子吧?」太史慈又是一驚,連聲音都顫了。
「你說呢?」孫策冷然道︰「如今朱治、程普、呂範俱外放太守,祖茂閉門養病,而韓當、黃蓋已按本將軍令,領兵先行渡江前往廣陵開闢戰場……本將如今身邊的心月復,只有你和周瑜兩人而已!」
「子義,看來我們要提前結束射獵的行程了!」他不理驚得呆若木雞的太史慈,怔怔出神道︰「本將要盡快回營掌控局勢啊!」
「咦?山豬,是山豬!」一名親衛突然指著一處草叢大叫起來。
只見野草翻動,一只碩大的山豬鑽出草叢,見到人群立即受驚的狂奔起來。
「哼!就先拿你來開刀,也算是為本將日後的殺伐討個彩頭!」孫策猛然間雙目神光暴漲,他閃電般擎弓在手,搭箭上弦,瞬間將弓拉成滿月。
「著!」弓弦響處,一支長箭流星趕月般飛去,正中山豬頸上。
「好箭!」太史慈和眾親衛齊聲喝彩,卻見那山豬滾倒在地,又勉強爬起,繼續亡命奔逃。
「追!追上它我們便可打道回營了!」孫策初射得手,情緒高漲起來,一抖馬韁便縱馬趕了上去,唬得眾人一起打馬追去。